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日子里反复推敲,商议细节。
入院时你打算叫什么名字?简方宁很严肃地问。
怎么,住院也像写作,需要个艺名?我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就用真名好了。沈若鱼满不在乎地说。
简方宁莞尔一笑说,我佩服你的勇敢。
沈若鱼不解,这与勇敢何干?
简方宁说,我们那里虽不是公安局,留有你的案底,但病历记录可是终生保留的。你若始终只是现在这般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关系。只怕若干年后,你有心竞选个总统什么的,有好事的小报把你查了出来,说这个人若干年前还吸过毒,你岂不名誉扫地?
沈若鱼说,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不足虑的,其它不敢保证,总统是一定当不上。只是你这样一提醒,我想还是稳妥为好。别的不说,要是我妈哪天听人传了这事,她可是个老布尔什维克,一查,病历上白纸黑字记得分明,铁证如山,我就洗不清了。咱们起个患名吧。
简方宁说,什么患名?不懂。
沈若鱼说,就是患者的名字啊。我原本想叫玻蝴的,怕和疾病的玻蝴弄混,特作此称呼。简方宁笑说,你为自家想得还很周到。只是你这患名不是想叫什么就能信口胡叫的,它早就规定在那儿了。
沈若鱼说,什么意思?
简方宁说,入院的时候,要有你的身份证。
沈若鱼说,想不到你们那儿戒备森严。这该如何是好?
简方宁说,我已替你筹划好了。我家中雇的阿姨,长相同你有些近似,年纪也相仿,你若不嫌她的名字乡气,可把她的身份证借来一用。
沈若鱼有些紧张道,她叫什么名字?该不会叫个大妹子二妞之类的吧?
简方宁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想不到你还这样在意。你的名字也不见得寓意深长。
沈若鱼说,那你快告诉我。我对新名字充满了兴趣。
简方宁说,叫范青稞。
沈若鱼嘟嚷着,真够土得掉渣,范青稞范青稞范青稞我得抓紧时间把它念叼熟了,建立起新的条件反射。范青稞范青稞范青稞——这人不是青海就是塞外来的。
简方宁说,我们还得编出和她的籍贯经历相配套的病史,你务必背得液瓜烂熟。
沈若鱼说,那是自然,我会演习多遍,直到维妙维肖。不过还有一事放心不下
简方宁说,什么事?范青稞。
沈若鱼说,我这个假范青稞,会不会给那个真范青稞带来麻烦?
简方宁说,这个不必担心。我把这事的缘由同阿姨说了,她说乡下人,不在乎,除了上小学时老师叫过这个名字,别人都只叫她校蝴
沈若鱼,这个将要叫范青稞的女人,终于安下心来。面面俱到,好像在部署一个战役。
终于万事俱备。
但范青稞,也就是沈若鱼的心中,还是惴惴不安。这种不安像什么呢?难以形容。像晋升或是考试?再不就是家人得了癌症——这大概是一个普通人在和平的年代里,有可能经历的最险恶的处境了。
都不像。
那种时刻,在所有的努力,包括光明的和不光明的手段都付诸实施以后,就有了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但沈若鱼对自己今天的遭遇,充满了跃跃欲试的亢奋。
也许像某种义举,为了公众的利益而深入虎穴?沈若鱼自认为还没那样高尚。
精神的领域很复杂,物质的领域却简单。钱的问题,几乎使她们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开始她极力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根本没办法。要是从这个问题入手,就是死路一条。她偷懒,从最简单最容易的事开始,把最硬的骨头留在最后。
好像是爱因斯坦说过,他看不起那些从木板最薄的地方钻眼的人,但沈若鱼悲哀地认为自己必须从最薄的地方开始,否则她就永远劈不开那块木板。
钱不是一个小数字。她万分悔恨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像那些有心计的女人,瞒着丈夫储存下一笔私房钱,滴水成河粒米成箩啊。
要不然,她像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一样,早早攒些首饰留在身边也好。到了现在的关键时刻,用一个小小的手绢包了,拐到当铺,哗啦啦倾倒在高高的柜台上,立马也就换出可观的银钱
不管怎么说,李代桃僵也好,围魏救赵也好,进戒毒医院的费用就可凑出来了。悔之晚矣!可惜她平日同仇敌忾地和先生过日子,现在是空手套白狼。
只得说了原委,同先生商量,要一笔活动经费。
沈若鱼陪着笑脸说,你就权当我旅游去了一趟黑龙江外带西藏,半路上又摔断了腿。
先生冷笑道,您干脆带着拐杖,再到新、马、泰溜达一圈。
沈若鱼很诚恳地说,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这个请求,从今后我再不买时装了还不行啊?
先生说,那不成!你穿得如叫花婆子,丢我的人。你疯啦,硬要去,我没辙,不能把你捆在家里。想从我手里抠出一分钱,门也没有!但愿我的经济封锁,会使你清醒起来,悬崖勒马!
沈若鱼便把脸冻起来。先生使出浑身解数,整了一桌好菜,企图逗得沈若鱼欢心。他知道只要沈若鱼高兴起来,她的住院计划就宣布破产。
沈若鱼明白丈夫的苦心,理智上,她知道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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