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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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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微笑,对一切都心满意足。甚至是对于痛苦,她依然是安详的。当克里斯看到扶桑对流血的从容态度时,他被吓坏了。她对苦难的态度,不仅仅在于接受,更是一种享受,她从这照理是巨大的痛苦中偷欢获益。这浴血的受难中,有种神圣的宗教感,诚如为洗净全人类的罪而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诚如对芸芸众生仁慈、悲悯而舍己的佛陀,受难中闪耀着神性的光辉。

    女性的子宫和rx房是容器象征中的主要特征。作者细致刻画了如圣物般让人顶礼膜拜的rx房。在雌性的草地中,作者在描画柯丹的rx房时写道:“那对风雨剥蚀的乳峰是古老年代延续至今的惟一的贯穿物。”[4]在扶桑中,她再次复现了这个主题,扶桑让克里斯在她圆熟欲滴的rx房那里“嗅到那古老、近乎荒蛮的母性。”rx房的含义是丰富而深刻的,它意味着孕育和保护,容纳和滋养,它承担着人类延续和发展的生理的和心理的源流。扶桑是一个女神的形象,是个真正的、最原本的女性。“泥土般真诚的”暗含着女娲造人时的最初形象。通过她,克里斯开启了走向女性,走向东方和远古,走向天真的一种原始。这个母性的原始意象,就像克里斯心中的一道深深开凿过的河床,通过扶桑,生命之流在这条河床中突然奔涌成一条大江。克里斯与扶桑的恋情与其说是“姐弟恋”不如说是“母子恋”这是男性回归母体,回归rx房、子宫容器的一种渴望。如果男人已经接受他的母亲,最后他会在他的妻子那儿又找到母亲。男人一直是孩子,女人则是天生的母亲。“女人的终极开花是成为一切的母亲。男人的终极巅峰是成为孩子般的,重又像孩子一样天真无知,那时整个世界和存在成为母亲。”[5]克里斯在扶桑面前跪下了,是雄性在雌性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雌性与雄性,在母性的光辉中和解与融渗。而扶桑在大勇面前跪下了,她把雌性中优美的禀性推到了极致,它意味着慷慨的布施、宽容和悲悯。跪着的扶桑体现了最远古的雌性对于雄性的宽恕与悲悯。

    三、历史积淀与自觉选择——创作动因分析

    从雌性的草地到扶桑,也包括严歌苓其它的一些作品,清晰地反映出她对于创作题材和表现手法的选择带有强烈的倾向性。“雌性母性”情结不是偶然在她的脑海中闪过的稍纵即逝的灵感,而是缠绕着她的挥之不去的心结。它既是那来自于远古洪荒的集体无意识的历史积淀,同时也是源自于个人经验的自觉选择,这两股心理源流相互冲撞融合造就了扶桑这一让人战栗的形象。

    从原型理论的角度来说,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各种原型表现于“神话母题”之中,这些神话母题以相同或类似的方式出现于一切时代的所有民族,而且能够仿佛是自发地——即不带有任何自觉知识——在现代人的无意识中出现。心理情结是围绕着原型而展开的一种自组织过程。“令人高度激动的情绪性意象,例如婴儿期的令人敬畏的母亲原始意象,使我们形成大量以情绪为基础的记忆和动机内容。”[6]情结是人类从原始时代以来努力适应周围人际—情感世界的历史积淀,是极为深刻而强烈的心理动能。荣格在心理学与文学中指出:“诗人们深信自己是在绝对的自由中进行创造,其实却不过是一种幻想:他想象他是在游泳,但实际上却是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把他卷走。”[7]艺术是现代人表明自身隐秘面、残酷面以及裸露面的唯一途径,也是现代人宣泄自身原始生命力的唯一可能性。事实上,艺术几乎可以被界定为个人与其原始生命力发生关系的一种特殊途径。无疑,这种作为原始的“雌性”情结时刻萦绕在作者的心头,也在激励和左右着其创作。

    “原型”是历史的集体的积淀,它潜伏于人的内心深处,一旦被激发被点燃,就如大江奔涌,但弗洛伊德所指出的个体经验也是不可忽略的。自我作为意识的中心,并不是主动和有意地参与到象征或原型的发生和显现中去,或者换句话说,意识不能“创造”一个象征或“选择”一种原型经验。但这决不排除原型或象征同人格和意识整体的联系;因为无意识的显现不仅仅是无意识的自发表现,还是对个人意识状况的反应,而且这种反应,如我们在梦中最常见到的,往往是一种补偿性的反应。这意味着原型意象和象征的出现,部分地决定于一个人的特殊类型学结构,决定于个人的状况、他的意识态度、他的年龄等等。作者选择这一主题有着原型的驱动,也有着个人的自主选择。她的自觉选择中自然渗透着对当下的关怀。一方面,作者一直关心的女性的命运问题。作者用另一种方式来阐释了她的“女权主义”它并不是参与男性世界的争斗,而是从男性二元对立的处境中解脱出来,恰恰是将自身的雌性因素完全的发挥。这并不是意味着赞同“男权主义”而是具有新意义的母权思想,这种思想实际上是原始母权思想的演变和延伸。作者的当下关怀另一方面是对于“神圣性”的关注。马斯洛认为,现代文明的一个重大灾难在心理学上的意义就是m伊丽亚德所说的“非神圣化”即在我们生活中神圣感的消失。由于没什么东西可引起敬畏、惊奇或献身的热情,我们不可避免地感到空虚,因为敬畏、惊奇或献身的热情等是人的本质需要。文艺复兴以后,科学的繁荣和宗教的衰微使人失去了与存在的一个超验领域的具体联系。人失去了精神容器,无所适从,成为茫茫大地上的一个流浪者。在后现代主义的热浪掀起,解构主义风靡的时尚下,我们看到的艺术是赤裸裸的凡俗的艺术。凡高的画中燃烧着火焰般沸腾的激情与不安,毕加索支撑起了一个分裂的支离的世界,通俗文化在迅猛的批量生产下充斥了不可名状的虚空,人的心灵渴望回到一种原始状态的庇佑。严歌苓对东方原始母神的回归,是为这个日益分裂、破碎的世界探求出路的一种尝试。雌性——以水一般的温凉浇灭凡高的怒发冲冠,又以大地般的厚实和圆融抚慰毕加索的分裂,拾掇起了被人类遗忘的失落已久的神性。

    参考文献:

    [1][德]诺伊曼大母神:原型分析李以洪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

    [2]严歌苓扶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47。

    [3]老子道德经第18章。

    [4]严歌苓雌性的草地重庆: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173。

    [5][印度]奥修春来草自青虞莉,顾瑞荣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6:92。

    [6][美]波利扬-艾森卓性别与欲望杨广学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21。

    [7][瑞士]荣格心理学与文学冯川,苏克译,上海:三联书店,1987:113。

    (华文文学2006)

    (全文完。请欣赏下篇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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