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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这个嬴政有点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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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高自那日连夜奔途,一路紧赶,从洛阳过豫西通道直达函谷关,终是在第二日咸阳城关城门前堪堪赶了回来。

    咸阳乃八百里关中腹地,渭水自南穿过,嵕(音同棕)山绵亘北方,古来称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咸阳山水俱阳,故称“咸”阳。咸阳东西南北各设一城门,巍峨高耸,简朴雄浑,每座城门守备森严,设有三重三楼。这三重自内而外,分别是主城、瓮城、月城,而这三楼,则是分别建于其上的正楼、箭楼、闸楼。虽说三重,事实上却只有两重。瓮城与月城早已混合为一,两者等同设立。而瓮城,瓮者,圆状,雄峻突奇,又称曲池,与城墙连绵相筑,并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用以抵御外敌进攻的防御设施,是古来王都的重要护门小城。

    如此庞大厚重的城墙,将整座咸阳城围立在内,像漫长而无尽头的护手将城池环绕于臂弯之内。虽则如此,赵高却不止一次听到他的王上——嬴政,俯瞰着这座强大殷实的国都,喃喃念着,“不够……不够。”

    他知道,嬴政从来都不喜欢咸阳这四遭看似牢固却实则束缚的城墙。终有一日,他会将它们全部拆除,澄清寰宇,威加海内,拒敌于外,四方同一。到那时,咸阳城没了城墙的限制,便可扩张得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真正成为这九州华夏的中心。

    暮色远照,将那城楼垛口都照得昏黄,泛着岁月悠久的古朴气息。赵高抬头看了一眼,便收眼下马将符节递给了城门吏检查。

    城门吏日日守城查验,早已被风吹日晒得面色糙黄,他见到符节上那“尚书卒史”(注:内廷mì shū,帮助秦王处理公文的官职)四个大字,立马两眼放光毕恭毕敬,大声喝令闲杂人等速速走开给这位大人让行。

    赵高到从始至终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收回符节随即牵马入城,待走过城门后复而翻身上马往自己府邸疾驰而去,换了身大襟窄袖的日常衣裳,往腰上束了条黑玉革带,又将一头长发垂落自己对着铜镜重新别了发冠,才乘上马车赶往宫城之中。

    要说这咸阳城的宫城,自秦孝公将国都从栎阳(注:音同乐阳,秦国旧都,商鞅变法后秦孝公迁都)迁往咸阳后,便看中了咸阳北高南低的地势,在咸阳北面建了连绵起伏的宫殿群,俗称“北阪宫殿群”,居高临上俯瞰着整座城池,象征王权的至高无上。

    而哒哒的马蹄悠缓行过,原本闭目沉思的赵高有感应般掀开帘子,看见了矗立在那咸阳宫前的“冀阕”。在商鞅变法迁都之后,宫殿尚未建立,倒是这冀阕最先建成,后来发布的各种法令也都记录在此,可见这冀阕在以法为道的秦国的重要性。冀阕实是两座夯土筑起的巍峨门阙,高台层叠,由飞阁复道相连,是每位入殿上朝的官吏进入这咸阳宫前看见的第一样建筑。秦国历代君王将其竖立在此,便是希望来往诸人都能够审视初心,不忘律令。而赵高只冷冷淡淡地看着那冀阕塔楼,仿佛嗤之以鼻,又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王上,臣回来了。”

    赵高甫一入殿,便立马单膝跪地恭敬禀报。

    嬴政原本在案前批阅着那一叠叠厚重的奏章竹简,眼见自己这被派出去行事的心腹属下赵高终是回了咸阳,不由两眼一亮,起身快步走近,将赵高托起,“寡人说了许多次,你面见寡人不必行此朝君大礼,随意便可。”

    赵高顿了顿,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从袖口里掏出了那一路被他小心收放的丝帛书信,恭谨呈上,声音低沉,“王上令臣去洛阳密查吕不韦结交六国宾士恐有谋逆一事,臣在洛阳逗留许久,终是在夜探吕府之时找到了这一实证。”

    嬴政的面色却看不出欣不欣喜,只“哦?”了声,然后慢慢打开了那帛书。

    赵高立在一旁陈述着,“此信乃赵国公子嘉写与相国……”他说着,却蓦地顿了一顿,敛目收回了前话,“写与文信侯。”

    “赵悼襄王于不久前逝世,其王位由庶子迁即位。据说这赵王迁的生母乃是邯郸娼妓,以美貌和房中秘术得宠于悼襄王,哄得悼襄王废了嫡嗣太子赵嘉,而另立那以无德无行游手好闲臭名昭著的赵迁为太子。如今赵迁上位,赵国奸佞当道,那公子嘉郁郁不得志,得知文信侯罢相回了洛阳,便想尽办法派舍人游说,想让文信侯去他们赵国作相,好重振赵国雄风啸立天下。”

    赵高这话刚说完,嬴政正好也一信看罢,挑了挑眉摇头一笑,“公子嘉?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怎么救赵国?可笑。”

    赵高立于嬴政身后,微微点头,“自长平之战后赵国气数已尽,哪怕招各国能人入赵也不过杯水车薪苟延残喘罢了。如今那赵王迁更是性子阴晴不定,喜怒难知,以沉溺玩乐听信小人著称于世,这赵国……怕是不灭而自灭之。”

    嬴政眸中幽光闪烁,“那你说,吕不韦会不会答应赵嘉这一拳拳之请?”

    彼时大殿昏沉晦暗,烛座高立却仿佛燃烧着地宫中的幽幽磷火,光芒森冷。

    赵高僵立着,无法开口。

    他知道嬴政,知道那个向来负手而立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并不是强大到无懈可击。那人只不过将软肋埋得太深,埋到发肤之中,身体内里,和跳动的心脏嵌合在了一处。

    这一年,他无数次看见那人借栖身隐蔽的黑暗来包围武装自己。然后又看着那人在黑暗中做着手脚发冷的噩梦,口中喊着,“仲父,冷……仲父……政冷……”

    每每于沉沉黑暗中苏醒后,那人都浑身颤抖着,像个没有庇护的□□婴孩,嘶声大喊着,“为什么不点灯?为什么不点灯!!”

    那人就是这么自相矛盾着,喜欢黑暗却又害怕黑暗,于无边暗色中固执地点起一盏盏灯,像是在等着某个人,又好像谁也没等。

    赵高想着,敛下深幽如黑曜的双眸,“臣不知。”

    秦王嬴政却呵了声,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高,你知道寡人是为何把你从一堆尚书卒史中提拔到贴身内侍的。你看人看事,总有独到之处,往往最得我意,现在又为何吞吞吐吐,不敢发声?”

    吞吞吐吐?不敢发声?

    只要是和吕不韦有关的事情,嬴政总会失控。

    他们俩之间那些脉理纵深的纠葛,他实在一点也不想卷入其中啊……

    “若以臣之见,文信侯断不会应赵国之约。其一,洛阳封地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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