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谈恋爱吗?」
杜福气和曾美丽两夫妻坐在二楼楼梯口,小心地窥探楼下动静,彼此对望,不约而同发出同样的问题。\\wwW、Qb⑤.coМ//
杜福气心急地说:「帅哥是怎么回事?圣诞节过了,清明节也过了,现在都快端午节了,他还没有表示意思?」
曾美丽笑说:「不急啦!人家很稳重,哪像你那么猴急?而且他每个礼拜天都来,表示他有那个心意。」
「你算算,他来几个礼拜天了?」
「八次。副理先生很准时,他会挑比较不忙的一点半才过来,接着妙妙会把你赶开,亲自帮他下面、烫青菜、切卤味-两点吃完,副理大人会自己洗碗、擦桌子,妙妙会跟他收钱……哈哈!」曾美丽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报纸、聊天,帅哥五点半会走。」杜福气摩拳擦掌地,「我冻抹条了,我下去问帅哥,他到底爱不爱我们妙妙!」
「福气啊!呷紧弄破碗,人家是在培养感情啦!」
「看报纸能培养什么感情?而且美丽啊!你没听他们聊天的话?都是什么汇率、利率、重贴现率、存款准备率……我脸都绿了。」
「人家又不像你,只会说肉麻兮兮、没有营养的话。」
「没有营养,怎能把你喂得肥肥的?」杜福气涎着笑脸,伸出肥掌和老婆勾肩搭臂。
「爸、妈,你们好恶喔!」二女儿杜美满在后面怪叫着。
「坏榜样!」曾美丽推开老公,笑说:「满满,不是在准备期末考吗?」
「对啊!」杜美满抱着一本厚重的书和计算器,「我有一些课本上的问题,要问方大哥。」
杜福气挥挥手说:「你别去吵他们啦,你就爱跟帅哥问问题。」
「方大哥有专业知识啊!他每次来也是帮姊姊讲解学校没念过的东西,好象是姊姊的免费家教耶!」
「又不是你的家教!」
「顺便嘛!爱屋及乌,方大哥爱姊姊的话,就会照顾小姨子。」杜美满说着就要跑下去。
「满满,爸妈店面都不顾了,骗他们要上来午睡,就是留点空间,让他们专心谈恋爱啊!」曾美丽拦住她。
「结果就叫方大哥帮我们一起卖面了。」
「有人没有时间观念,总是选错时间吃饭。」杜福气十分苦恼,「可是帅哥又不约妙妙出去走走,两个人老是坐着念书,爸爸不能当电灯泡。」
杜美满俯身探看一下,也是叹气说:「他们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看杂志,这哪是在谈恋爱?不行,我要去打破僵局。」
她突破父母的防线,笑嘻嘻地来到楼下角落桌前。
「方大哥,我有汇率计算的问题要请教你,一大堆贴水、升水、换汇汇率的,我都搞迷糊了。」
方谦义放下「经济学人」杂志,微笑说:「你姊姊会教你。」
「姊?」杜美满感到诧异,他真的不照顾小姨子了?
杜美妙合起自己厚厚的「外汇市场与货币市场」,接过妹妹的书,「我们副理又要考我了。」
「考你?」
「是啊!我上星期才把他指定的『外汇实务与躁作』看完,正好你来问汇率的问题,他就是要听我的讲解,看我有没有融会贯通。」
「姊姊很了解方大哥哦?」
「满满,计算器给我。」杜美妙忽然满脸通红,压低了头看书上的题目。
杜美满趁着空档,又叽叽喳喳说:「方大哥,下星期考完期末考,我们系上要办一个卡拉OK狂欢大会,你带姊姊一起来当特别来宾,我们好多女同学都很怀念你的歌声,尤其是忘了我是谁……」
「满满!」杜美妙立刻把妹妹拉到身边。
「姊,要不要来?」
「你还没考试就想玩?小心被当。」
「不会呀!有姊姊和方大哥两位名师,一定会出我这个高徒。」
「三八!坐下啦,我帮你解习题。」
方谦义坐在这对姊妹的对面,又拿起了杂志,眼睛看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耳朵听着美妙条理清晰的讲解,心思却飘飘浮浮的,定不下来。
小女孩心中藏了秘密,她不肯说,但他想知道。
他早已不着痕迹地问过美妙的妈妈,原来他那天不只喝醉了,还唱了两首歌。然而他自己知道,在梦中,他又唱了第三首歌。
小女孩听走了他的秘密吗?
自从做了那个「恶梦」之后,他总是企图「导正」自己的想法:他照顾教导她,是同事爱-他请姊姊转送衣服,是兄妹爱-就这样而已。
但是,他为什么不知足,还时刻想跟她在一起?甚至无法一日不见她?
他每个星期日跑到她这儿,是否想寻求什么答案?
他在谈恋爱吗?
*-*-*
她在谈恋爱吗?
杜美妙每到了星期一,不免患上「mondayblue」星期一忧郁症。但她不是忧虑又要展开一星期的工作,而是感伤着方谦义又变回了她的上司,她仍是灰头土脸、忙得团团转的灰姑娘。
每回他到她家吃一次面,或是多看她一眼,他的小女人图像就在她脑海里慢慢勾勒成形……逐渐地,一点一滴地,化作一个笑意甜美的她。
她终于知道,方谦义的小女人就是她。
可偏偏王子忘了他的醉言醉语,真是令她哀怨不已。
「美妙,你今天晚上有事吗?」一声冷语打断她的悲情。
「没事。」她的视线从路透社荧幕挪开,转过椅子,面对方谦义,「副理,晚上要留下来看汇率吗?咦?今天美国没有要公布什么数字呀。」
「有事一定是公事吗?」方谦义凝视着她。
「那……那……我要回家吃晚饭。」她似乎快被他的目光烧穿了。
「吃完晚饭呢?还有事吗?」
「看书、洗澡、看电视、睡觉……」
「咳!我……」方谦义才说了一个我字,电话铃声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他立刻拿起话筒。
杜美妙转回身子,继续研究日币的走势。
高高低低,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管他首相闹丑闻、经济泡沫化、利率降为零,反正就是注定日币贬值,美金走强!
爱情也有它的趋势,外在的条件和变化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决定。
以她的心为横轴,拿他的意为纵轴,心意相激,彼此有情,自然就能画出一条走强的趋势线。
若只停留在原点自怨自叹,裹足不前,又怎能有亮眼的未来?
他踏出原点,她也要走出来呀!
待方谦义一放下电话,她立刻转身,大眼水亮水亮地,「副理,我晚上有空。」
方谦义左手还搁在电话上,身形凝住不动,双眸非常专注地望着她。
一秒又一秒地过去,时间仿佛静止,四目交投,凝神闭气。
缓缓地,悄悄地,他的眼角有了笑,唇畔也逸出了一抹温柔。
「你打电话告诉你爸爸妈妈,说今天不回家吃饭,晚一点我会送你回去,请他们放心。」
「好。」
他们即将有第一次的约会了!杜美妙心脏狂乱跳动,也许她会马上休克。
「这些传票我复核过了,你拿出去吧。」
「好。」她赶紧抢过传票,不敢再看他,急忙跑出去。
方谦义噙着那抹笑,拿出名片匣,翻看着一家又一家的餐厅,准备挑选最适合「谈心」的地点。
「方副理,这是今天最后的转帐了,一切资金调度都没问题。」宋泰吉又拿进几张传票,「顺便麻烦方副理,明天要领一批公债利息,请你先剪好息票,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领息。」
方谦义看了一下桌历的记事,「我知道了,是八十年甲类第二期,利率水准还算不错。」
宋泰吉笑道:「当初是你买的,我们都舍不得卖掉,改做长期投资了。」
方谦义心情也十分轻松,「下次有好条件的债券,你也多买几张进来吧!」
待宋泰吉出去后,他整理好桌上的事物,清出一个干净的桌面。公债息票剪下来之后,只有几公分见方大小,很容易遗失,所以一定得非常小心保存。
打开巨大的保险金库,他左手拿起上面几叠新买的公债,准备怞出这包旧公债,一股不祥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
拿起第一袋公债,购买日期是七天前,他搪掂重量,立刻变了脸色。
打开封袋,不用点数就知道张数不对-再打开第二袋,里头足足少了一千万面额的公债。
他不寒而栗,脑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副理,晚报来了。」杜美妙跑了进来,照例将晚报摊在桌上,兴匆匆地说:「立法院又打架了……」
「别吵。」
「啊?」他在颤抖?
「美妙。」方谦义一手撑住大金库,努力镇定住自己的震惊,「你去叫丁课长和老宋进来。」
「副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杜美妙很担心,她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凝重严肃的神情。
「你快叫他们进来。」
「好!」
丁东强和宋泰吉一进门,杜美妙只听到方谦义低声说了几句话,宋泰吉就关上副理室的门。
「怎么回事?」关门的举动引起同事的好奇,平常上班时间,方副理是从来不关门的呀!
「我不知道。」杜美妙忧心地望着那扇门。
廖淑惠听了一会,猜测说:「他们好象在找东西。」
同事们也议论纷纷,「嗯,好象很严重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总经理黄庆阳竟然来了,他神色凝重地敲了门,方谦义马上打开。
「谦义,找到了吗?」
「没有。」方谦义的声音有些无力。
「没关系,再找找看。」
「金库都找过了。」
「再请会计课长、股务课长过来重新找一遍。」黄庆阳在副理室的沙发坐下来,「还有你的办公桌、柜子也翻翻看,说不定夹到别的地方了。」
对于总经理的「安慰」,方谦义只能苦笑在心,他亲自收妥的公债不会乱放,更不会不翼而飞,很显然地──丢了。
他还是遵从黄庆阳的指示,回到办公桌前,将整个怞屉拉了出来。
杜美妙坐在副理室门口,清清楚楚看到里头的混乱,几个同事也纷纷挤到她的位子边探看,一见到黄庆阳亲自坐镇,又赶忙坐回自己的位子。
副理室里人多,却是静寂得可怕,只有翻找东西、点数纸张的声音,杜美妙忍不住一直往里头瞧,眼里只有锁紧眉头的方谦义。
她不要他出事,她不要他烦恼,她好希望能分担他的忧虑呵。
「这是怎么回事?」副总经理王立业也来了,他重重地踏着脚步,气势汹汹地说:「丢掉两千万的公债,开什么玩笑啊!」
财务部全体哗然,两千万的事的确不是开玩笑。
黄庆阳走出来说:「王副总,现在还在找,你先别急。」
「我们公司成立三十几年了,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方谦义才接财务部一年,就捅出这个大楼子!」王立业仍滔滔不绝地说着。
「王副总!」黄庆阳口气有些重,「你让他们安心找。」
「方副理,你能安心吗?要是明天上了报,大家知道钦佩电子丢了两千万的公债,我们公司的股价还有希望吗?」
方谦义抬头看王立业一眼,没有说话,又低头翻寻几个资料袋。
黄庆阳面色冰冷地说:「王副总,他们找出来就没事,万一找不出来,我们还有其它处理方式,你这样嚷,是要同事去通知记者过来采访吗?」
他灰白头发加上警告的口气,产生了威吓效果,王立业收了口,随即又恨恨地说:「好吧,希望他们能找得出来。不过财务部这些人怠职守,一定要严厉惩处才行。人事规章呢?每个部门不都留存一本?」他说着便转向身边的杜美妙,「你去找出来。」
杜美妙迟疑着,「人事规章在副理室的柜子上,里面在忙……」
「去拿!」
黄庆阳很努力维持他的修养,「王副总,惩处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出公债。」
「哼,说不定是监守自盗,找不出来啦!我看报警还比较快。」
黄庆阳懒得再理会他,又走进副理室问道:「你们查点得如何?」
会计课的欧巴桑课长说:「比帐上少了两千万。」
「没有错放在其它有价证券里面?」
股务课的老爷爷课长说:「没有,全部清点过了。」
「你们有找到吗?」
丁东强正在翻柜子,档案夹一个一个怞出来,摇摇头,「没有。」
宋泰吉则是蹲在地上,拿着扫帚挑地板和桌椅的夹缝,「地上没东西。」
「把柜子和椅子都搬开,看有没有掉到后面去。」
「总经理。」方谦义站起身子,沉声说:「我可以确定,公债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黄庆阳加重了「人」字,这是他最不想知道的结局。「是不是你放在桌上,被不知情的同事收起来?」
「不是,是直接从金库中被拿走。」
「我就说吧!」王立业哼了一声,「人谋不赃,内部控管出了问题。」
黄庆阳又问:「谦义,还有谁会开这个保险柜?」
「钥匙在我手上,密码锁分别由我和会计课刘课长保管-丢掉的公债都是这一个月内买的,这期间我请过一天休假,代理人是股务课关课长-至于刘课长也在这期间请过三天假,代理人是张高级专员,大家都分别拿过金库的密码……」
王立业不悦地说:「方副理,你何必讲得这么复杂?反正碰过金库的都有嫌疑。」
黄庆阳沉着脸,看了手表,阅历丰富的他立刻决定危机处理第一步骤。
「五点半了,请不相关的同事先下班,其它人留下来。」
「这个女生也要留下来。」王立业指了杜美妙。
「我?」杜美妙实在很想避开这个猛喷口水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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