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将军出身世家,今日一见,行事却如同那些骤然发迹、一夜暴富之人一般,不过尔尔,可见人言不可全信,因此心中觉得好笑,自然就要笑了。”
锦延咬牙问她:“哦?那我倒要请教请教,我何事像骤然发迹、一夜暴富之人了?”
阿宝环顾四周,指指十二成新的祠堂并擦得铮亮的香案桌椅等道:“此其一。”
他家当初被抄,祖坟无人看管,荒草横生,祠堂也早已倒塌。他如今功成名就,拜相封侯,第一件事便是重建祠堂,修葺祖坟。祠堂建好距今不过才一月有余,自然是全新的。他便只当她是为求活命,无话找话,拖延时间而已。
阿宝又指着上香的仆从道:“祭祖这等大事,挑选的的家下人等应当是知礼稳重的,可你这仆从,点香时手势不对不去说,有明火时却用嘴去吹。古人说吹出的口气会带有体内秽气,因此上香时用嘴去吹灭明火是为大不敬,乃大忌。你家中年长稳定知礼的仆从是这个样子,其余的可想而知。由仆及主,可见你——”
点香的仆从起初还好奇她会说出什么,因此伸耳听她细说。及至听到她这一番道理说出口后,不由得勃然变色,正要说话为自己辩解之时,却忽见锦延手一扬,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猛地飞过来。那仆从将手中燃着的香往地上一丢,就地一滚,竟轻巧躲过匕首。另一个仆从早已从裤腰里摸出一把弯刀,也不发一言,直往锦延身上砍来。那两个仆从手中都有家伙,锦延却是赤手空拳,一时间也近不了那两个人的身。
阿宝目瞪口呆,她只见锦延手一扬,三个人便战到了一处。她心想总归自己先保住小命再说,万一被误伤到,只怕要死的不明不白了。便悄悄掀起香案下的布幔,钻了进去,又拉着桑果的腿,将她也半拉半拖到香案下躲好。外头的三人不过才过了三五招,阿宝在香案下捂着耳朵像是过了几年般难熬。直到如今她才渐渐回过味来,知道这两个仆从大概是乔装打扮了来刺杀锦延的。功夫大约是不错的,但坏事就坏在上香这种细枝末节上,若自己不口快,只怕也不会被锦延发觉。那两个刺客若得手,只怕自己还有一条活路,若是失手,自己也无活路。
阿宝后悔不跌,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才好。正自又恼又悔又怕时,一个人“咕咚”一声撞到香案上,顺着香案,又慢慢歪倒在地,恰巧倒在阿宝的脚边。阿宝将布幔掀起一条缝,伸头一看,正是点香的那个刺客。此刻却倒在地上,眼睛大睁,嘴里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沫,手脚也跟着一抽一抽。阿宝吓得将布幔一放,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连忙冲外头作揖,低声哀哀求道:“大侠请莫要怪罪我!我本意是要羞辱耻笑那厮,并不知道两位大侠要行刺。若要知道,我非但不多嘴多舌,若那厮发觉,还会替你们遮掩一二。”
阿宝正在求那赶往黄泉路上的刺客,耳边又听得一人惨呼倒地的声音,青石地砖不吸血,便有一条细细的血河沿着青石砖的纹路淌到香案下。阿宝掩了嘴,人抖个不住,只盼望倒地的那个是锦延。如此,自己出去向那个行刺的大侠求求情,只怕还有一二可能活命。
一把弯刀将布幔勾起,有个人说:“出来吧。”阿宝认得那是行刺之人所使的刀,不由得心中一喜,忙手脚并用,小心避开先倒地的那个人,爬出香案,抬头一看,“不禁”啊了一声。
锦延手持弯刀,道:“怎么?失望了?”弯刀慢慢搁到她的脖颈上,又顺着脖颈慢慢往下,停在她的心口。
他原说过,会给她留个全尸。
刀身兀自往下滴着血。他双目赤红,长发微散,衣袍染血,面带戾气,有如玉面修罗。阿宝今时今日终于知道他这名号从何而来。
外头呼啦啦涌进一群侍卫,见此形状面面相觑,个个惊慌,继而纷纷跪下请罪。他前些日子常常孤身一人在祠堂里一跪就是半天,出来后则神色阴沉不定,众侍卫皆不敢打扰他,今日也是远远在祠堂外候着,待听到祠堂中的呼喝声,再齐齐冲进来。好在刺客已被斩杀,将军安然无恙。
桑果也终于醒来,从香案下迷迷糊糊钻出来,先是被横在香案前的死人绊了一跤,抬头又见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可怕的是那脑袋还与身体分了家。一个东,一个西,两下里遥遥相对。于是桑果眼睛直了一直,又是往地上一栽。
阿宝依稀记得好像从前有一年,不知是在哪里,也有个跟着自己的婢女也是因为同一个人受了惊吓,连晕两次,跟今天的桑果一模一样。但是脑子太乱,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年的哪一件事。但那件事的确是有的。
刀尖刺进她的皮肤,一阵刺痛。阿宝一凛,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紧要关头,怎么就失了神。抬眼睨他,问:“堂堂将军,就是如此报答救命恩人的么?
锦延杀人杀红了眼,无心与她斗嘴,只道:“你当这两个毛贼当真能杀的了我?你的利嘴与厚颜当真天下第一,只可惜仍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