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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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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师父是不能乱拜的。除了要挑师资好、学习环境佳,千万千万别忘了挑师妹,否则一个不察,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唷!

    “一失足成千古恨”正可用来形容龙湖这半年来的心情。刚来岛上,秦守虚便与他言明:“除了练功和学医,其余时间你就帮我照顾葯儿吧!”起初以为师父无条件信任他而感动着,不过数日,他便开始暗骂师父之老奸巨滑。

    小恶女从此缠上了他,秦守虚轻松了,他却从此不得安宁。他十六岁,自觉是个大男人了,陪一个六岁孩童玩游戏不嫌幼稚吗?他自己都忍不住脸红,说什么也不肯附和秦葯儿的把戏,只觉得她烦!烦!烦!

    几次要求不遂,秦葯儿改弦易辙,开始针对龙湖恶作剧,例如在他的饭菜里加糖添醋,拿臭葯水喷他的卧房,在他的棉被里放二十只蚱蜢可以想象当龙湖一掀被子,一群蚱蜢猛然跳出来,有一只甚至跳到他脸上,他的火气有多大了。“秦葯儿你给我滚出来!”不用说,她必然躲在附近“验收”成果,然后一溜了之。

    种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恶作剧每日少说也有一次,她终于成功地撩动了龙湖的情绪,即使生气也好,她最受不了龙湖对她爱理不理的。

    想想,这个师兄虽说长相差强人意,对知鱼湾的景色起不了美化作用,但总是她白个儿挑中意的,若不能教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多没面子呀!而且,日后若无师兄及青龙社撑腰,要想笑傲江南恐怕不太容易耶!

    小孩子心性只知引起他的注意力,却不知如此一来只有教龙湖更加视她如洪水猛兽的避之唯恐不及,碍于师尊颜面,才兔了她天天吃青竹炒肉丝。

    总之,秦葯儿已成了龙湖光辉生命中最蹩脚的一页、人生的礁石、醒不来的噩梦!她是生来破坏他对女性美好的印象!

    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持续了两年,直至有一日,秦葯儿出疹子发高烧,情况很危急,不巧秦守虚出诊去了,几天后才能回来,龙湖内心焦虑莫名,日夜守在她床侧,听她梦魇叫着:“娘我要娘娘不要走”他才有了后悔、惭愧之心,可怜她出生不久就失去亲娘,父亲虽宠爱,总不如母亲温柔细心;他自责不该老是跟她一般见识,容让之余心中不免抱怨,对她从没好脸色。

    今朝,头一次对她起了怜惜之心,增添半分柔情。

    待葯儿度过危险朗,有些清醒时,开始闹着要爹,不肯吃葯。

    “葯儿乖,把葯吃了,等你病好师父也回来了。”

    “不要!我要爹爹疼我,不要你,你是坏师兄,你对葯儿不好。”

    她要颠倒是非,龙湖也只好由她了。

    “对,师兄不好,师兄该打!”龙湖作样在自己脸上拍一下。“现在你肯不肯原谅师兄了?乖乖把葯喝了,师兄保证以后也会像师父一样对你好。”

    “你发誓要疼葯儿,不能不理葯儿。”

    “你是我的小师妹,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你要发誓我才相信,不然我就不吃葯,我情愿病死、饿死”

    “好,好,好。”龙湖晓得病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只有顺她的意,举手起誓。“现在,你可以乖乖吃葯了吧!”

    她捏着鼻子喝了,龙湖细心的给她调了半碗蜂蜜水,去除嘴里的苦味。

    “师兄,你以后都会像今天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你不调皮、不恶作剧的话,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谁不疼惜呢!”龙湖希望趁她年幼时改掉坏习惯。

    “师兄刚才已经发誓会疼爱葯儿,不可以再附加条件,不然老天爷会谴责你撒谎哦!”她竟然死性不改,反过来拿他的誓言威胁他。

    “你闷头睡大觉吧!”龙湖摇摇头,走了。

    有道“山河易改,本性难移”谁也别指望秦葯儿会突然三从四德起来,没人教过她,这辈子大概当定了龙湖口中的“小祸害”、“小瘟神。”

    不过,龙湖对她倒真换了一种心情,看待她的眼光不再那么严苛,比较能够心平气和的与她相处,纵使免不了被她惹毛,也学会了潇洒的一耸肩:算了,谁教她是师父的女儿,不认命的话,只有去跳太湖了。

    一旦他对她的恶作剧不再反应激烈,葯儿反倒减了兴致,没意思嘛!她就爱看人家气得蹦蹦跳,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师兄!师兄!”

    一得到消息,秦葯儿马上跑进葯堂。师兄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回去快活呢?十岁的葯儿已经很聪明了,死黏着师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辈子绝不放他单飞!反正他走到哪儿都别想拋下她,除了爹以外,龙湖是她最信任,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人。

    一进葯堂,立即感觉到肃穆的气氛,秦葯儿乖觉的闭上嘴,靠在龙湖身旁。

    秦守虚正在为一名女病者拔毒,龙湖在一旁见习,不时递针递葯的,没注意到师妹来。秦葯儿理所当然的讨厌来得不是时候的女病人,耽误她的好事不说,还神秘兮兮的以黑纱覆面,很奇怪她的尊容到底如何的不能见人?

    她眼中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突然窜向前去,趁那女人闭目忍痛时飞快拉下她的黑纱,那女人大惊,举掌朝她拍去

    这一切在瞬间发生,龙湖“啊”的惊呼一声,抢上去抱住葯儿一旋身,那女人的手掌硬生生顿住,亳厘之差便要拍在龙湖背上。

    “师兄。”秦葯儿惊怯的躲在他怀里。

    龙湖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女人不,十七岁的少女看,她雪肤花貌,冷艳冰清,彷似“艳态偏临水,幽姿独拒霜”的山芙蓉,气质孤傲却又丰姿嫣然,深深吸引着男人的目光。那少女平时被男人见惯了,这时却痹篇龙湖的注视。

    “紫光!你是沙紫光!”龙湖确认之后,反倒一脸热诚。“你长大了,而且学了一身好本事,但是你干嘛这样神秘兮兮的?”

    “我我有苦衷,请你别追问。”

    龙湖四年前已猜测她很复杂,没想到竟复杂到中毒镖。秦守虚挑病人不是看诊金多少,他有三不医:心情不对,不医;看你不顺眼,不医;寻常大夫可治愈之症,不医。若是男病人蒙着面纱来求他医洽,他老早一脚将他踢进湖底喂鱼。但女人家嘛,名节问题扰人,中毒部位又在隐私的大腿处,稀奇之下倒也乐意替她拔毒。

    “嗯哼!”小姑娘不甘受冷落。可是,没人理她。

    看情形,师兄又忘了她的存在!秦葯儿老大不高兴,这女人差点杀了她(有这么严重吗?)师兄的反应竟是色迷迷、笑嘻嘻的和她叙旧,根本忘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更遑论为她报仇了。

    真是不可靠的师兄,见色忘妹,可恶!

    她张嘴往他肩头用力一咬,妈呀,好硬的肌肉。

    “你在干嘛?学猫磨牙吗?小心牙齿绷断了。”龙湖嘲弄的看着她捂住嘴,偷袭不成,反而弄疼门牙。

    “你臭师兄。”秦葯儿委屈地抽噎而下,放声大哭起来,小脸蛋埋在他怀里揉过来揉过去,把锁不住的眼泪和鼻涕全擦在他衣服上。

    秦守虚见女儿发飙,老早避风头去了。

    沙紫光则一脸有趣的瞧着龙湖发窘。四年了,他也改变不少,印象中意兴遄飞、有点趾高气昂的龙少主“形象”稍微蒙尘,一个小师妹便令他手足失措,万般莫奈何,看来有点可笑,但无疑的,她更喜欢今日的他。

    龙湖一时心软,忘了小捣蛋几乎是不哭的,好言好语安慰她。

    “嗯,哭一哭心情好多了。”其实是看他衣服前襟被她弄得一团脏,气消了大半,雨过天青的抬起头,顺手拿起他袖子擤了最后一把鼻涕。

    “秦葯儿!”龙湖终于懂了,发出抗议之声。

    “干嘛?”她向来不忘恶人先告状,何况这次原是他不对。“是你把我惹哭的,怎能怪我?谁教你一见美女便什么也不顾,这个坏女人差点杀了我,你身为师兄非但不代我教训她,还笑脸柔语的和她叙旧,怎不教我生气?”

    “你似乎忘了,通常始做俑者的那一个人就是你。”

    “哈!她戴面纱不就是在引诱人家去揭开她的真面目吗?不戴,自然没人揭;戴了,就得有人去揭下来,我不过顺从天意罢了,谁知她好不讲理,故意引诱人然后再出手伤人,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事?若真是要隐藏真面目,应该戴人皮面具才对。”

    她又在混淆是非,存心搞昏他的头。龙湖暗自警惕不可上当。

    “你能不能闭上嘴,师妹?”

    “你买糖给我吃,让我没空讲话好了。”

    沙紫光差点就要笑出来,原本不可一世的龙少主如今虎落平阳,在小他十岁的师妹面前一再吃瘪,真是一物克一物呀!

    “龙公子,你请便吧!我需要静养。”

    “也好。”反正有葯儿在,他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先解决了小麻烦,回头再探问沙紫光,但愿她不是惹上江湖人才好。

    平常都是龙湖施展轻功到二里外的镇上买糖果糕饼塞她的嘴,以求短暂的平静,今天秦葯儿竟不怕累的要陪他走这一段路,还主动牵他的手。

    龙湖心里毛毛的,不知她又有何花招。

    “师兄,”来了。“听说你要回家了,是不是?”

    “没错,我也该回去探望我的父母了。”

    “你还回不回来?”

    “回来。”他忍住一声长叹,低头瞄了她一眼,害他不时发出叹息的主凶倒是满脸无辜地笑着。“师父给我两个月探亲假。”他一想乐了,苦捱四年,终于脱离苦海,即使只有短暂两个月,也够他乐上半天,决定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假期。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看他高兴得快飞上天,一丝丝的离情也没有,猜也猜得到他不光为重叙亲情而乐,那股子兴奋劲倒像是逃难的人得登彼岸。

    买了糖,回程途中,秦葯儿天真的问他:“师兄可喜欢菜儿?”

    “啊?”良心与礼貌拔河,他的教养羸了。“当然喜欢。”骗骗小孩子嘛!

    “师兄这次回家两个月,可会想念葯儿?”

    “那当然。”食言而肥啊!龙湖,小心哪天真肥死了。

    “会很想念吗?”

    “非常、非常想念。”就当是临别赠礼吧!

    “师兄真是好人。”塞了颗糖入口,葯儿笑咪咪的说:“师兄尽管回去,不需想念我,反正你也没时间想我。”

    “我会想你的。”不愧是商人之子,口惠实不惠。

    “随便你,我可没空想你。”

    她没头没脑的拋下一句,自跑去知鱼湾玩耍。龙湖耸了耸肩,暗道:“最好你永远都想不起我。”进屋里探紫光。

    沙紫光走了,被一名中年美妇接走了。

    “师父,她伤势那么严重,怎能这么快就走呢?”

    秦守虚嗔怪。“你不信任为师的医术?”

    “不,徒儿万无此意。”

    “你也不必替她操心,来接她的女人派轿子抬她走的。”

    “我也不是操心她”他搔了搔脑袋。

    “在师父面前还装蒜!”秦守虚哈哈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为师也是过来人啊!可惜,她生得一张好脸蛋,却因而沦落风尘,一生命运坎坷。”

    他犀利的目光投注在龙湖脸上,龙湖不由得凛然心惊。早听闻师祖楚狂生不但文武全才,精通歧黄之术,对于面相、手相也很专精,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秦守虚拜在他门下,专研医道,但有明师调教,其它的本事好歹也学得两三成。

    “师父,难道红颜就注定要薄命吗?那葯儿不也是美得”

    秦守虚不以为意。“你看葯儿的性情如何?”

    “不大好,令人有点吃不消。”

    “哈哈哈!说得好!不过你想,这种性情的女孩子有可能沦落风尘吗?老鸨敢要吗?所以你不必担心葯儿会落得红颜薄命,她命好得很!”

    “我晓得她吃不了亏,即使闯祸,也有我们担待。只是,师父,沙姑娘是我的旧识,您既已看出她一生命运坎坷,不知有没有化解之道?”稍候半晌,龙湖加重语气道:“师父,求您发发慈悲吧!”

    “湖儿,在这方面为师并不专精。”秦守虚淡淡的说:“我只看出她眉宇间暗藏仇恨,杀气颇重,若能劝她放下心头大恨,或许能稍改命运。”

    说得这么笼统,显见没几分把握,偏又不能说他不对。龙湖心想幸好没缠着师父学算命,半吊子的徒弟不成了掰仙仔。

    回房收拾几件行李,明日一早便要离岛回乡。夜里躺在床上,想着四年不见的双亲,念着在青龙社的逍遥日子,更想到该抽空往扬州一会沙紫光,她的匆匆而别,留下一道谜题,平添他几许惆怅。

    不能信任我吗?紫光。龙湖心里乱纷纷,脑海中装满了沙紫光的情影。即使只当我是一名朋友,还怕我不能为你分忧解劳吗?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仍要避我?紫光啊紫光,你是一个谜,而我非解开这个谜不可。

    转身欲睡去,有人来敲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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