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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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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要布置新办公室给她,为什么命令公司的人礼貌待她”

    “该反省的人是你!”陵大叫,回吼“你为什么不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的事?”

    钟涛的眼眶红着。他紧握老友的手,迟迟不肯放开。重逢的喜悦让他既兴奋又有些伤感。

    半晌,他松开手,跳起来当胸给了沈常朗一拳:“你这个死家伙!当年居然一声不吭地跑掉,害得我们着急死了!”沈常朗微微扯动唇角,还没说话,林薇已经闻讯赶来。

    “常朗!”她又惊又喜“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看不到我们的留言——即使看到也不会理睬我们呢!”

    “你好,林薇。不,钟夫人!”他伸出手去。

    不想林薇上前热情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不容拒绝的拥抱。

    “欢迎你来!”她的声音有点哑了。

    钟涛在一边吃味地说:“老婆!你再高兴也不用这样表示吧?我以为那是我的专利呢!”他竭力想装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那表情立即把沈常朗逗笑了。

    钟涛亲热地拉着他进到客厅,林薇则到厨房忙活去了。

    他环视钟涛夫妇的小屋。栗色的家具、咖啡色的沙发、米色的窗帘温馨、舒适、安逸。处处能看出是巧妇精心布置的痕迹。

    “你有个好太太。”他由衷地赞美道。

    钟涛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当然!娶到她是我的福气。”他偷眼看看还在厨房忙碌的小妻子,小声说:“不过,你实在想不出现在的她有多凶悍!”

    常朗不由得笑了。他想起进门前,林薇给他的那个热力十足又不拘礼节的拥抱。她再也不是胆小、羞怯的小鹿,而是一个热情、能干、又魅力十足的女性了。

    林薇把菜端上来,三人围坐在饭桌。

    “常朗,尝尝我烧的菜。希望你还吃得惯。”林薇挟了菜放在他的碗里,像是对家里人一样。

    他端起碗,被这桌热气腾腾又充满了“家”的感觉的饭菜打动了。

    “我已经很久没同家人一起吃饭了。”他不无感伤地说。抬起头看看钟涛,他问:“我以为你会开公司,做老板,没想到你只做到首席软件设计师就满足了。”

    钟涛也笑了:“是啊,人生真如一场梦。”他叹道“当年我曾经想要出人头地,要出类拔萃,要封妻荫子”他看看林薇嗔怒地白了他一眼,慌忙把下面的话说完“但是现在我很满足平凡的生活。我有美丽、爱我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和一份收入还过得去的工作。这些统统都是我的无价之宝。”

    林薇笑盈盈地接口道:“是啊,我现在在电脑杂志社做编辑。我们的儿子——他今天在他外祖母家——已经两岁了。”

    钟涛看向常朗:“而你,你一心只想要组织个小家庭,过平凡又普遍的生活。结果你却当上了跨国集团的总经理,走到了事业的顶端。”

    沈常朗回味着。他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钟涛开了瓶酒,把三个酒杯斟满:“来,为重逢干杯!”

    三人喝光了杯子。

    酒精迅速把三人的脸庞染红了,空气也搅得热热的。他们变得激动和热络起来。

    常朗从来滴酒不沾,很快就醉了。他亲热地揽着钟涛的肩,拍打着他:“你这个小子,还真是走运。真偿了你当年的心愿呢!”

    林薇也有些醉了,她揪着钟涛的耳边逼问:“当年许了什么愿?说!”

    钟涛很合作地招认了:“就是娶美女呗!薇薇,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娶到你!”他大胆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呸!”林薇红了脸,放过他。她转过头问常朗,醉目流彩“你呢,常朗?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的心里有个角落绞痛着。举起杯子,他朗声说:“别管它是什么了!总之,你们过得很好我就很高兴了!纵有千亩良田,也不过一日三餐;纵有万座华厦,也不过半张床铺;纵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来饮!干杯!”

    三个人很快又喝光了。

    饭桌上,他们都喝得醉熏熏了。可是还不停地倒、不停地劝、不停地喝。

    与朋友把酒言欢,对常朗而言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事情了。他尽兴、尽情地喝着,直到林薇憨态可掬、醉眼朦胧地对他说:“我们是很快乐没错,只是少了一个人。加上她,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团聚了。”

    他的手一颤,酒洒出一些。

    她伏在桌上,脸红红的:“你们怎么那么像?一个不声不响地出国走掉;一个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又都放弃了钟爱的软件设计,一个跑去经商;一个去做局域网”

    他不答,又喝了一杯:“当年的事情,你们不清楚。”

    钟涛大着舌头嚷:“谁说我们不清楚?你们的事情在c大简直尽人皆知!你知道老古董有多伤心吗?他最欣赏的两个学生同时走了!”

    他摇头,不说话。

    “我们当时根本不相信,就跑去找你们。谁知你已经走了。”林薇紧盯着他“你知道小涤那时什么样子吗?她躺在床上发着高烧,都快要死了!邻居说,她在大雨里淋了一宿,不知在找什么东西,连雨衣也没穿,所以才生病的。”

    常朗心中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他们分手的时刻,正是那个雨夜。

    “她病好后就退了学去找工作,然后一消失就是好几年。我们费尽力气也找不到她。后来还是在报上才知道,她五年前开了立竿公司,做得很成功。”林薇的鼻子酸酸的。在耿信涤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什么忙也没能帮上。

    抹了把眼泪,她接着说:“我到安乐大厦找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见我,只让秘书捎过来一句话,‘此情幽幽不绝缕,相坦节节有苦衷’!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没有忘记你!”

    钟涛把泪如雨下的妻子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

    常朗把空杯子放下,露出了深深的、掩藏已久的悲哀。

    他口齿不清地、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七年前,你们全都反对她和我来往?现在,你们又一个个拼命要把她塞给我?为什么”

    “那是因为——”林薇蓦地睁大眼睛“大家都知道她爱你!”

    常朗不再说话。

    有种说不清的沉甸甸的感觉压在他心中。混合着酒精的烧炙感,一同缓缓地在他身体里流窜,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每一寸推进都夹杂着锥心的刺痛和数不清的疑惑。

    他好像看见一个七彩绚丽的漩涡将他拖了进去。中心里面却是黑漆漆的,眩晕、灼热、摇撼、寂寞、恐慌

    钟涛歉意地说:“我不知道他不会喝酒。”常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耿信涤则用力扶住钟涛递过来的常朗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走进他的房子:“我会照顾他的。”

    耿信涤坐在常朗的床边,看着他醉态十足的样子。

    即使在酒醉中,他依然蹙着眉头,唇闭得紧紧的。她的手指无限眷恋、轻轻地抚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下巴

    她是接到钟涛的电话才赶来的。

    来了以后她就发现,其实钟涛根本不需要她帮忙。他已经拿到了他的钥匙,安置好了一切。这只是好心的钟涛为她制造的一次机会。

    谢谢你,钟涛。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常朗不安地蠕动起来,他的嘴唇动着,像是要说什么。

    她把耳朵移近他的嘴:“你要喝水吗?”

    不料,他突然翻了个身,用胳膊把她推开了。她一时坐不稳,倒向一边,头“咚”一声撞在旁边的柜子上。

    好疼!她抽着冷气,用力按住额头。那里迅速肿了起来。

    不过还好,他并没有发酒疯,他只是睡得太沉,什么都不知道罢了。她松了口气。

    当阳光透过纱帘照在耿信涤的脸上时,她被这异样却又温暖的热度和光亮照醒了。

    她竟然半跪在床前,头枕在常朗的床边睡了一夜!看看表,已经八点多。她要上班去了。

    他还在沉睡着,还没有因宿醉而头疼。他的面容,沉静、祥和又孩子气。

    她感到眼眶有些潮了。偷偷地、像做贼似的,她轻轻低下头,将自己满是期待、滚烫、又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的唇,悄悄盖压在他的唇上。

    她眷恋地轻吻了一下,随即怕被发现似的马上离开,轻声说:“我爱你,常朗。”

    她找到了洗手间,梳理一下自己零乱的长发。对着镜子,她发现额上肿了一块,青紫交加的印记颜色很深。一定是撞到柜子的结果。

    她迫不得已地把从来都高高盘起的长发放下,让它披散下来遮住伤痕。头发很长很长,直垂到大腿。她叹了口气,他们分离的时间有多久,她的头发就留了多久。

    还好随身的皮包里有化妆盒,不然她额上的瘀青就不好掩饰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走出洗手间。

    常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半坐着靠在床头,神色有些迷茫和古怪。

    她急忙说:“昨天你在钟涛家喝醉了,是他让我来照顾你。”她指指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碗“我做了解酒汤,喝下去头就不会那么疼了。我去上班了,我会告诉陵帮你请一天假。”

    交代完,她匆匆离开了。

    常朗一手按压着太阳穴,一手抓着床单。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长发因长年的盘缠而形成自然的波浪,宛如黑缎一般披在她瘦削的背上。

    他的眼神矛盾、复杂、茫然而疑惑。

    看来“伊泰”的人都被她的长发吓了一跳。

    她看起来有那么不寻常吗?耿信涤摸摸自己的额头,长发的好处就是可以遮盖一些痕迹,例如这个。

    她一直留着它,因为他曾经无意中说过,喜欢她黑亮、飘逸的头发。她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告诉他,这把长发的来历。

    可是如今,这目标是这么难以实现!

    有人走了起来。

    她吃惊地从沉思中被惊醒。是谁?陵吗?

    她定晴地看着他,半晌,才惊喜地喊出来:“大卫!”

    他不在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孤立无援,多么的身单力薄!

    大卫立即从门口冲了进来,抓住她半伸出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在的这几个月,‘立竿’到底是怎么了?”

    这句话冲淡了她的喜悦。她不落痕迹地抽出手,眼睛不由转向另一边。

    “是我经营不善,只好卖给‘伊泰’”

    “撒谎!”大卫忽然生气了,这是温和的大卫头一次这样严厉地对她说话“你为沈常朗这个男人这么做不值得!”她一下子抬起头来,受惊吓地、疑惑地、求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知道?”

    大卫叹了口气,在她桌子前面坐了下来,面对着她不安的眼睛,说:“你忘了吗?我也是c大毕业的啊。我毕业那年,你才刚刚入学”

    她不敢相信地摇头看着他:“那么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我们的事?也都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即使这样你还守在我身边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协助她办起“立竿”?在她被知情的行和可昭抛弃的时候,大卫竟然告诉她这样的实情。

    他坦白地说:“是的。”

    她捂住脸,长发从两边披散下来,遮住她。

    大卫的手指温柔地拨开她的长发:“你的情况我最了解。我知道你为那个家伙付出了多少辛酸,又苦苦等待了他多少年。只是,他弄垮对你来说最重要的‘立竿’,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他突然停住手,盯着她青紫的额头,愤怒地说:“他该死的竟然还打你!”

    她惊愕地看着他跳起来,带着满身的怒气和她从未见过的急切,冲向办公室的门口。她立即哀求地大叫:“不要去!不要去!大卫!我求你!”

    她奔过去,扑到他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背。严格来说“立竿”并不是他弄垮的,她只是放任它的情况恶化,直到弄成现在这个结局。

    她饮泣着说:“不!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也全是因为我。现在我已经有一些进展了,求你不要去破坏它吧!你也不要告诉行他,就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第二个秘密吧!”

    从未流过的泪水,在见到大卫后,不受控制地奔流下来。只有他才理解她、信任她,并且从不要求回报地帮助她。

    大卫的手迟疑地放在门把上,终于没有再动。他静静地站立着,任身后的耿信涤对他宣泄出无人知道、又无处可诉的苦处和痛苦。

    沈常朗一拳捶在方向盘上,那坚硬的感觉让他的手一下子红了,可他心中燃着的怒火远比手上的疼痛更强地折磨着他。

    他咬着牙,狠狠地发泄着。

    他才刚听到她的告白,就看见她打扮得清雅迷人地去迎接别的男人;他才刚重又燃起希望,就看见她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怀!

    耿信涤,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你能在清晨亲吻完一个男人,又在下午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火,分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烧得他简直要发狂了!林薇、钟涛、陵的话,他统统都忘记了。

    他阴冷的眼中泛出寒意,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耿信涤和大卫并肩走出安乐大厦。

    她虚弱地笑笑:“就送到你这里吧,再见。”

    大卫不放心地看看她,还是臣服在她的坚决下:“保重!如果有困难,我随时在你身边。”他没有握她的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她看着他俊逸的背影,走向街边,准备挥手叫一辆出租车。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迅速地停在他身边,上面跳下来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他掳上车去。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耿信涤大惊失色。

    大卫被绑架了!

    她大叫着:“警察!警察!”现在不是高峰时间,周围没有几个行人。她惊慌地摸着身上,没有带手机。

    她转头四面张望。看见停车场上,沈常朗正靠在车门上,冷笑地看着这一切。

    她奔过去,扯住他的衣服,不顾一切地恳求他:“有人被绑架了!你快报警!”

    他不答,伸手挥开了她揪在他衣服上的手,只是冷笑着。

    耿信涤忽然明白了。

    她面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问他:“是你?!是你绑架了大卫?”

    他冷哼着说,语带不屑:“杨君卫,英文名david,人称大卫。是——”他顿了一下“东正帮老大的长子。没想到他居然躲在你的公司里,隐藏了这么多年!”

    他的眼睛血红,迸发着报复后的快感:“和老情人约会的滋味怎么样?”

    “砰”地关上门,他的车绝尘而去。

    耿信涤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今天早上,她才刚刚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才刚刚有过一些复苏的喜悦,这么快,他就又冷血地打击了她一回。

    不过,好在至少大卫没有生命危险,他是被寻他多年、恨他离家的父亲抓走的。可是,她仍然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是她,把大卫逼回了那个他一直在逃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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