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桌旁对坐着两个人。
是牡丹宫宫主飞天五虎花啸天和牡丹宫总管叶希贤。
夏云燕满面春风地在一旁殷勤地侍候着。
花啸天脸色疑重,似乎对桌上的酒菜根本不感兴趣。
这些天来,花啸天的心情糟透了:
妻子何旖芳失贞对他自然是个沉重的打击——
事情就是这样:自己在外面眠花宿柳,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力,何况他是牡丹宫主;而妻子却只能属于他自己,就象是牡丹宫中的牡丹令一佯,只有他自己可以使用。
不过,女人毕竟是个女人,没有何旖芳他照样夜不虚度;尤其是夏云燕精谙房中术,竟让他领略、体味到了超标准的快乐。
然而,花满楼的失踪却是另外一个性质的问题,他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权势与财产的继承人——儿子于妻子出事的当天便即失踪,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所幸还有一点线索:西席教师邱兆楠与儿子一起失踪了。
仅凭这一点,他便毫不怀疑自己很快就能把儿子找回来——牡丹宫在江湖道上是相当有影响的。
基就于此,他在出事的第二天便亲自赶去洛阳,令喻洛阳分舵舵主东霸天盛坚不惜一切,尽快找到花满楼的下落。
无奈,信心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他在洛阳呆了三天,却丝毫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此刻,花啸天正在说话:“叶总管,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这儿没有外人——你亦不必顾忌夏姑娘在场。”
叶希贤沉吟了片刻,道:“宫主,属下有件事求助于宫主,只望宫主能够成全。”
“你说吧。”
叶希贤迟疑了一下,道;“宫主可曾记得,本朝中尚有一位建文皇帝?”
花啸天怔了一瞬,迟迟道:“知道,永乐皇上靖难成功,从他的手里夺了皇位咦,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希贤道:“宫主,属下以为,燕王以‘靖难’之名、行篡位之实”
花啸天忽地沉下险,道:“这些皇室家事与吾辈江湖中人无干,管他谁做皇帝,我们都”
“不,”叶希贤道:“建文皇帝辞位至今已近十年矣,他卧薪尝胆,广结天下武林豪杰”
花啸天打断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希图借江湖势力、武林门派为助他重登皇位?”
“宫主果然聪敏,一猜便中。”
花啸天一怔,迟迟问道:“这么说,你、你是建文帝的人了?”
“不错。”
“你苦心孤诣投我牡丹宫门下,究竟想干什么?”
“建文皇帝欲在起兵之际中原能有一二帮振势力”
“他是在打牡丹宫的主意?”
“正由于此,我才在牡丹宫屈居人下五年之久。”
花啸天“嘿嘿”一笑,道:“看样子,阁下对这桩事似乎已胸有成竹了。”
“不错。”
花啸天冷冷笑道:“只怕阁下想得过于乐观了吧?”
“蒙宫主提携,属下得以荣任牡丹宫总管,在牡丹宫里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属下的建议帮主应该采纳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属下以为,宫主明智,还是答应的好。”
花啸天怒道:“阁下,你这纯粹是异想天开、一厢情愿。须知,江湖中人与朝庭水火不同炉,牡丹宫门下焉肯为骄逸、懦弱的建文皇帝利用?”
叶希贤冷冷道:“既如此,说不得,属下要对不住帮主了!”
花啸天呼的站起,道:“你敢怎样?”
“属下只好取而代之。”
花啸天登时气得脸色铁青,跟里象是在喷火。
但是.他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使身躯免于颤抖,左手悄然向椅面下伸去——那儿有个按扭,能驱动椅面里的机栝,将三枚透骨锥疾射出去。
机栝安装巧妙,形迹不露,透骨锥射出,使人防不胜防——
他已准备向叶希贤下手了!
岂料,就在这时,花啸天忽觉一股剑气迫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长剑早已“扑”地刺入他的软肋。
花啸天的眼睛睁得老大——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温柔、体贴的夏云燕会对他下手——那声惨叫还没冲出喉咙,只在喉头“嗝嗝”了两声,硕大身躯便已仰天跌倒。
叶希贤脸上满是狞笑,走过去拎了花啸天的尸体走到舱外,挥臂远远掷进河里,又匆匆转回舱内,以酒代水、揩净血迹,掏出一方手帕摊在桌上,胡乱抓了几把菜肴包在手帕里,又走出舱外,掷入河中。
他长长吁了口气,高声大叫:“来人哪,宫主落水了。”
夏云燕鬓发篷乱,一副刚刚惊醒的样子,也站在舱门外、声嘶力竭地跟着喊叫。
刹那间,前船舱里一阵大乱。
十几个劲装汉子拥了出来,听得帮主落水,都大吃一惊,连忙落帆、下锚,举灯四照,挠钩在河水里左钩右搭。
乱哄哄地折腾了半个多时辰。
徒见天色如墨,浊浪滔天,哪儿还有花啸天的踪迹。
有几个花啸天的亲信仍不死心,举着灯笼、在船舷边往水里看;逾时良久,一无所获,也只得转身回舱去。
正所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早在花啸天与叶希贤争执之初——
前船上便有个人影大鹏展翅般飞掠过来,他听得舱内动静有些不对,没敢进去,犹豫了一下,轻轻登上船顶、挂下身子,从舷窗里把舱内之变看了个一清二楚
牡丹宫的议事大厅里摆下了便宴。
除洛阳分舵的人之外,牡丹宫里有身份的人几乎都在座;桌面上的酒菜也颇丰盛。
但席面上却缺少一件必不可少的东西——
话。
这些江湖豪客意外地沉默寡言,仿佛话已成了多余的东西——
因为大家都清楚,洛阳分舵初建,已故宫主花啸天几乎把牡丹宫的实力都放在了那边;公推宫主这样的大事没有洛阳分舵的人在场显然是不恰当的,甚至可以说是个阴谋。
没有话,美味佳肴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大家胡乱吃了几口东西,竟好象都吃饱了。
连空气也仿佛凝结了。
正座上,牡丹宫总管叶希贤的脸色冷得象块铁,他绝没想到自己精心摆下的这次便宴会出现这般尴尬局面——
他把事情估计得太简单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无论如何,今天这场议论也得有个结果:在眼下这些人中公推出来的宫主已非他莫属——
只要拖到日暮、他被推为牡丹宫主之后,他就可以行使职权;届时,洛阳分舵的人也只有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忽听厅外有人叫道:“洛阳分舵盛分舵主到!”
就像是泊锅里落进一粒盐,议事厅里登时一片哗然。
叶希贤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东霸天盛坚会适时赶到——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迟迟说了声:
“请!”
他原想起身相迎,却只欠了欠身,又安然坐下。
坐在叶希贤右下首的齐鲁四杰似乎都有些紧张,情不自禁地摸向身边兵刃的手显得有些抖。
其余牡丹宫人物神情不一,举动各异;但见叶希贤没发话出迎,也都坐着未动。
脚步声响,四个人姗姗走进厅来,
率先之人三十上下年纪,修眉朗目,素面墨须,身材矫健,着一身褐色劲装,披了件紫花英雄氅。
正是“东霸天”盛坚!
他身旁是个年逾四旬的锦衣汉子,身材高大,浓眉阔目,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是牡丹宫中除已故宫主飞天玉虎花啸天之外的武功第一高手——铜首天王庞奎。
他二人身后是两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精神抖擞,雄姿英发;牡丹宫中人无不知道这两人实属武林中后起之秀:
冷面追魂孟烨和铁爪银钩华子远。
这四人走进厅来,眼睛漫不经心地在厅中众人脸上扫过,随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叶希贤。
“属下参见叶总管。”
盛坚抱拳一拱,冷冷道“叶总管,牡丹宫里出了这般塌天大事,却不知会洛阳分舵一声,未免有些忒不合事宜了吧?”
“盛分舵主且请落座。”
叶希贤淡淡一笑,佩侃道:“宫主不幸天亡,宫中弟兄难禁悲痛,偌大一座牡丹宫岂可一日无主,本总管为牡丹宫大局、征得几位弟兄允诺,仓促间便召集弟兄们盛分舵主,亦非本总管无意知会洛阳分舵,只是,洛阳分舵尚属初建,惟恐根基未稳由之引起紊乱”
“叶总管果然伶牙利齿,无如欲盖弥彰!”
盛坚仰天打了个哈哈,冷冷笑道;“花宫主待汝不薄,岂知你却在总舵之内安插自己势力,也就是齐鲁四杰和李氏兄弟他们几个了——这也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汝竟以为一切准备就绪,终于时机成熟,竟狠心向花宫主下手”
叶希贤截口喝道:“盛坚,汝怎敢血口喷人!”
叶希贤本想立即发作,但是,当他看到铜首天王庞奎已将金装短戟持在手里,孟烨和华子远亦已握住刃柄——虎视眈眈,厅中居多牡丹宫高手亦巳向他投来怒冲冲目光他蓦然发觉自己的手在抖,更知道在这种情势下与敌交手——又是以寡敌众——无异于自寻死路,无可奈何,只得强压火气,接着道:
“宫中弟兄谁不知花宫主是失足落水而死!”——
这瞬间,齐鲁四杰的手也握住了刃柄,但没见叶希贤号令,又缩了回来。
盛坚冷冷道:“阁下切莫忘了,花宫主虽人称‘飞天玉虎’,却是在两河之间长大;莫说区区黄河之水,便是东海惊涛骇浪又能奈他何?再者,你向花宫主下手时,敝属下华于远便在舷窗之外,一切亲眼所见;便是后船中诸位兄弟,又有谁肯相信花宫主会无因落水!”
他顿了顿,转向叶希贤下首座上、正低着头的徐凯道:“徐大哥,你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凭咱们牡丹宫老弟兄们的身上的玩意儿,能有几个会被河水淹死?”
徐凯缓缓站起.迟疑道:“盛分舵主,花宫主业已归天,还深究这些干什么”
他这么说,无形中承认了盛坚所说的一切。
徐凯在牡丹宫中的资格很老,他的话亦极占份量。
盛坚淡淡一笑,道:“徐大哥,你说的不错。但你想错了,只怕勿需多久,姓叶的会不惜用更快的刀割下咱们脑袋。”
叶希贤再也隐忍不住,呼的站了起来,喝道:“盛分舵主,你这是蛊惑人心,牡丹宫上下数千弟子,谁不知道叶某的为人!?”
就在这时,齐鲁四杰目光会意,发声吼,齐向盛坚扑去。
但见眼前金光闪烁,庞奎抢上一步,金装短戟只一式“八面威风”;霎时间,惊呼、惨叫、兵刃震飞落地声不绝于耳——
齐鲁四杰竟有三人兵刃脱手,率先扑上的猛狻猊周通最惨:金装戟从他腹间掠过,衣衫、皮肉绽开,肠子流了出来。
议事厅里登时一片大乱。
盛坚喝道:“想活命的都坐下——!”
厅中即刻鸦雀无声。
但盛坚亦不禁吃了一惊:
高居正坐的叶希贤竟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