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仲轩终于撑到了家里,寒仲亭马上请来当地的大夫再试着为大哥把脉,然而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大夫只是摇摇头后就离去了。
五兄妹立时相互抱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寒仲轩,或许是回到家让他终于放下了心,仅仅两天不到,他的情况便恶化到气若游丝的弥留状态了。
“老老二”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大哥。”寒仲亭哭兮兮地唤了声。
“以后这、这个家就、就交给你了”寒仲轩断断续续地交代着。
“大哥”寒仲亭抽噎着。“不要再说了”
寒仲轩喘了好一会儿又说:“记、记住看、看好他、他们不、不要让他们再、再出去闯、闯祸了”
“我我知道。”
“所有铺、铺子的帐簿都都在书柜后面的暗、暗柜里”
“知道了,大哥,我都知道了”寒仲亭终于痛哭失声。“你放心,大哥,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寒仲轩却似乎已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只兀自喃喃念着:“要看好他、他们不要闯祸了”
同一时刻,庄外一匹黑云也似的骏马腾云驾雾般驰抵,马上骑士尚未下马,娇滴滴的呼喊先行而至:“寒仲轩,我又来向你挑战啦!”
莫筱蝉飞身下马,庄门亦在那时开启,凄然落泪的庄丁缓缓走出,哽咽着对莫筱蝉施了个礼。
“对不起,姑娘,我们大少爷他他快死了。”
莫筱蝉微微一楞,旋即惊骇地大叫:“你说什么!”
“我们大少爷快死了!”
莫筏蝉一声不吭,直接提气纵身飞进庄院内,熟门熟路地住南院直奔而去。她不知偷溜进来过多少回了,每一次都是在夜阑人静之时,为的只是看看寒仲轩捧书夜读的悠然恬静丰采。
才远远瞧见寒仲轩居住的南院拱门,阵阵哀痛哭嚎便已传至。莫筏蝉闻声,心中不由一懔,身形更加快速,几乎有若极光掠过。冲进寒仲轩的卧室,穿过哀哭不已的寒家兄妹,推闻床边的寒仲亭,刚一看清床上奄奄一息的寒仲轩,莫筱蝉便有若遭受雷极般傻住了,心口如刀割般疼痛万分,眼圈更是猛一下就又红又湿了。
“天啊,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她伸手搭上他的腕脉,神色立时大变。
“老天!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被莫名其妙推开的寒仲亭这时才回过神来。
“姑娘,你”
“闭嘴!你们最好滚远一点,免得妨碍我救他!”
说着,莫筱蝉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小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而在开启的那一剎那,一阵扑鼻异香马上弥漫室内,而光是吸进那香味,浑身就不觉一畅。再凝目望去,盒中是一颗有如龙眼般大小的紫色果子,莫筱蝉更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另一手按住寒仲轩的下颔,再小心翼翼地将果子塞进他嘴里。
两指在寒仲轩双颊上一按,再在喉结上点了几下,很清楚地可以看见果子滑了下去,莫筱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他没事了。”
屏息多时的寒家兄妹们马上欢声雷动的又跳又叫起来,而憋了半天的寒仲亭这时才敢叫出来。
“那不是万年紫果吗?”
万年紫果,顾名思义,每万年才成熟一次,每次仅只结果十三颗,而每回成熟期达一百三十年,亦即每十年才真正成熟一颗。平常人吃了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百毒不犯;伤病之人只要一息尚存,及时服之便可病除伤愈;而练武之人吞食,更可平添一甲子功力。
但是虽然武林中人个个知晓有万年紫果的存在,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识过,更遑论有幸服食了。
“你倒识货。”莫筱蝉淡淡说道,同时取出丝巾温柔地擦拭着寒仲轩脸上的血迹。
“为什么?”寒仲亭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愿意给我大哥服用?那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灵果,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服食?”
莫筱蝉笑笑。“因为我喜欢他。”她坦率地回答。
“你喜欢找大哥?”
寒家兄妹顿时面面相觑,个个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寒仲亭错愕地呆楞半晌后又问:“那你为什么老是找他挑战?”
莫筱蝉轻叹。
“因为刚开始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只是觉得逗他满好玩的,等我明白自己喜欢上他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了。
“你没有试着告诉我大哥吗?”
“我还跟他明说要他娶我哩。”莫筱蝉沮丧地说。“可是他都以为我在耍他,无论我怎么讲,他就是不肯信我。”
寒家兄妹不由失笑出声。
“这就叫作弄巧成拙嘛。”寒仲书笑道。
“作茧自缚。”寒仲玉附和。
“作法自毙。”寒仲琴也说。
“自作自受。”寒仲祺插上一句。
“自食其果。”寒仲亭不甘寂寞也掺上一脚。
他们每说一句,莫筱蝉双眼就眯起一分,说到最后,莫筱蝉开始嘿嘿冷笑。
“还有咎由自取、自讨苦吃你们还没说到哩。”
瞄一眼脸色已然开始红润的寒仲轩,莫筱蝉放心地转眼回去盯着那五个兄妹。
“好,如果你们批评够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来问你们”她狠狠瞪着寒家兄妹们。“是哪一个害他变成这样的?”
五兄妹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连人也想消失不见,可惜头一个逃至门口的寒仲玉一头便撞上不知何时莫名其妙跑来作门板的莫筱蝉。
一把紧紧抓住寒仲玉的手臂。
“我就猜到一定是你。”莫筱蝉冷冷说着,并拉着寒仲玉走出卧室往书房去。
“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招供,免得我大刑侍候,明白吗?”
睫毛轻颤两下,寒仲轩终于醒转了;他迟疑地睁开双眼,困惑地盯着床顶。
他还没死吗?可他早该死了,不是吗?怎么他又醒过来了,而且内腑不再剧痛难忍?他的他的伤呢?溜到哪里去了?
本能的,他运功试了试,结果更震惊地发现自己不但伤势全愈,甚至多出了一甲子的功力。
他在作梦吗?
“谢天谢地,大哥,你终于醒了!”
寒仲轩徐徐转头望着床边的弟妹们。
“我没事了。”
四颗欣喜万分的脑袋点个不停。
“我们知道!”
寒仲轩缓缓坐了起来。
“我还多了一甲子功力。”
“我们也知道!”
“喔”寒仲轩双脚移下床。“那你们大概也知道怎么会这样的吧?”
“当然知道,”寒仲亭突然嘻开了大嘴。“因为你吃了万年紫果。”
“万年紫果!”寒仲轩俊眸倏地大睁,不敢置信地瞪着弟妹。“你们哪来的万年紫果?”
四兄妹没有马上回答,兀自暧昧地笑了又笑,寒仲轩不由皱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最好给我说清楚。”
“是那位美美的姑娘给你吃的喽!”回答的是寒仲祺。
“莫姑娘?”寒仲轩既震惊又诧异。“她为什么要给我吃这种武林中人不惜以性命相争的灵果?”
弟妹互觑一眼,相互嘻笑着道:“因为她喜欢你喽!”
“嘎?”寒仲轩俊脸刷一下子通红。“你你们不要胡说!”
“哪有胡说!是她自己说的啊。”寒仲祺抗议“而且大哥你自己想想也该明白,如果人家不是喜欢你,又怎么会把这么宝贝的紫果给你吃呢?”
“是啊,大哥,”寒仲亭含有深意地望着大哥。“你没瞧见,可我们都看见了,当她看见你伤重昏迷时,眼眶都红了,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我想如果不是急着救你,她肯定会先大哭一场哩。”
寒仲轩闻言,不由得傻住了。
那个刁蛮任性的美姑娘真的喜欢他?不是吧?他有什么地方好让她喜欢的?他不过是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人长得也不是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的大豪杰模样,家境尚可,但从她的服帅装扮看来,恐怕她的身家比他还要丰厚哩。那么她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俊脸上写满了困惑不解,寒仲轩又吶吶开口问道:“那她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寒仲轩没说完,但寒仲亭很快就明白大哥在问什么,就跟他们原先的疑问一样嘛!
“因为刚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你,等她明白时,你却不相信她了。”
寒仲轩闻言,立时啊了一声。
寒仲亭一说,他便想到上回莫筱蝉提到要他娶她的事,他以为她在捉弄他,没想到却是真的。
寒仲轩还在楞着发呆,寒仲琴暗中推了推寒仲亭,寒仲亭也啊了一声忙向大哥求救。
“大哥,莫姑娘正在书房里拷问老五呢,你最好快点换件衣服去救她吧。莫姑娘看起来很生气哩。”
寒仲轩微微一楞。
“拷问?”
“是啊,莫姑娘要追究你受伤之事的罪魁祸首,恐怕老五会很惨喔。”
一踏进书房,寒仲轩便看见大马八王刀坐在交椅上审问的莫筱蝉,还有畏畏缩缩低首伫立在她面前的寒仲玉。
“莫姑娘。”
两个女孩同时转头向他望来,寒仲玉更是直接冲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大哥,太好了,你没事了!”
寒仲轩拍拍她的背安抚。
“是啊,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了。”
寒仲玉悄悄抬眼觑视兄长。“大哥,对不起。”她怯怯地说,满脸的愧疚悔恨。
寒仲轩轻叹。
“没关系,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喔”寒仲玉畏惧地瞟一眼正似笑非笑抖睨着她的莫筱蝉。
“我可以走了吗?”
寒仲轩头还没点完,寒仲玉便已一溜烟逃掉了。好讶异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居然如此惧怕莫筱蝉,寒仲轩险些要忍不住脱口去“讨教”她的高招了。
莫筱蝉慢慢走过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接着便颇为满意地笑了。
“好了?”
寒仲轩见见地颔首。
“呃,好了,谢谢你。”
莫筱蝉俏皮地歪了歪脑袋。
“知道我喜欢你了?”
寒仲轩的脸又刷一下红了。
“知知道了。”
莫筱蝉仰起脸蛋直视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寒仲轩。她大方,寒仲轩却赧然垂下了眼。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寒仲轩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
莫筱蝉了解地颔首。
“那你有喜欢什么姑娘吗?”
寒仲轩摇头。
“没有,我没有时间。”
“那就好,给我机会,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啊!这么直爽坦率的姑娘还真是让他有点吃不消,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能怎么样?
一脸落寞的寒仲琴楞在兰花亭里发呆,寒仲祺及寒仲玉也陪着愁眉苦脸,寒仲亭与寒仲书更是连连唉声叹气,一堆人愁成一团,倒满符合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节气氛哩。
远远偕同莫筱蝉低语走来的寒仲轩一眼望见不复往日活泼的弟妹们,剑眉便即瓒了起来。他迟疑了下,随即大步朝兰花亭走来。
“大哥。”连招呼声也是那么无精打采。
修长如玉的手掌在寒仲琴乌发上爱怜地抚了下。“老三,我想”寒仲轩轻叹。“我可以去试试看,但是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即使那位耿少爷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他也得替家人着想,得罪铁血楼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用了,大哥,”寒仲琴幽幽吐语:“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想大哥再去涉险了。”
“老三”寒仲轩欲言又止地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
于是,响应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騒人墨客又多了一名。只有美姑娘莫筱蝉悠哉悠哉地跳上栏杆上坐着,两只小蛮靴还晃个不停。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这件婚事成功,而且完全没有任何风险呢?”
刷一下,六兄妹十二道视线马上聚集在美姑娘身上。
“你有办法?”寒仲轩狐疑地问:“你真的有办法?”
“当然,本姑娘一向不说没有把握的话,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五兄妹很聪明地没有向她开口要求,仅只把哀求的视线移到伟大英明的大哥身上,寒仲轩暗叹着接下弟妹的讯息。
“莫姑娘,你可愿帮忙?”
“可以,”莫筱蝉很干脆地说。“但是我有条件。”
寒仲轩认命地叹了口气。
“莫姑娘请说。”
“首先”莫筱蝉从栏杆上跳下,来到寒仲轩面前。“以后我叫你仲轩,她戳着寒仲轩的胸口。”你叫我筱蝉。”她又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以后不准再有什么公子姑娘之类的。”
寒仲轩俊脸微驼。
“呃可以。”
莫筱蝉闻言,马上笑开了小嘴。“另外,”她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你何时把这本书里的东西背好,我就何时和你出发去定下这门婚事。”
“这是什么?”寒仲轩疑惑地接过小册子打开一瞧“咦?这不是”
“不管那是什么,反正你给我背好来就是了。”莫筱蝉不容他置啄,直接给他下命令。
寒仲轩蹙眉打量小册子,墨迹犹新,可见是这两天才写好的。
“可是”
“算了,”莫筱蝉突然抢回小册子。“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婚事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好了。”
寒仲琴头一个脱口惊呼:“大哥!”
其它人也粉粉哀叫大哥不已,寒仲轩终于无奈地伸手取回小册子。
“我背。”
为了妹妹的亲事,寒仲轩只有拼老命去背书。以他的聪颖,不到两天时光,整本小册子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当然,因为他太专心了,所以也就不知道莫筱蝉利用这两天的时间,结结实实地把那五兄妹整得有够惨的。
他把小册子交还给莫筱蝉。
“确实背好了?”
寒仲轩颔首,莫筱蝉便到厨房里把小册子扔进灶里烧成灰了。
翌日一大早,两人双马在庄前待出发,五兄妹乖乖的恭送启程,没有人敢闹着要跟。寒仲轩一向习惯在出远门前必留下千叮咛万嘱咐,可这回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莫筱蝉已经开始一一点名了。
“你,”她指着寒仲亭。“庄里一切事务交给你,不会出差错吧?”
寒仲亭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一定会非常小心谨慎,一点纰漏都不会出!”
他可不想再被逼着跪在父母灵位前念经忏侮了。
“好。”莫筱蝉又指向寒仲书、寒仲祺。“你们两个,我们回来之前,帐本一定要对完,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两个年轻人同样急着应许。他们也不想再被吊在半空中学鸟飞了。
莫筱蝉满意地颔首,继而双眼飞向两位姑娘。
“至于你们两个,姑娘家该学的事项赶紧去学着点儿,免得将来嫁出去后丢寒家的脸,知道吗?”
两位姑娘也是争先恐后地点头。她们更不想再被打屁股了。
但莫筱蝉仍是不满意,两只美眸在五兄妹之间缓缓扫过后,又开口了“还有,不准给我出庄去惹事生非,要是被我发现你们之中有哪一个又溜出庄去,女的剃光头,男的剥光衣服送到骑田岭去游街一圈,我看你们还敢不敢再出门见人!”
五兄妹顿时脸色大变、惊喘连连,随即又诚惶诚恐地抢着表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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