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去杀他,他必然要来杀你。”“庆哥,”白衣女子眼睛里噙着泪光,声音也变得悲切起来:“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庆福那样,远走高飞?”“远走高飞?”庆寿回过头来,看了他的夫人一眼,随后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他笑得弯了腰,眼泪都流出来了,似乎要让几个月来积压在心中的疑问、猜疑、恐惧在笑声中一扫而光。“这算是个什么主意?连小六子都会觉得扫兴的。不过,你如果真的想走,就带着无忧一起走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白衣女子问。“今天晚上。”秀米被送回岛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韩六做了锅南瓜糊糊,在灯下等她。她说,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担心,她担心永远见不到秀米了。她还说米缸里的粮食快吃完了,好在盐巴倒还充裕。秀米问她,万一粮食吃完了怎么办?韩六安慰她说,还可以吃地里的菜,屋顶上的瓜豆。另外,这个岛上有好几种树叶都能吃,实在没辙了,就把那十多只小鸡宰了来吃。说到这儿,韩六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说,杀生有违佛家的戒律。那些小鸡就像她珍爱的孩子一样,原先一个人的时候,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它们说话,逗它们玩。它给每一只鸡都取了一个名字。它们都姓韩。可一窝小鸡孵出来,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她就一只一只把它们杀了来吃。“罪过,罪过。”韩六道“不过,鸡汤倒是蛮好喝的。”那些小鸡已经在褪毛了,身上斑斑秃秃的,耸着身子在桌下慢慢踱着步子,很瘦,走起路来也是没精打采的。秀米说了花家舍的事。村里仅剩的两个头领今晚就要火拼,只是不知鹿死谁手。“你知道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是谁吗?”韩六将蘸着瓜糊的指头在嘴里吮吸了一下,问她。“不知道。”“她是庆寿的亲姨妈。”韩六道“也不知他们祖上犯下了什么罪孽,只因两人年龄相仿,从小玩在一块。到了女孩十六岁那一年,两人就做下了糊涂事,叫爹娘撞个正着,虽说四爷护着姨妈逃了出来,可他的两个哥哥、三个舅、一位叔公多年来一直在追杀他们,好取了他们的人头回去祭祖宗。最后王观澄收留了他们,还让他做了第四把交椅。”“花家舍的人不忌讳这事吗?”秀米问道。“在花家舍,据说一个人甚至可以公开和他的女儿成亲,也不知真假。”韩六道“这个村庄山水阻隔,平常与外界不通音信,有了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秀米说“王观澄辞官隐居,本欲挣脱尘网,清修寂灭,怎么会忽然当起了土匪呢?”韩六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心窝,叹了一口气,道:“他被自己的念头缠住了。”“什么念头?”“他想在人世间建立天上的仙境。”韩六说“人的心就像一个百合,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个分岔,你一瓣一瓣地将它掰开,原来里面还藏着一个芯。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一个人看透生死倒也容易,毕竟生死不由人来作主,可要真正看透名利,抛却欲念,那就难了。“这王观澄心心念念要以天地为屋,星辰为衣,风雨雪霜为食,在岛上结庐而居。到了后来,他的心思就变了。他要花家舍人人衣食丰足,谦让有礼,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成为天台桃源。实际上还是脱不了名、利二字。那王观澄自奉极俭,粗茶淡饭,破衣烂衫,虽说淡泊于名利,可他要赢得花家舍三百多号人的尊崇,他要花家舍的美名传播天下,在他死后仍然流芳千古,这是大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