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来巴黎已近十年的导游毛承豪的说法,到巴黎来的中国游客,我们安排的路线就是:“一条中心线,两个基本点。”
那就是以塞纳河畔的埃菲尔铁塔和巴黎圣母院为中心线,遍游河两岸的景观,另外便是卢浮宫和凡尔赛宫两个基本点。蓬皮杜文化中心往往是到一到,很多不搞美术的游客也并不进去。哪像你们,又要去枫丹白露,又要看莫奈故居。给你们说实话,莫奈故居连我都还没去过。所以你们提出来,我也很愿意去。照现在这样的旅游势头,中国人到欧洲来旅游,方兴未艾,高xdx潮还没来到,看样子还得好好地大发展呢!我也得先去熟悉熟悉。
莫奈故居在离开巴黎80公里的地方,连导游都没去过,可苦了我们了。我们原计划作半天游,没想到花在堵车和寻找的时间上,就去了半天。那条倒霉的d5号公路,直到我们告别莫奈故居的时候才出现在我们眼前。
原来我们走过了头,从莫奈故居的后面绕了一圈才找到它。
莫奈故居坐落在巴黎远郊的吉维尼村。就像我们问路时,无论是等公交车的乘客,还是骑自行车的小伙子,都扬着手说:莫奈故居么。就在塞纳河边,就在塞纳河边上的湾湾里。仿佛莫奈就是他们的一个亲戚。
直到我们找到了小小的吉维尼村庄,这才发现,它确实坐落在塞纳河边,景色秀美,风光宜人。村子外面休耕的田野里,一小群奶牛正悠闲地静卧着打瞌睡。村子后面不高的山坡上绿树葱茏,点缀着朵朵小花。洁净的公路一直通到村头,车子可以开到莫奈故居的门口。离此地不远,还有通往省城和巴黎的小铁路。很多艺术家就是从巴黎坐着火车到吉维尼来的,很好找,一点也不会像我们今天这样走许多冤枉路。听说,在莫奈生活的年头,这里就具有如此便利的交通条件了。
莫奈说过:“我曾画了一辈子的塞纳河,在一天的每一个时辰,在每一个季节我从未对它感到厌倦,在我看来它总是变化着的。”
到这儿来之前,读到这段话我将信将疑,不怎么理解。跑到这里一看,我就明白了,莫奈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四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他天天瞅着塞纳河,有时坐在长椅上,有时站在窗台边,有时伫立在庭院里,他一边吸烟,一边思考着,捕捉着光影的变化。故居中的那一张张莫奈的生活照,不都在说明着这一点嘛。有一幅我们常常见到的名画埃普特河上的游船,就是取材于和塞纳河相连的那一条离吉维尼村很近的埃普特河,他一生最具代表性的组画干草堆和他晚年最重要的作品48幅睡莲水景连作,也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在这片大自然幽静恬淡的环境里,莫奈深沉地思索着,潜心作画。1915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在离他的睡莲池塘仅只有40英里处弥漫,他也充耳不闻炮火的轰鸣,全然不顾地埋头作画,继续着他的巨幅画作。
参观莫奈故居,我看见他家的客厅、大大的画室、走廊、楼梯边的墙上,甚至于厨房里,挂满了日本的浮士绘作品。这些绘画,我在日本访问的时候,曾经在很多场合见过,在日本朋友送给我的画册中,也时有所见。同行的画家告诉我,莫奈特别喜欢日本的浮士绘。上海美术馆的副馆长张坚同志说,可能是日本美术界人士知道莫奈这么个大画家钟爱他们的浮士绘吧,他们也特别喜爱莫奈,到这儿来的日本朋友尤其多。
随便翻一下莫奈故居的留言簿,果然来的最多的是日本游客。
旁边有人说,莫奈的画在日本泡沫经济飞速膨胀的年头,被日本的商人炒到上亿的天文数字。最近几年泡沫破灭,又往下跌了。
但价格仍然很高,至少莫奈炒得起来呀。
莫奈故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明显地分成两个组成部分。一边是他的寓所和栽满了鲜花的大花园,另一边就是有名的莫奈家睡莲池塘,到池塘去,得从花园的角落穿过一个地下通道,上得岸来,走过一座日本式的小拱桥,才能抵达静静的池岸边。我注意到,地下通道的上面正是最具现代化特点的高速公路,公路上不时飞速地掠过一辆辆大小汽车。我想当然地以为是高速公路人为地把池塘和花园分成了两部分,为了保护名人故居,特地挖了这条地下通道。细细地一打听,才知道早在一百年前,这儿就是这副模样,唯有公路才是新修的。
50岁以后,莫奈的收入多了,他把当初租下来的房子连同院子一起买了下来,他建造了一个温室栽花,他还异想天开地要把附近不远的埃普特河水引进院子里来形成一个池塘。要叫河水改道,当地的村民们都表示反对,这事儿费了他很大的周折,总算才办成。他在河上建了一座日本式的小拱桥,在我们经常见到的画册中那一幅环形连作睡莲“朝”中的小桥,就是这座桥。
我在这座小桥上走了两个来回,继续追踪着莫奈人生的足迹:60岁以后。莫奈的名声大振,他已是印象派的著名人物。当年喧噪周刊记者路易勒鲁瓦攻击他为印象主义中所含的贬义已消失,莫奈成了印象主义的领军人物,印象派的大师!在吉维尼小村,他也是个受人尊敬的名人。他又买下了水池南面沿河岸的一块土地,村民们不再反对他了,市政当局也不再难为他了。他印象派大师的声誉传播到全世界,法兰西学院也给他留了荣誉席位。他的一张画就可以把这里的一切全买下来。
“任空中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莫奈还是这样,仍然住在吉维尼小村,仍然矢志不渝地画着他的不朽巨作睡莲。
我在想,当时的莫奈如果不是把绘画看得高于一切,他是成就不了今天这样的气候的。
其实,一个作家,不也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