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恒帝永安十年。
这一年,天下各处天灾异象频传,早已惹得人心惶惶。原来该稻谷丰收的时节,先是下了没日没夜的半月大雨,把农人辛苦栽种即将要收成的稻作几乎全淹死;再来北方连日暴雪未停,地方官员回报朝廷,百姓冻死的人数不断增加;而干旱的地方不见一滴雨丝落下,就连被天雷打中引起的一场森林大火,也已延烧了近月仍无法被扑灭以上大大小小的灾难,在这一年间不断上报到朝廷,也直达了天听。
太平日子过久了,缺乏年少时的积极冒险精神,恒帝手边光批阅着官员呈上来的奏折就看得焦头烂额而且还尽是灾祸不断的内容,简直恨不得拿这些奏折去质问老天爷,祂最近是在搞什么鬼?
沉目威仪地翻着手上的奏折,再看到上面写到南方的虫害,恒帝不由抚了抚微微作痛的额际,而他尽管保养得宜却仍无法完全抹去岁月痕迹的面容上忧愁尽现。
“去请封先生过来!”想到封澈似乎已回宫了,恒帝马上要人去请他来。
一会儿,就见御书房门口走进了一名俊尔绝伦、浑身散逸着一股神采洒脱气息、额心上方还奇特地多着一绺耀目银丝的蓝衫男子。
看着来人彷佛完全不受时间的影响,十年前来到他身边时是这副模样、十年后还是没变的面貌,恒帝不想心生妒意都难就连他也搞不清楚,这男人到底是几岁了!
十年前,上一位守护先帝的守护师阿增老人,随着先帝的故殁跟着消失无踪;而就在他登上帝位之后,接任阿增老人的守护师封澈,马上出现在他面前。身为天朝的天子,他自然明白守护师对天朝和他的重要性。没有守护师也就几乎等于没有天朝,所以自他的先祖辈起,他们便尊崇礼敬着天朝的守护师。
天朝和黑暗界那些鬼魅间的争战一直未停,前几代身有异能的守护师的力量已消灭了大部份的鬼族,并且在各地布下封界防止地下的鬼族向地上的人侵犯,也因此数百年来,大部份的人已难再见到鬼族人,更差不多渐渐淡忘了千百年前人与蚩氏鬼族的惨烈战争,甚至还将它们当了传奇故事看待。就因为这样,拥有神人般力量的守护师,便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直到近百年,除了天朝的帝王和少数人,几乎不再有人认为这世上仍有“守护师”的存在。
而同样身为守护师,封澈的神秘就和阿增老人差不多。没有人就连他恒帝,也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来?那张彷佛永不老去的面容下又藏着多少智慧?更别说知道在他身上拥有着什么样的神奇异能了。
当然,既然身为守护师,只要有着关乎异象诡象、斩妖除魔的事,就统统归封澈管。而近来这些不寻常的灾象频在四处出现后,他也马上请封澈去查了。封澈给他的答案,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这些灾祸全跟黑暗界的作怪脱不了关系。
唉!他们已经和地下那些家伙纠缠近千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了结?
“封先生,你这回出去了几个月,究竟有没有收获?有找到你要的狩猎人吗?”恒帝暂把桌上的奏折推到一边。看了一堆坏消息,他只希望能来点可以听的。
几个月前,封澈突然跟他表示要去寻找出狩猎人。而所谓的狩猎人,便是和他一样拥有不平凡的力量,同样能镇住黑暗界势力的人。只不过这些狩猎人性喜自由、不受拘束,其中虽然有不乏将对付黑暗界当目标的,可多数的狩猎人还是各自为政。
清冽的黑眸直朗朗地看向恒帝,封澈的神情沉稳平静。
“陛下,您请放心!我已经找出了一些人,足以暂时压下四方黑暗界的侵犯扰乱”
恒帝哪完全放得下心?“暂时?你的意思是,靠他们也压不了那些鬼魅多久?”虽然他被封澈保护得很周全严密,从登上帝位至今为止才零星跟那些鬼家伙打过两次照面,不过就那两次也已经够他恶梦连连了。
“其实他们是没问题”封澈早已察觉不对劲。“由我亲自找到、挑选出的狩猎人能力全是一等一,就算要他们应付鬼族中最强的夜氏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只不过我发现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乱象,和以往黑暗界发动的攻击差异很大”
之前的鬼族虽然在他的镇守下仍不时偷袭挑衅,不过那也是零零星星的行动,而且力量也并不大,顶多他们之中也只有最强大的夜勉强可以与他抗衡,但也不致强过他,进而干扰整个人间界。可是这一次,在观察了近来的连串异变后,他马上知道了哪里不对恐怕前所未有地,黑暗界已经出现了足以驱雷掣电、呼风唤雨的鬼了!
看来,在十年前他消灭了鬼族的夜之后,鬼族已经很快又找出另一个“夜”了。
对于鬼族生生不息又顽强不已的能力,老实说,他还真有些佩服。
恒帝自然也感受得出不寻常“嗯,他们的破坏力是好像增大很多”抚着白须沉思道。没错!以往他们的力量至多也只到施出幻术折磨人至死而已,没想到他们现在已经强到可以改变天象了想到此间的严重性,他突地盯住了眼前仍旧气定神闲般的封澈。“封先生,你难道还不能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对于恒帝的不安与疑惑,封澈笑了笑。
“如果我的预感没错,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了。”
“你的猜测?”好奇极了。
“陛下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不久就要大难临头,所以我想,由陛下身上或许就能抓到线索了”
封澈,温文俊雅的脸庞上灿笑宛如朝阳,以致令恒帝一时无法对他近乎“诅咒”的预言做出究竟该气,还是该笑的反应。
夜,深静。
皇宫,戒备森严,一队巡更的御前侍卫才刚在帝王的寝宫门前交接过。
夜,再深。如钩的银月已至天中央。
幽深的寝宫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小烛。重重的织帐后,馥丽的床榻中间,被子微微拢起,一个模糊的人影便是躺在里面。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一抹比黑暗更黑的影子彷佛鬼魅般,平空自一面空墙里浮出。接着,这抹深黑却又诡谲地微微现出透明的影子,缓缓移到了那张躺着人的大床前。
屋内的温度,似乎就自诡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而直到影子移至了床边时,屋里的空气也宛如被冻结了住。
黑影,彷佛是一团虚幻的迷雾。隐约地,只能见到这一团似人形的黑色迷雾正慢慢以俯身的姿态倾向床头,似乎是要将躺在床上、裹在丝被中只露出半颗后脑勺的人确认仔细
气氛,死寂诡异。
突然,就在间不容发的剎间,一道白光从被窝内准确地疾射向黑影。
而黑影,也不知道是否早已察觉床上的陷阱,就在那道白光初闪的一瞬,黑影便已在倏忽间整个淡掉就在空气中消失无形。至于那道耀目凌厉的白光自然扑了空。
黑影淡去,随即又在另一头凝聚成形,而一直躲在被窝里的人也在转眼间掀被跃下。
微弱的光线中,只见床前多了一个俊硕温雅的蓝衫男人当然,他不是这张床的主人。这张床的真正主人,早就被他暂时请去另一处了。
男人。封澈。总算等到他要等的了。
俊脸微微泛着湛然的笑,他的双手在虚空看似漫无意义地转了一圈,接着他的十指出现了淡淡美丽的银白色光辉,而此时,就连他的全身也似乎沐浴在一层柔和的光圈里。
“夜!”封澈不动地直看着前面也同样没动的黑影,几乎是肯定地问。
黑影,原本半透明的形体仍像一团变幻不定的虚云。不过突然间,黑影上方接近头的位置,一双彷佛才打开的眼睛映进了封澈的眼中一双紫得妖异、紫得摄魂夺魄的眼睛。而这双紫色的眼睛便是这团黑影唯一呈现出的清楚实体。
而封澈,一看到这双紫眸的同时,某种感应马上如电殛般击上他的心
他的笑容一敛,眉峰皱起。
“甜儿”他叹息般的低喃出声。
十年前在破庙被救的那个爱哭无邪的小娃儿、那个日后能毁了他却仍让他一时心软没杀掉的小娃儿、最后被她那惊慌返回的平凡人类父亲带走后再也消失无踪的小娃儿
是她!
十年前的那个小娃儿,竟是眼前正与他对峙的夜氏鬼族人!
因为曾在小娃儿身上深埋进属于他的印戒,所以在她的双眸一破出封界后,他马上知道了是她!
甜儿!
被封澈唤做“夜”又叫“甜儿”的紫眸黑影,彷佛笼罩在迷离闇晕中的身形不见动作,而就连那双紫眸也依然闪动着妖邪、未曾相识的诡焰。
“封澈?原来是你!你是来代替那蠢帝受死的吗?”似乎由他的那绺银发认出了他的身分,似男似女、似人似魅的声音不像出自黑影的口,却如由四周回荡压挤过来。
标准的魔音穿脑。
封澈掏掏耳朵。
显然,十年前甜美可爱又惹人怜的小娃儿,已经消失得连一点渣也不剩了,如果眼前这只“鬼”真是十年前那甜甜娃儿的话,他真的会非常、非常后悔当初任由她父亲抱着她走的决定可糟糕的是,他根本无法改正眼前这个事实。
看起来,这十年间小娃儿被黑暗界改造得非常成功!
“对!封澈真的就是本公子我。”容他感慨一下:“可是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又甜又逗人地叫我叔叔的。”
“叔叔?”黑雾似迷暗正一点一点撤开,两道柳眉、光洁的额心上一簇火焰似的印记,和雪皙色的鼻梁逐渐若隐若现。“想不到被那蠢帝奉为守护师的,原来还是个诡计多端的胆小表!你以为跟我攀亲带故,我就会饶你一命吗?”
瞧瞧,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该打屁股的死小孩!枉他还哄过她、抱过她,让她蹧蹋当马骑呢!
不过咳咳!他忘了她还真是“非人”
封澈总算由原来的震撼与惋惜中回复过来。
“娃儿不对!你现在是夜氏鬼族的夜”看了看她额心属于夜的印记,他再怎么搥胸顿足也改变不了两人此刻已站在敌对立场的事实。而且显然,娃儿对他这“叔叔”早已一滴记忆全无,更别说她会看在他们旧识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了。“好!现在就让我来看看,我们究竟是谁饶谁的命!”面色一肃,动手
封澈掌中光芒大炽,隔空挥向紫眸黑影。至于同时,黑影也毫不退缩地划出一面圆黑如漩涡的墙。
只见,银光打进黑色漩涡里,马上迸发一阵激烈的纠缠斗战。一时之间,双方似乎胜败难分,不过在当封澈另一手再送上一轮刺目耀眼的光印后,黑色漩涡随即在瞬间瓦解溃散。
不过被散掉黑漩的黑影仍未见败象,一记又一记刮骨杀煞的罡风迎击上封澈打出的光印。
短短时间里,偌大的帝王寝宫内,光与暗影交错激战、狂风大作。
而这场毫不容情的战斗也由屋内打到了屋外,银、黑对立的两抹影子一闪上了琉璃瓦的屋顶。
在惨淡的月光下,只见闪光与烈火交击迸出了令早在屋子外待命的团团皇宫护卫几乎睁不开眼睛。
“师父!我们来了!”就在这时,赶来助阵的数条人影马上跃上屋顶,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
此刻,就见四名新加入的男女和封澈,包围住了中间一团令人直打战栗的黑影。
手持神兵利器的男女丝毫不畏惧地配合封澈,以四道剑气困住黑影。至于封澈,则一手划向上空,接着,一道雷鸣隐隐在半空中发出闷响
黑影马上有所警觉。不过即使已倏生警觉地防范,却仍快不过那一道由空中劈下的电雷。
“啊!”一声让下面的人不得不摀住耳朵,并且打从心底恐惧的魔音骇吼之后,那被雷电击中的黑影仍以极不可思议的速度冲破剑气的包围,如流星般往北的方向一闪即逝。
四名男女皆一怔,不过封澈已在他们闪神间毫无一丝犹豫地追了上去。
蓝魅的身形在剎间已隐向北方的黑暗中
在下一刻回过神的四人,想也没想立即同时展开行动跟随而去。
于是,只见在前一刻还风云变色的战场,此刻只剩下一大群还呆立失神的皇宫护卫。不过他们的头,倒是一致面向那些人鬼神消失的方向!
边城荒野外。
一束隐隐泛着银光的人形光影,突地毫无征兆出现在这处阴凉黑黝的乱葬小丘中。
被光影所覆的人,渐渐显出男子挺拔颐长的身形轮廓来,接着一转眼,光影淡去、消褪,于是月色黯淡的黑暗中,男子的身影也几乎被藏去。
不过看来,黑暗对他的眼力似乎影响不大。
只在原地静立了一下,彷佛感应到了他要的,他随即谨慎地走向左方。经过了无数的墓坟后,最后,他终于停在一个显得与这里其它处大不同、孤零零却又富丽堂皇的坟冢前。
封澈蹙蹙眉,然后又微笑了起来。
躲在这座空坟里吗?
伸出双手,他毫不迟疑地在这座孤坟四周施出封印。不过,就在他为此全神贯注之际,他的身后突地袭来一道冰魄寒气
就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封澈马上身子一歪,同时随手便向后方划出一圈光印。
而就在他站好至转身短短的电光石火间,他已遭到了至少十记的攻击。
封澈的嘴角抿成一条硬梆梆的直线,一掌一个,全力向她藏身的石群轰去威力十足的雷印。
不过,就在一阵轰隆声停止后,他马上发现一件事
他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她又跑了!
封澈慢慢放下了手,可他忍不住有些挫折地用指腹揉了揉自己就快打结的眉心。
很好!这娃儿,至少她还晓得要逃!
“师父!”这时,一下唤声喊来,随即有几条人影先后朝他奔来。很快地,四名高矮不一的男女围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人呢?”首先,其中一名样貌稳重、魁梧高壮的方脸汉子开口问。
“对呀,师父,怎么没看见那只鬼?”另一个看来年纪最轻的娇俏少女仍不时东瞧西看寻着四周。
“我想一定是师父已经把鬼打跑了!”肩上扛着长刀的秀气年轻人毫不犹豫地下结论。
最后出声的是名白皙清丽的女子:“师父,那真的是夜氏鬼族的人吗?”因为他们从未遇过在师父和他们四人连手的围攻下不立即灰飞烟灭,还撑着逃得到这么远来的鬼族,所以她才会如此惊异。
四双眼睛就这么看着封澈,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倒是没令四个徒儿失望。
“你们刚才有幸见到的那个,是夜氏鬼族的夜,她跑了!不过大概也伤势不轻”要不是伤重,她恐怕也不会用偷袭,恐怕也不甘心就这么跑走吧。封澈摸摸鼻子,对四人温暖愉悦地微笑。“好了!虽然被她跑了,可我们至少也明白黑暗界果真又出现了一位夜,从现在起,你们更是得努力用功,因为这个夜,可是我们前所未有的可怕敌人哦!”夜,确实是他前所未见的大挑战,而他没告诉平涯和水雁两个徒儿,这个现在与他们对立为敌的夜,正是小时候曾和他们玩在一起的可爱小娃还是暂时别让他们知道伤心的好不过,世事的变化也真是大呀,不是吗?
当然,他依然没忘记那个关乎他和她命运的预言
她会毁了他!
的确,若以她如今的实力,这句毁灭性的预言确实已具有五分的可看性。那么接下来,难道真的是要看究竟是她死或者他亡!
封澈不禁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不好!娃儿小时候那副可可爱爱、惹人怜的模样一直在他脑子里闪来闪去。看吧!昔日一时的心软果然为将来自找了一条死路!
呵!难怪刚才在和娃儿对战时,他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将神兽瑞唤出来咬她
“师父,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你没事吧?”一直注意着师父的流云,终于忍不住出声。“哎呀!会不会刚才师父和那鬼决战时不小心受了伤了!”想到这个可能,她马上慌急了起来,赶忙跳到他身边就要察看他。
她这一喊,其它三人也不由面色正经凝重起来地齐打量向他。
封澈的步伐未停,挑挑眉,好笑地撢了撢身上的袖,而未察觉流云这丫头太过异常的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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