“军士齐整,甚是可观。你只要忠心为国,自然有你赐服的一日。能不能立功,不在一把宝剑的心思上,你收回去吧。”
这话把耿崇同说得大喜,便谢了多次,只有顾以能忽然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王爷其实也不怎么好对付,蹙眉似有深思之状。
理王不想与他们打哑谜,直说明了来意,耿崇同知道他想来看被抓的倭寇,忙说:“事有不巧,王爷,我们这里前几日打过一仗,杀了两百来个倭寇,现下只有死人。死人晦气,王爷一则不便观瞻,二则倭寇面目可憎,王爷看了未免恶心。”
理王却说:“这是朝廷大事,有什么要紧?你先带我去看就是了。”
耿崇同知道他是一定要见真佛的,早就命人预备好了,带着理王到了某一营后,后头一座土堆,高高地累着一堆尸身,这些尸首虽然骇人,但理王也打过仗,见过死人的,并没有那样害怕。只是看这些人衣着破烂,但尚未发臭,想是才死不久,头上都被剃得光秃秃的,看了略略发怔。
顾以能看理王盯着他们光秃秃的脑袋发愣,便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些倭国人都不知吃了什么屎,喜欢剃光头。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竟做出这样毁坏肢体的事来,可见彼为夷狄,孝义之不明矣。”
理王早对顾以能有些警惕,听他言辞夸诞,便道:“孤来时听兵部的人说,倭国内乱频仍,这些人嫌长发带盔不便,遂将前额之发剃去,孤起初还不信,今日得见这才信了。”
这话其实不是兵部的人说的而是琴袖说的,虽然轻轻一句,兵部二字便提醒在场所有人:理王是朝廷派来的,你们得仔细!顾以能听了此话又不免有不解敌情的尴尬,顿觉理王其实聪慧异常,十分棘手,再等他多留一刻恐怕生事,于是说:“王爷,这些尸身已教上头总爷看过,战功已报朝廷,今日酉时就当运走烧灰了,此地阴气太重,王爷还请移驾帐中。”
理王又检视一遍了死了的倭兵,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于是跟着顾以能去了。
话分两边,琴袖穿着布衣,乔装打扮成一个村妇,悄悄溜出了王府,走出了宁波城。宁波虽是富庶之地、人物繁盛。但出了城,总觉得有些怪异。
走了前几个庄子倒也是井然有秩,入冬农闲,家家户户预备冬用之物,并无不妥之处。方才走了十里路,到了一处村庄。只见一路而去,田野上杂草丛生,蓬蒿高长,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子都黑乎乎的,破败不堪,一片狼藉之态。
走了两步就有乞丐模样的老人,断了腿在地上爬,吓得琴袖不敢动。
那乞丐一路爬过来,边爬边哭,也没有别的话。直爬到琴袖身边,一把抓住琴袖的裙子哭得稀里哗啦的,魏芳一看急忙护住琴袖,一脚把他踢开呵斥道:“别处讨饭去!滚滚滚!”
琴袖此时已经稍稍安定,看他可怜,便朝黄乘道:“黄乘,取碗水过来,再把两个馒头拿来。”
黄乘看着这乞丐,未免心里恶心,嘴里已经酸溜溜想吐了,摇着头道:“姑奶奶快走吧,管他作甚?一日间的工夫,奶奶也看过几个庄子,都是好好的,天若黑了,宁波城门一关回都回不去呢。”
琴袖道:“你先别忙。”一面说一面取过黄乘手里的篮子,从篮子里取出一罐水来倒了一碗,蹲下身子喂给乞丐喝。
乞丐看见水,摆摆手,想是不渴。
琴袖便又取出一份干粮递给了乞丐,乞丐拿着馒头狼吞虎咽,这才觉得嗓子干,又拿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她看他吃的欢喜,便又从荷包中取出四五十个钱来塞到他的手里道:“老人家,找个郎中看看腿吧。”
这一句话把那老乞丐说哭了,抱着钱就磕头,琴袖叹了口气便要走,不想乞丐忽然问道:“小娘,侬往何里头该啦?”
因是宁波话,琴袖只听了个半懂,方愣了愣,没想到乞丐用官话又说了一遍道:“姑娘,你往何处去?”
琴袖一听他会说官话,想来不是乞丐,忙问:“您怎么会说官话?”
“乞丐”一脸痛苦道:“弗要问!我今朝要赶紧去别的地方躲一躲。”
琴袖看了一眼前面的庄子,便问:“前头庄子怎么了?”
“乞丐”忙摆手撅嘴道:“你要去前头啊?要死快!去弗得,去弗得格喂!里面死了交关人,不能去的。”
琴袖一惊,问道:“怎么死了许多人?”
“乞丐”一摇头一摆手,只是拼命说:“我从里头逃出来的,你还要去,去不得的!”
琴袖想是倭寇杀人放火,便问是不是倭寇所为。哪只那人神色怪异,只是抿着嘴巴摇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一味地说:“大姑娘,我就跟你说去不得,去了出事,要死人格喂!今朝我爬也要爬出去。”
他越这样说,琴袖越是好奇,不顾左右苦劝,先是吩咐黄乘送他去别的庄子避难,自己跟魏芳径自往前面的庄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