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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破碎地带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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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细亚的地中海东岸有一些殖民城邦,这时也臣服于波斯,向波斯纳税和服役。公元前529年,居鲁士在锡尔河一带与马萨格泰人作战时阵亡。他的儿子冈比西斯二世即位,在公元前525年灭埃及。这时,从小亚细亚到印度河之间的领土都在波斯帝国的范围之内。北方没有能够深入大草原,南方没有进入阿拉伯半岛的大沙漠。

    公元前522年,冈比西斯死后,波斯王权落入王族的旁支、万人不死军的总指挥大流士手中。大流士把新的征服目标放在了欧洲,波希战争爆发。波希战争的起因是希腊城邦的反叛。米利都在今土耳其大门德雷斯河口处。是希腊殖民城邦之一,在小亚细亚的西部、地中海东岸。这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城市,与埃及和两河流域有密切的贸易往来,吸收了两地的科学和文化。所以,古希腊哲学最早是在米利都开始的。在米利都的带领下,各城邦反对波斯的统治。雅典等本土城邦派军舰支持它们,也是为了与波斯争夺海上的贸易权力。公元前494年,波斯攻占米利都,接着入侵希腊。这就是波希战争,波斯与欧洲强国的第一次战争。公元前492年,大流士派出的舰队遭遇风暴,损失惨重,不战而返。他再接再厉,于前490年又派兵出征,渡海在雅典北部的马拉松登陆。在那里,波斯军队被雅典的一万名重装步兵(以及普拉提亚的一千名重装步兵)打败。大流士于前486年去世,他的儿子薛西斯一世继续进攻希腊。前480年,波斯大军水路并进。希腊的31个城邦组成同盟,共同抵抗。在萨拉米斯,希腊海军打败波斯海军。第二年,希腊陆军又战胜了波斯陆军。此后雅典转入反攻,战场转移到小亚细亚。陆权的斯巴达没有跟进。公元前449年,希腊与波斯签订和约。雅典的民主制度和文化艺术从此更加繁荣,进入顶峰时期。

    波希战争失败之后,波斯帝国走向衰落。在雅典与斯巴达两大同盟之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前431-前404)期间,波斯玩弄平衡,没有趁机出击。之后希腊北部的马其顿崛起。公元前334年,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开始扩张,于4年后灭掉了腐朽的波斯帝国。亚历山大的大帝国基本上就是波斯帝国的原领域。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去世后,帝国分裂了。东方的那一部分是塞琉西王朝,仍然继续着希腊化的努力。在今天伊朗东北的呼罗珊兴起了帕提亚帝国(前247-后224)。前129年,帕提亚打败叙利亚,占据了幼发拉底河以东的土地,恢复了波斯帝国版图的大半。帕提亚即中国史书中的安息,是康居和大月氏的西邻。张骞第三次出使西域时,曾派副使到安息,在前115年到达。两国遂有了交往。安世高据说是安息的王子,让位于叔父。他于147年到了洛阳,不久就精通汉语。安世高是把佛经翻译成汉语的第一个人。

    帕提亚与罗马的战争断断续续,在3个多世纪中没有停止。公元前53年,罗马统帅克拉苏率领大军越过幼发拉底河,入侵帕提亚。在今土耳其乌尔法附近,罗马人遇到劲敌。克拉苏的儿子战败自杀。两天后克拉苏被杀。罗马七万步兵和四千骑兵几乎全被消灭。在这期间,恺撒征服了高卢,正忙着入侵日耳曼和不列颠。帕提亚长期阻止着罗马向东扩张。最后一个帕提亚国王打退了入侵的罗马人,还反攻到罗马境内。但他最终在与萨珊家族作战时阵亡。萨珊家族也是发源于法尔斯(波斯帝国兴起之处)。战后,萨珊王朝(224-651)取代了帕提亚帝国。

    这是伊朗内部的改朝换代。萨珊王朝的第二个王沙普尔一世(241-272在位)3次打败罗马大军,在260年的那场战争中俘获了罗马皇帝瓦勒里安。337年,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在临去世前受洗为基督徒。他死后,萨珊王朝与罗马帝国的战争(337-350)启动。起因是罗马帝国停止迫害基督徒,接着以基督教的保护者自居,为此与萨珊王朝发生冲突。在西方接受基督教之初,宗教就成为战争的诱因和工具。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个部分。东罗马又称拜占庭。萨珊与拜占庭的战争连续不断,双方的战争一直持续到萨珊王朝被阿拉伯人灭亡。在阿拉伯人之后,伊朗或者被外族(塞尔柱突厥人、蒙古人、帖木儿)占领,或者陷入分裂与内战。然后,欧洲人和俄国人从不同的方向来了。

    1801年,俄国兼并臣服于伊朗的格鲁吉亚。俄伊双方在1804-1813和1826-1828年间爆发了两次战争。最终伊朗骑兵不敌俄国炮兵,俄国占领了高加索地区。赫拉特(在今阿富汗)也曾隶属伊朗,1837年,在俄国的支持下,伊朗包围了谋求独立的赫拉特,但因为英国出兵干涉而撤围。1856年,伊朗趁克里米亚战争之机占领了赫拉特。但最终英国打败了伊朗,伊朗失去了在阿富汗的影响力。1907年,俄国与英国划定它们在伊朗的势力范围。俄国控制北部,英国控制东南部,中间有一个缓冲区。1941年,苏联和英国分别出兵占领了伊朗。1943年11月28日到12月1日的德黑兰会议,罗斯福、斯大林和丘吉尔出席。德黑兰是伊朗的首都,这个会址是斯大林选定的,这时的伊朗北部在苏联占领之下。战后,英苏军队撤出。1951年,伊朗首相穆罕默德?摩萨台(1951-1953在位)开始石油公司国有化的时候,遭到有巨大利益的英国激烈反对。但这时的英国已经力不从心。丘吉尔告诉美国人,如果不推翻摩萨台政权,伊朗就可能倒向苏联。于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动了政变。早前与摩萨台斗争失败而逃走的巴列维国王夺回了权力。与独裁的国王相比,摩萨台首相是议会选举的,他也是亲近民主的。民主不敌石油,这不是最后一次。1979年,在各地的抗议中,伊朗发生了伊斯兰革命。国王再次出逃。伊朗扣留了美国使馆人员,美国派特种部队援救,中途失败。1980年,伊拉克的萨达姆趁伊朗革命之机,出兵进攻。两伊战争打了8年。美国一直向萨达姆提供援助。

    现在,美国军队已经从三个方向包围了伊朗:东方在阿富汗,西方在伊拉克,南方在印度洋和波斯湾。仅此一个态势,美国就需要抗拒很大的诱惑才能够不去进攻伊朗。伊朗受到很大的威胁。在历史上,伊朗和伊拉克总是连接在一起。美国在伊拉克的占领是不稳定的,撤军之后局势将更动荡。伊拉克什叶派教徒占总人口的60%,阿富汗的塔吉克族占总人口的30%。伊朗在这两大人群中很有影响。这两个国家的部分领土都曾长期在伊朗的统治之下。伊朗现在没有利用它的地缘政治优势,没有支持两国游击队员如果这些游击队员愿意向美国学习,他们也许会自称为“自由斗士”这是因为伊朗面对的威胁太大,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威胁有所减轻,就不能保证伊朗不会这样做。现在两边处在微妙的平衡状态。

    伊朗与西方的对立至少有三重原因。其一是伊斯兰教与基督教持续1000多年的怨恨。伊斯兰革命以后的伊朗是一个宗教国家,加重了对立情绪。其二是伊朗与西方世界有2000多年的战争史,近100多年来有很长时间受到英国和美国的操纵。其三是地缘政治的。伊朗是一个石油生产大国,霍尔木兹海峡边上的国家。它有能力挑战美国在该地区的势力,并被美国视为主要敌人。伊朗位于波斯湾以北,里海以南。美国在波斯湾有舰队,俄国在里海占主导地位。争夺伊朗是英国(美国)与俄国(苏联)在欧亚大陆南部的地缘政治竞争的一个主要方面。

    在苏联解体后,俄国已经不再和伊朗接壤,三个高加索国家隔开了它们。俄国向南寻求出海口和暖水港口的路上又多了障碍。但伊朗在俄国的战略棋局中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棋子。俄国不会放弃伊朗,伊朗也需要俄国的支持以加强它面对美国时的力量。虽然在陆地上被隔开,但俄国和伊朗可以通过里海的船运往来。一旦伊朗与美国处于战争边缘,俄国可以很便捷、很安全地向伊朗输送物资。所以,美国和以色列如果要对伊朗动手,恐怕没有打击和入侵伊拉克那么容易。

    b?复兴的可能

    伊朗是中东最大的国家。其重要性不仅表现在石油产量上,伊朗还是抗拒美国扩张的中坚力量。未来的伊朗将是与印度抗衡的主要力量,这是由它的地理和历史所决定的。伊朗和印度同处在欧亚大陆的南边,印度洋的北岸。如果印度向这一地区扩张势力,必然会损害伊朗的利益。当然,欧亚大陆南边的较大国家不止印度和伊朗,还有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但印度和伊朗成为强国的潜力最大。原因是多方面的综合:人口、资源、历史、文化、地理位置,等等。在这些方面,伊朗有丰富的资源。虽然受到美国军队的包围,伊朗的复兴有一个优势:它在本地区的国家中缺少强劲的竞争对手。伊拉克曾经是伊朗的主要敌人,但已经被美国占领和削弱。西北的土耳其已经投身到欧洲,即使返回伊斯兰世界也将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伊朗有能力成为一个地区大国。伊朗的雄心还不止于此,它还要做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代言人。

    美国占领了阿富汗和伊拉克。这两个国家正好分别是伊朗的东邻和西邻,小布什政府一再有打击或入侵伊朗的意图。这不是偶然的。这个事实反映了美国控制欧亚大陆南端的企图。如果美国控制住了这三个绵延相连的国家,它不仅可以主宰中东的石油生产和石油供应,打击最强硬反美、反西方的伊斯兰势力,还能够斜刺插入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对中国和俄国的后方构成威胁。但这个任务实在太巨大了。所以,当初白宫和五角大楼一再对伊朗发出威胁,却迟迟不能下定采取军事行动的决心。今后美国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和气焰。美国的相对实力在下降,处在战略收缩期,不会急于向别国动手。其实,即使美国占领了伊朗,与伊拉克、阿富汗的美军占领区连成一体,美国在欧亚大陆的地缘环境也未必得到改善。相反,它可能陷入更大的泥潭,更快地耗费国力。在现代,征服三个异教徒的国家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

    如果伊朗企图主导破碎地带的中段,它在本地区内不会遇到竞争对手。印度是破碎地带上最大的国家,经济规模、军队实力都最大,还是有核国家。但印度是一个印度教徒占绝对多数的国家,而且它的地理位置偏东,巴基斯坦阻挡了它与其他伊斯兰国家交往的陆上通道。所以,印度成为破碎地带中坚力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20世纪中期,埃及一度是呼声较高的伊斯兰的领袖。但在以色列的打击下,以及它与以色列媾和,都影响了埃及在伊斯兰世界的声誉。萨达姆想做伊斯兰世界的代言人,伊拉克以强硬反以、反美的姿态出现。但美国占领了伊拉克,把他消灭了。萨达姆的消失为伊朗的崛起扫除了一大障碍,这大概是美国没有预料到的。随着双方力量的消长,今后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各一部分可能被纳入伊朗的势力范围。

    伊朗的面积只略大于印度的一半,人口还不到印度的7%。这是伊朗的不足之处。但伊朗在本地区建立伙伴关系的潜力比印度大得多。伊朗现在因核武器和选举问题遇到了很多麻烦。不过,从一个较长时期看,如果能够改善国内的发展条件,以较快的速度增强国力(这才是最重要的),伊朗仍然有很好的机会成为地区大国。如此,在欧亚大陆的南端,在中东石油向东方的运输线上,将出现两个互相竞争的地区大国。这样的局势符合中国的利益。要成为伊斯兰世界利益的代言人,伊朗也有不利的一面。首先,伊斯兰世界是分裂的。其次,伊朗的人口以什叶派和波斯民族为主,不是伊斯兰教的主流教派逊尼派和先知最早传教的阿拉伯人。但这不是很大的不利条件。代言人总是对外的,内部的差异不那么重要。伊朗强硬的反美和反以立场已经赢得了许多穆斯林的支持。在伊斯兰世界内部,代言国家仍需要较长的时期才能出现。伊朗第一步是建设成为地区大国。伊朗必须以经济实力为基础,核武倒在其次。

    伊朗有自己的核计划,自称是为了和平利用能源,它正在发展核武器所需要的技术,制造核材料。显然,伊朗也和印度一样,把核武器当作大国的门槛。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国家能够阻止伊朗拥有核武器,但另一方面,伊朗必须明白,要成为地区大国,仅有核武器以及反美和反以的立场还不够,它还需要发达的经济和技术,以及有吸引力的文化。与本地区其他国家相比,伊朗的社会较为开放。伊朗也许可以成为一个较发达的伊斯兰国家。

    支持伊朗复兴的有古帝国的记忆,还有古老的文明,尽管这个古文明因伊斯兰教的传播而中断。古代波斯的文明有很强大的生命力和竞争力,传播到很远地方。中国古史中的大食大食的藏文对音是“staggzig”即tajiks(塔吉克)“指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帝国,同时也指被阿拉伯人征服以前的波斯”唐朝人也以“大食”称灭亡波斯萨珊王朝的阿拉伯帝国。波斯在汉朝被称为安息。见张云:上古西藏与波斯文明,116页,中国藏学出版社,2005年。就是今天的伊朗。起源于波斯的拜火教(祆教、琐罗亚斯特教)渐次向东传播到中亚、中国,流行于中亚,到达中国内地的时间大约是6世纪初北魏时期,盛行于隋唐,后渐渐消失。祆教的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的二元对立,在西方文化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现在的祆教徒大多生活在印度,善于经商。塔塔集团就是祆教徒的公司。摩尼教也起源于伊朗,曾经传播到中国。西藏原始的苯教起源于象雄,象雄在今天西藏西部阿里地区的扎达县、普兰县,以及印占克什米尔东部的拉达克。这一带在狮泉河(印度河上游)流域。在松赞干布统一吐蕃之前,象雄是一个独立的王国。有很浓重的波斯文化痕迹,比如天葬、一妻多夫等习俗。苯教现在流行于藏东和川西一带,已被藏传佛教所接受,称为黑教,与藏传佛教的四大教派并列。塔吉克人是波斯人的分支,占塔吉克斯坦人口的60%,阿富汗人口的30%。在美国入侵阿富汗之前,与塔利班作战的北方联盟就是以塔吉克人为主。中国有4万多塔吉克族人,主要分布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什库尔干县。中巴边界上的红其拉甫口岸就在这个县的境内。

    伊朗目前的政体不是一个人的独裁,比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多了不少合法性和灵活性。在有限范围内,伊朗民众可以表达不同意见,高层人物之间也有对抗。有了这个基础,伊朗走向封闭的可能性减小了,而有可能实行政治和经济改革,成为一定程度上的世俗化社会。这大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世俗化不会影响伊朗成为伊斯兰世界代言人,比如俄国是一个世俗国家,却长期要(在)做东正教的保护国。伊斯兰世界现在还没有这样一个国家,伊朗是一个候选国。

    在2009年6月的伊朗大选中,西方国家力图在信息传递等方面帮助伊朗的民主进程,揭露不公正的选举,把反西方的内贾德赶下台。伊朗选举过程中的抗议和动乱加剧了它与西方国家的对抗。与专制国家相比,伊朗有一定的民主,多种力量可以公开竞争。当然,选举后的暴力抗议和镇压是一个污点,但西方政府的干涉是它们数百年传统的延续,与正义无关,却与伊朗的核武器计划关系密切。如果不是美国在1953年的伊朗民主进程中策动政变,扶植独裁政权,也许它们这次能够有所收获。伊朗不会不从历史中汲取教训而保持警惕。在另一方面,当伊朗拥有更加公正的民主时,将采取较为温和的外交政策,这一点大概没有疑问。同时可以肯定,自由与民主将促使伊朗更快地发展,为伊朗的复兴提供更雄厚的基础。不过,这样的前景却未必符合西方的利益。到那时它们就会设法进行另外的干涉了。

    巴基斯坦:中国全天候的朋友

    巴基斯坦与中国有着很多共同利益。两国的友好关系经常被称为“全天候”的。不过,双边合作受到地理限制。巴基斯坦是中国的陆上邻国。中国的一侧是新疆的西南部,巴基斯坦一侧是克什米尔。两国的边境地区是喀喇昆仑山区,有许多大雪山和荒凉的山谷。中国-巴基斯坦公路(喀喇昆仑公路)是两国之间的唯一陆路通道。公路经过的红其拉甫山口,海拔高度有4800米,现在已较少使用的明铁盖山口也有4700多米。公路所经地区高寒荒凉,人烟稀少,而且漫长。从新疆喀什(一个边境小城,离乌鲁木齐很远)出发,经红其拉甫山口到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共有1300公里。从伊斯兰堡到港口城市卡拉奇还有1000多公里。这条公路的运输成本非常高。

    巴基斯坦对中国的作用,首先是保证中国西北边疆的安定,其次是与中亚的陆路联系。至于印度人一直担心的事情——中国借助巴基斯坦牵制印度——倒在其次,中国与印度的关系还没有恶化到那一步。在国土面积、人口、经济发展诸多方面,巴基斯坦与印度相比明显处于劣势,国内的政局也不如印度稳定。一个动荡混乱的巴基斯坦不符合中国的利益,也不符合印度的利益。那时,东突必将利用巴基斯坦国土作为袭击中国的基地,印度也必将发生更多的恐怖袭击,印控克什米尔也必将难以控制。巴基斯坦是阻挡伊斯兰激进分子进入中国和印度的防火墙。所以,中印两国在巴基斯坦问题上有共同的利益。这个利益大于它们之间的分歧。

    巴基斯坦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古印度文明实际上在今天的巴基斯坦境内,在印度河流域。印度次大陆插入欧亚大陆之下,地质断层线大致在巴基斯坦靠近阿富汗一线。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接壤的西北部是部落民的居住点,较少受到政府的控制,非常独立。这些部落民同情塔利班,据说还保护了本?拉登。巴基斯坦与阿富汗的边界也是南亚和中亚的界限。自古以来,经陆地而来的入侵者大都通过巴阿边界上的开伯尔山口进入次大陆。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有密切的关系,塔利班的骨干有许多是从巴基斯坦的宗教学校毕业的。这段边界很容易渗透,而且渗透的不仅是塔利班成员,也包括从阿富汗起飞的美国无人机,它在巴基斯坦一侧杀死了许多平民。由此产生的仇恨在数十年内都不会消失,并动摇了巴基斯坦现政府的基础。

    2008年以来,巴基斯坦更多地倒向美国,美国也更加支持巴基斯坦,这种情形已经引起了印度的担心。实际上,由于巴基斯坦国内存在着强大的反美力量,与美国的更密切合作将削弱巴基斯坦的力量。在与印度的力量对比中,巴基斯坦将进一步下降。当美国和它的军事盟友们撤离阿富汗时,这个地区将更加混乱。自独立以来,巴基斯坦一直被当作地缘政治的一个棋子,没有成为一个“自在”的权力。在冷战期间,巴基斯坦是美国围堵苏联的一个盟国,特别是在苏联入侵阿富汗之后。巴基斯坦是目前世界上唯一拥有核武器的伊斯兰国家,但从经济和政治的角度看,巴基斯坦不是一个成功的国家,国内的伊斯兰极端势力也很强大。如果巴基斯坦出现大的混乱,必将打破该地区的战略均势。因此,各大国有责任帮助维持它的国内稳定。如果巴基斯坦国内局势动荡,中国可能会失去一个重要的盟友,而且动荡可能波及新疆甚至更多的省区。伊朗将能够从动乱中渔利。因为有相似的宗教和民族背景以及历史渊源,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伊朗的影响力不会遭到太激烈的反抗。印度不会得到好处,它将面对更多的敌人。阿富汗有可能重新成为极端势力的大本营。而美国及其盟友将面临更强大的抵抗。

    巴基斯坦是中国与中东之间海洋航线的中继点。但由于前面提到过的地理的限制,巴基斯坦不太可能成为中国西北的出海口。新疆的发展仍将受到大山和沙漠的限制,短期内没有克服的可能。中巴贸易将仍然以海运为主。中国修建的瓜达尔港靠近伊朗,距离霍尔木兹海峡已不遥远。这个港口位于巴基斯坦偏远的西南角,可以是一个很好的补给站,却距离巴国内的市场很远。

    巴基斯坦和中国有相同的地缘政治利益。但巴基斯坦的国内政治决定了这是一个不稳定的友邦。巴基斯坦安全政策的首要目标是制约印度。巴基斯坦国内的宗教极端势力使它难以在克什米尔问题上妥协,而且时刻威胁着政局的稳定。总统多次遭遇暗杀,总统候选人被暗杀。巴基斯坦的正常权力更迭不会对中巴关系产生大的影响。非极端势力的政变也不会改变中巴关系。但不能排除巴基斯坦陷入阿富汗在1990年代的那种混乱局面。如果巴基斯坦出现大的动荡,印度的安全局势将更加严峻。巴基斯坦的核武器与核技术可能扩散,特别是向伊斯兰国家扩散。美国可能不得不进行军事干涉,而美国与印度的关系就会更加密切。现在美国已经在拉拢印度,开展针对中国的军事合作。中国的西部边疆面临伊斯兰极端势力和美印军事的双重压力。现在这个压力已经存在,将来会更大。不过,无论中国、美国、印度,都不会从巴基斯坦的动荡中得到好处。各国目前有必要为维持巴基斯坦的稳定而合作。中国将从巴基斯坦的长期稳定中获得很多好处,因此应该帮助巴基斯坦找到一条通往长期稳定与繁荣的道路。这是中国国家利益之所在。

    虽然海外投资能力有限,而且盈利能力更有限,中国仍可以多尝试与邻国实现共同繁荣。应该找到一条路,扭转一些国家的困境。这些国家有巴基斯坦、缅甸和朝鲜。它们的经济不景气,但它们对中国有着至关重要的地缘政治价值,中国不可能看着它们的相对落后。合作应该走中国长期坚持的外交路线,即不附带政治条件。但是,合作也不应该是中国单方面的援助,而是这些国家一揽子经济改革中的一部分。只有在这种时候,援助才是有效的。邻国的稳定和繁荣是对中国最好的回报。当巴基斯坦的经济好转之后,不仅有助于它国内的稳定,还能够把繁荣传给阿富汗,从而减少阿富汗的暴力冲突,进而给中国的西北地区带来安全。在另一个方向,繁荣将减少好斗分子对印度的挑斗,也将减少印度对巴基斯坦动武的诱惑力。

    西亚:石油与宗教

    破碎地带上大多是伊斯兰国家,而西亚则是阿拉伯国家,伊斯兰教的发源地。在创立后不久,伊斯兰教就进入了迅速扩张期。在信仰的支持下,阿拉伯人从阿拉伯半岛出发,征服了众多的民族,使他们改信了伊斯兰教。欧洲也受到穆斯林的攻击。进入上一个千年之后,欧洲开始反击。1095年,在教皇的召集下,基督教徒们着手组织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他们向圣地耶路撒冷进攻。现在,基督教在宗教冲突中占了上风。从一开始,这场千年冲突夹杂了许多因素,现在既是宗教战争,也是地缘政治之争;既是意识形态冲突,也是赤裸裸的能源之争。

    伊斯兰地区以大中东为中心,包括北非、南欧的巴尔干部分地区、中亚,向南方海岛延伸到印度尼西亚,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许多国家。一些基督教国家也有了相当可观的穆斯林人口,如在法国有近10%的人信仰伊斯兰教。各个伊斯兰恐怖组织没有形成一个严密的全球网络,但它们在意识形态上是一致的,就像冷战时期遍布世界各地的共产主义游击队一样,主要向基督教的西方传统价值发起挑战,也有地方自治或独立的诉求。恐怖主义袭击表明了伊斯兰世界的愤怒和无力感。可以说,破碎地带主要是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世界的分裂造成的,并将随着它们的发展而弥合。

    伊斯兰世界从来都不是统一的。这一地区常常被描述为一个“不稳定的弧”丰富的石油资源更加深了该地区的不稳定。虽然有人观察到许多伊斯兰国家正在经历着深刻的社会变化,正在走向世俗的、现代的社会。在可预见的将来,破碎地带仍将是分裂的、动荡的,在经济和技术上与西方的差距不会很快缩小,与西方1000多年的对立也不会立即消失。在一些不公平,或疑似不公平现象的刺激下,双方的对立还可能被激化。今后仍然会有“圣战”和“十字军东征”虽然“十字军东征”一词有强烈的宗教和历史含义,小布什也许并不了解其本源,他在911之后使用这个词描述对恐怖主义的战争,揭示了这场冲突的历史渊源。

    西亚实际上介于亚洲和欧洲之间。当年地理大发现的促因是南欧人寻找通往东方的航线,避开西亚的阿拉伯人对东西方贸易的控制。在文化地理上,西亚与北非连为一体。这两个地区的国家大都信奉伊斯兰教,只有少数例外,如以色列(犹太教)和亚美尼亚(基督教)。西亚的主体居民有阿拉伯人、突厥人和波斯人。西亚的一个特点是盛产石油,大油田一直向东延伸到中亚。在西亚和中亚,石油蕴藏和伊斯兰教的范围似乎是重叠的:产油国都是伊斯兰教国家,伊斯兰教国家大都盛产石油。伊斯兰教和石油是目前国际政治中最热点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在西亚的重叠使它们变得更为复杂。比如,沙特阿拉伯是伊斯兰教的圣地,有麦加和麦地那,也有大油田。沙特王室是美国的盟友,但许多沙特人是反对西方的,他们是虔诚的穆斯林。一些最重要的恐怖主义领导人是沙特阿拉伯人。因此,美国更要扶持沙特的王室。

    里海地区和中东地区同是破碎地带的一部分。它们有相似之处:丰富的石油储藏、穆斯林国家、干旱的气候。但里海地区从前是苏联的一部分,没有以色列,也不靠近大洋,再加上强烈反美的伊朗,新近出现在该地区的中国,缺少坚定盟友的美国想在这里扩张,要比在中东困难得多。

    美国与奥萨玛?本?拉登之间的冲突是他们对沙特阿拉伯——伊斯兰圣地和大油田——的争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欧洲战场和亚洲战场都经常围绕着对油田控制权的争夺,德国和日本都是缺乏能源的国家。克莱尔说:“美国战略家认为掌握石油特别重要,因为它是盟军战胜轴心国的一个关键因素。”thegeopoliticsofwar,bymichaelt?klare,fromthenovember5,2001isssueofthenation?在战争期间,美国和美洲的石油足够盟军使用。那时,美国的分析家已经知道,在战后将需要更多的石油,需要开发新的油田,而这个地方就是中东。1938年,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阿美石油公司,aramco,美国各大石油公司组成的联盟)在沙特的第一口油井喷油。到1939年,这家公司已经获得了沙特阿拉伯2/3土地的租让权。1945年2月,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在雅尔塔会议之后,在苏伊士运河上的一艘美国军舰上会见了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国王伊本?沙特(1932-1953在位)。伊本?沙特统一了阿拉伯半岛,他是瓦哈比派(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沙特阿拉伯国家的创始人。那时,沙特还是英国的受保护国。这次会见之后,沙特接受了美国的军事保护,同时向美国提供石油开采特权。到了1979年,在破碎地带发生了三件事情:苏联入侵阿富汗、伊朗的亲美政权被推翻、在圣地麦加出现了一次叛乱。美国从这三个事件中感到了威胁。美国总统吉米?卡特宣称,任何敌对势力控制波斯湾地区的企图都“是对美国核心利益的攻击”而美国将使用任何必要的手段——包括军事力量——予以反击。这个宣言是“卡特主义”它加深了美国在沙特阿拉伯的军事卷入,并激起了反抗。苏联入侵阿富汗之后,美国支持伊斯兰的游击队员,向他们提供了价值30亿美元的武器。沙特人本?拉登也在援助名单上。1990年8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1993年,美国在阿富汗的盟友拉登第一次袭击纽约世贸大厦,开始了他的新的战争。此后他发动多次袭击。关于美国的反恐战争,克莱尔说:“这场战争,就像此前的大多数战争一样,坚定地植根于地缘政治竞争。”thegeopoliticsofwar,bymichaelt?klare?

    在南高加索地区和巴基斯坦,伊斯兰好战者分别和俄国、印度有直接的军事冲突。他们是国家之外的力量,却常常把国家(他们的国家和被袭国家)牵涉进他们的袭击中。恐怖事件是恐怖分子的手段,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都有政治诉求。除了恐怖手段之外,他们无足轻重,这是他们从事恐怖活动的原因。丘吉尔是地缘政治赛台上的老练的拳击手,他把高加索地区称作俄国的“软下腹”实际上,这个动荡不安的新月地区不仅是俄国的软下腹,也是整个欧亚大陆的软下腹。数百年来,俄国在这里和英国及美国争夺势力范围,一直持续到今天。这里距离中国比较远。中国在这一地区的利益不比其他大国更少,同样依赖中东的石油供应。

    在这一大片伊斯兰世界里,犹太教的国家以色列是一个异类。以色列造成的战争与难民问题导致了阿拉伯国家的利益冲突激化。一个分裂的阿拉伯世界符合西方世界的利益,这是西方支持以色列的重要原因,也是以色列在依赖西方(主要是美国)支持的同时,敢于坚持自己的利益和立场的原因。以色列对西方世界的最大回报就是它在伊斯兰世界的顽强存在。以色列地处伊斯兰世界的中心,把北非与西亚的伊斯兰国家分割开来。以色列有两线作战的困境,但可以通过地中海和红海与外界联系,得到支持。地中海东岸平缓、光秃的地貌大大突出了现代化武器的优势。阿拉伯国家较为原始的社会结构,殖民地独立后漫长的过渡阶段,又给了以色列各个击破的机会。在西方的支持下,以色列仍将长期保持对邻国的军事和经济优势。

    伊拉克地处两河流域,是世界文明最早的发源地,比埃及略早。在阿拉伯帝国时期,伊拉克是黑衣大食(750-1258,或阿巴斯王朝)的地盘。751年,帝国的军队打败了唐朝高仙芝的军队,把势力扩张到中亚。762年,阿巴斯王朝从大马士革迁都到巴格达。在此后的时间里,巴格达是阿拉伯世界的贸易与文化中心。从1055年起,塞尔柱突厥人控制了阿巴斯王朝。在1258年,受同父同母哥哥、大汗蒙哥的派遣,成吉思汗的孙子旭烈兀开始西征,他灭掉了早已衰败的阿巴斯王朝。因为哈里发投降太晚,旭烈兀在占领报达(今巴格达)后屠城。接着他派遣军队向叙利亚和埃及进发,攻占了阿勒颇(今叙利亚西北的阿勒颇)。1260年,在得知蒙哥的死讯后,旭烈兀赶回蒙古,把军事大权委任给他的先锋怯的不花。埃及在耶路撒冷以北的加利利打败了怯的不花,阻止了蒙古人继续扩张。旭烈兀的伊利汗国包括今天的伊朗和伊拉克。他的远征证明,经陆路通过中亚,从蒙古草原出发的骑兵可以远出到伊拉克。20世纪以来,英国和美国先后占领伊拉克以及附近的国家,它们都是通过海路到达中东的。

    美国入侵伊拉克的借口先后有两个。起初是禁止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武器”因为没有找到这样的武器,白宫又改口为“建立民主”新的借口显示“民主”确实是国际政治中的一张牌。美国入侵伊拉克是为了改变中东的地缘政治格局,是为了控制伊拉克的石油。即使伊拉克因此有了民主制度,那也不是美国的初衷。小布什政府的前任财政部长保罗?奥尼尔说,早在911之前,小布什总统就一心想把萨达姆赶下台。奥尼尔是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节目中说的这些话,播出时间是2004年1月11日。在布什于2001年1月开始执政后的三个月里,美国官员已经在研究推翻萨达姆的军事行动方案了。沃尔福威茨是当时小布什的国防部副部长,1990年代初他在老布什政府内任职,制定过入侵伊拉克的战略。可见美国占领伊拉克是小布什政府的一个战略目标,不仅是911之后反恐战争中的一个行动。

    在美军占领伊拉克之后,中东的地缘政治格局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初期是有利于美国的。在美国的进攻态势之下,利比亚的卡扎菲作出了很大的让步,中东其他国家也更多地支持美国。但随着伊朗坚持发展核计划,以色列出师黎巴嫩不利,美军在伊拉克陷入泥潭,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已在下降。但对于美国,战争仍然有利可图。在新技术找到可替代能源之前,或者在石油储藏消耗殆尽之前,西亚仍将是地缘政治争夺的热点,西亚的局势不可能获得稳定。

    美国还借反恐之机,在欧亚大陆的南侧高加索到中亚一线取得了很大进展,而这一带是俄国的传统势力范围。美国出兵占领了阿富汗。这是过去100多年中,任何世界帝国都要占领的国家。在阿富汗,英国和苏联都有过失败的经历,美国可能正在经历。美国占领了伊拉克,就在中东取得一个牢靠的支撑点,把它在这一地区的前进成果稳定下来。伊拉克不同于美国在盟国的基地,它完全听从美国的摆布。在伊拉克的驻军向东可以威胁伊朗;向西可以震慑叙利亚,与以色列遥相呼应;向北可以与盟国土耳其一起声援高加索地区,挖俄国的墙角;向南可以巩固与盟国沙特阿拉伯的关系,同时美国海军在波斯湾也有了可靠的基地。当然,也控制了世界最大的石油产地。但美国在这一线也面临不利的局面:它的军队都是孤军深入,彼此分离。入侵伊朗的计划很可能是改变这种局势的一个方案。占领伊朗将使得这些地方连在一起。

    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当盟军停止向伊拉克进军的时候,很多人遗憾他们没有推翻独裁的、好战的萨达姆。此后,美国和英国耗费了10年的时间,企图削弱萨达姆。它们的空军在伊拉克上空的禁飞区巡逻,向地面目标扔炸弹;它们的军舰在波斯湾拦截、检查伊拉克船只。但萨达姆的统治依然牢固,还有余力屠杀北部的库尔德人。盟军在“误杀”伊拉克的妇女和儿童,他们的制裁造成更多的死亡。可见,制空权和制海权在地面上作用是有限的。萨达姆没有想到美国人在10多年之后又卷土重来。坐镇白宫和五角大楼的居然是同一批人——小布什总统是老布什总统的儿子,小布什的副总统、国务卿、国防部长都是老布什政府的旧人,是第一次海湾战争的主要决策者。在第二次海湾战争中,美国为侵略编造借口,仍遭到盟国(如德、法)的强烈反对。在老布什时期,美国本来可以有一场彻底的胜利,却因一时的犹豫而导致后来毫无道义可言的侵略和占领。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时,冷战刚结束,美国没有来得及重新评估它在世界上的地位。它只想打一场有限战争,不愿意像在朝鲜、越南那样冒进。第二次时美国的信心却过于爆满,并且对世界的道义估计不足。那时的美国适应了唯一超级大国地位,有些得意忘形了。同时美国对第一次的克制有些耿耿于怀,况且伊拉克的石油总是很大的诱惑。因为缺少道义,美国的占领激起了更多的反抗,而美国不能大张旗鼓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伊拉克。两场伊拉克战争的教训是:战略目标的完成应该一气呵成;如果不能一气呵成完成一个目标,除非局势的变迁已经使它构成全新的战略目标,否则不应该重新开始原来的执行过程。

    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

    犹太人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也是极其杰出的民族。按人口比例计算,犹太人也许是自古希腊以来对人类文明贡献最大的民族。如果没有犹太人的贡献,我们今天的生活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毫无疑问,犹太人有权建立他们的国家,生活在自己军队的保护中,不再遭受基督教狂热分子的宗教迫害和种族屠杀。犹太复国主义由来已久。在建国之前,已经有犹太人前往巴勒斯坦定居。但就其本质而言,在巴勒斯坦故土上建立犹太人的国家是近千年来十字军东征的继续,是西方——主要是英国——在殖民地时代结束之前所做的地缘政治安排。以色列国是西方打入阿拉伯世界的一个楔子。一个奇特的现象是,自从以色列建国之后,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对立大大缓和,而犹太教与伊斯兰教的冲突被大大激化了。

    二战之后,美国继承了英国在中东的遗产。由于以色列和阿拉伯的对立,美国在中东游刃有余,控制了这个盛产石油的地区。不过,在美国占领伊拉克以后,以色列对美国的地缘政治重要性有所下降。原因是美国在中东获取了一个更坚实的落脚点,同时减少了伊拉克这个需要盟国共同对付的敌人。因为美国转移重心的缘故,近年来以色列成为新闻热点的机会减少了许多。破碎地带之所以破碎,主要原因是它有保持破碎的必要,以便为大国干涉留下空间。

    因为美国支持以色列,在伊斯兰圣地沙特阿拉伯驻军,以及其他一些原因,导致了许多穆斯林的敌视。在整个欧亚大陆,最敌视美国存在的是伊斯兰世界。“基地”组织的目标之一就是把美军从沙特阿拉伯赶出去。沙特是伊斯兰世界两大圣地麦加和麦地那所在地,因此在伊斯兰中有特别的号召力。虽然美国已经把在沙特的军事基地迁往迪拜,但对立早已经形成了。

    犹太人有权利返回他们祖先的土地,他们也有权力。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更有权利生活在他们的故土上,但可悲的是,他们没有权力,只能四处流落。这两个血缘相近的民族不能相容。巴以冲突是地区性的,有领土争端,也有一神教的千年冲突。在历史上,那个地区与中国一直没有关系。中国没有过向宗教圣地进军,没有经营过殖民地,没有派军队保护石油开采和运输,而且与双方都保持友好关系。因此,中国很难插手中东冲突。因为巴以冲突与中国无关,才成为媒体大事。报道既便宜(抄用西方通讯社的稿件和影像),又安全(离中国很远)。巴以冲突经常掩盖了国内的大事,似乎成了中国人日常最关心的一件事。这是很不正常的。

    非洲:欧亚大陆向南的延伸

    本书把非洲放在了亚洲这一章,没有单独列为一章。其中有几个原因。首先,在地理上,非洲是欧亚大陆的一部分。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非洲与亚洲、欧洲的土地是连在一起的,人们可以经陆地往来,不必像摩西那样穿越红海。一条运河的开凿并不足以切割大陆。其二,北非(撒哈拉以北非洲)与西亚的大部分地区同属于阿拉伯文化圈。北非的古埃及更是西方文明的源头之一,在历史的早期哺育过希腊文明和犹太文明。其三,非洲的大部分地方曾经是欧洲国家的殖民地,许多非洲国家仍然通用法语、英语等欧洲语言,法、英等前宗主国家仍在非洲保持着很大的影响力。其四,目前,非洲国家在经济、军事、科技等诸多方面仍很虚弱,而且缺少核心国家,难以结合成一个独立的地缘政治板块。在可预见的未来,非洲仍将是国际政治中被争夺的目标,而非主导者。由此可见,无论在自然地理上还是在政治地理方面,非洲与欧亚大陆都是一体的。非洲与澳大利亚一样,是欧亚大陆向外的延伸部分。

    隔开非洲和亚洲的红海是一个狭长的裂谷。苏伊士运河是红海的延长线,把红海连向地中海。在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之后,中国海军正式出海执行作战任务是在2009年到索马里外海驱逐海盗,保护往来商船,地点在红海之外的亚丁湾一带。东非是郑和船队曾经到达的地方。在欧洲人绕过好望角到来之前,阿拉伯人、印度人、马来人和中国人就是东非海岸的常客。除了中国相隔较远之外,其余这些人都在印度洋沿岸的国家,经营着繁忙的海上商路。其中一部分商品,如东南亚的香料、中国的瓷器等,就是越过印度洋,由阿拉伯人运往欧洲市场。

    自古以来,中国对国际关系的看法就像一张蜘蛛网,一圈又一圈,越在内部的圈就越重要。非洲距离中国比较远,对中国的重要性差一些,但绝对不可忽视。这个世界毕竟越来越小了,而中国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因此,中非之间的距离将被不断拉近。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争夺世界革命的领袖地位时,中国曾经向非洲国家提供过大量的经济援助。这些援助既不考虑经济效益,更不考虑经济回报。因此,在花费了贫穷的中国大笔资金之后,非洲和中国都没有得到明显好处。不过,把中国塑造成第三世界代言人的努力没有完全白费,今天的中国继承了这笔遗产。中国在北京成功组织非洲峰会,证明了中国在非洲被广泛接受。日本和韩国都学习中国举办非洲峰会。作为工业大国,日本和韩国对非洲的自然资源都有很大的需求。东亚对非洲国家的争取已经开始。竞争使非洲有了选择的余地,能够为非洲带来好处。

    非洲是世界第二大洲,赤道在这块大陆的地理南北中间线附近经过。非洲也像欧亚、南北美洲大陆一样,北宽而南窄。撒哈拉沙漠在北部,有96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非洲面积的1/3,或中国的总面积。沙漠把非洲分割成两部分:一个是撒哈拉以北的区域,主要居民是阿拉伯人。沙漠在东、西、北三面抵达海岸,以北地区只有绿洲和尼罗河沿岸有稠密的人口。另一个是撒哈拉以南的区域,主要居民是黑人,分布着从热带雨林到沙漠两个极端的多种气候带。沙漠南北两部分的地理和文化截然不同。北非历史与欧洲历史搀杂在一起。麦金德说:

    欧洲的南界过去和现在都是撒哈拉,而不是地中海;因为正是沙漠才把黑人与白人分开的。历史的地理枢纽,59页。

    从迦太基和罗马时代开始,地中海南北两岸就争斗不已,互有胜负。它们都曾经长期占领过对岸。现在的北非已经远远落在了对岸的后面。撒哈拉以南的黑非洲才是一般所说的非洲。与它和地中海北岸的关系相比,北非与黑非洲的互动在历史上比较少。由于大沙漠的隔绝、不适合农业发展的气候、可驯化动物的缺乏、瘟疫的泛滥等原因,撒哈拉以南地区长期落后于北非和欧亚大陆,其文明和国家形态的发展程度也不如欧洲人到达之前的中南美洲。在殖民时代,撒哈拉以南是受剥削和压迫最深重的地区。那里的国家完全是殖民者划分势力范围的产物。今天非洲的一体化努力包括整个非洲大陆。主要倡导者有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由于非洲各地的种族、文化、地理环境、经济发展有巨大的差异,一体化是一个早熟的、过于庞大的计划。北非相近的阿拉伯国家尚不能团结,遑论整个非洲?所以,非洲的一体化应该从区域化开始。非洲各部分都有自己的区域性大国,如埃及、南非、尼日利亚等。它们或许可以成为区域化的倡导者。区域化进程只有区域内的国家才有权力做出安排,也只有较为民主的国家才会积极响应,因为区域化必然要求国家交出部分权力,而独裁者很少主动放弃权力。非洲的民主进程还有待进一步的发展。所以,在可预见的将来,非洲不会出现有竞争力的区域组织或大国。同时,法国、英国等前宗主国在非洲的干涉意愿和干涉能力将继续下降。

    在冷战期间,美苏在争夺势力范围,而中国想成为第三世界的领袖。因此,非洲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它的实力。非洲接受了大量的援助,也目睹了许多外来干涉导致的战乱。冷战结束后,非洲恢复了与经济和军事实力相对应的地位,世界其他地方几乎把它遗忘了。即使大国元首偶尔到访,也是姿态大于实质。战乱、屠杀、饥荒、瘟疫、贫困、犯罪,人类遭遇的这些灾难在非洲最为密集,甚至那些表现较好的国家也难以幸免。这里有自然条件的原因,也有政治的原因。民族国家本来并不适合非洲大部分地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众多的部落和部族远远没有形成民族,在它们成为现代国家的过程中充满了血腥,并至今仍在为这一过程付出代价。在进入较为稳定的发展和融合阶段之前,非洲可能先要有一段“沉寂期”:没有很多坏消息。

    现在,非洲最重要的出口物质是自然资源,最有影响的媒体事件则是灾难。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非洲仍将是世界的原材料供应地,很难在国际政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没有灾难,非洲就会被人们忽略,这不是那些人道主义者所愿意看到的。当自然资源与灾难联系在一起时,总是能激起人们的愤怒和抵制,如西非带血的钻石。中国在苏丹的达富尔是另外一个例子。中国在达富尔是为了获得石油,没有必要涉及当地的种族矛盾。因为达富尔出现的种族冲突,西方世界对中国在苏丹的存在产生了喧嚣。当然有一些政客在推波助澜,借此排挤中国。中国有十足的理由可以反驳说,西方世界在非洲做得更恶劣。但是,这场对中国的诋毁并不是坏事,可以促使中国发展出一种新的获取资源的模式,不同于西方殖民时期的侵略和掠夺,也不同于当代西方对内政的干涉。在经济互利的基础之上,加强政治的互动和相互理解,使中国在非洲的存在更加牢固。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人道主义灾难视而不见,尤其是在当地获取利益的人们。如果中国能够帮助解决冲突,就能赢得世界的尊重,也能在未来赢得更多的实际利益。对达富尔的灾难以及国际上的批评,中国回应得迟缓些,却是正确的。

    在非洲的一些国家,人们的平均生活水平比中国的穷人还要好一些。而这样的穷人占中国总人口的1/4以上。韩国总理李明博相信,朝鲜半岛统一后,韩国能够在短时间内帮助朝鲜超过中国。如果考虑到中国穷人的数量,他的话并不是特别大的夸张。国内的贫穷是中国在提供对外援助时必须时时牢记的,不然就会陷入援助过度的陷阱。慈善事业最好从国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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