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临市监区,被特殊保护起来。
从审查到宣判,历时四个月之久。邢维新松一口气后,又马不停蹄开始侦查吴琼被害一事。
陆强接到卢茵的来信已经一月末,还有二十几天就是新年。
他在狱警的监视下把信展开,一共三页纸,洋洋洒洒都是她对那边生活的描述。她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就在住处附近的私人裁缝铺,不是很大,但老板很照顾她。她身体养的很好,请的看护是位五十几岁的阿姨,孩子都在那边生活,她退休过来顺便打些散工,偶尔周末,阿姨的儿子儿媳会跟过来凑热闹,一同聚餐,一同郊游。住处前面有个世纪公园,她晚饭后时常去散步,草坪上有一排长椅,从那个方向可以看到火红的日落,她说,当红霞映满半边天的时候,她很想他。
陆强咽了咽喉,继续看下去。
她说,公园再往前走有家华人开的超市,那里有许多从中国空运的新鲜食材,这里的东西她吃不惯,通常都是买菜回去和阿姨一起做。
早餐没有油条和豆浆,她很想念。晚上睡觉的时候床太大,她可以从这边滚到那边,但有时半夜会被冻醒。外国人很开放,他们毫不掩饰心中情感,在喧嚣的大街上就能深情拥吻,每每看到这画面,她都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怀抱。
卢茵说,起初的三个月很难熬,她不能进食,闻到油腥味儿就吐的昏天暗地,头晕,乏力,晚上辗转反侧。她睡不着,抱着被子压抑的哭,反复拨打他号码,可那边永远是冰冷的忙音,这时候她最恨他
陆强手有点儿抖,这段话他没读明白,又认真看了一遍。
翻过去,还有一页纸。
他读下来,目光落到最后四个字上,身形一顿,手指颤抖的厉害。
旁边狱警察觉到:“你怎么了?”
陆强晃神,连忙把信纸递过去“帮我看看,最后这是什么字儿。”
狱警诧异的看看他,怀疑他精神不正常,帮他读了出来。
陆强好半天不知想什么,手里的纸被他捏皱了,他还盯着那四个字瞧。
狱警:“你没事儿吧?”
陆强反应过来:“警官,我要回信。”
狱警发给他两张纸。陆强没上过几年学,握笔姿势别扭,想了很久,他才在纸上落下第一笔。
他字迹粗糙,下笔很重,有好几下都划破了纸张。不会写的字就问狱警,狱警索性搬来凳子,坐他旁边,找了纸笔,他问的字就写下来给他看。
问到最后,他有些不耐烦。
终于写好,满满的一页纸。陆强拿过来看了遍,抿抿唇,突然一把揉碎了。
狱警:“”他笑了声:“写的不好。”
狱警鼻子都快气歪了,把笔一扔,站旁边不管他。
陆强重新思考了下,这回没问他,在信纸上只写下八个大字:卢茵,你他妈好样的。
陆强当晚失眠,几乎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向监区申请见王全志。
根子来的时候看他春风满面,笑意直达眼底。
陆强说:“帮哥办个事儿,把老太太给弄出去。”
根子直咧嘴,摆摆手说:“哥你别难为我,咱家老太太那倔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当初你劝都没用,我哪儿好使啊。”
陆强靠着椅背,食指轻巧的勾了勾额头,得意挑眉。
他胸有成竹的哼笑两声:“你这么说。”
根子呆愣愣的:“怎么说?”
“你和她说,你儿媳妇怀孕了,让她看着办。”
根子一愣“谁怀孕了?”
陆强说:“你嫂子。”
他眨眨眼,一拍大腿:“真的?”随后跟着笑起来,意味不明的冲他竖拇指:“哥,你真强。”
根子从监狱回来,立即赶回淮州,去办陆强吩咐的事儿。
一晃眼,就是除夕夜。
监区这天张灯结彩,小黑板上写满祝福语,晚上吃过饺子,搬了小板凳看春节联欢晚会。
监狱里难得这么热闹,比平时熄灯要晚。
躺到床上已经午夜,陆强睡不着,看着高窗外的一小片天,这里远离市区,听不见炮竹齐鸣,也没有烟花漫天,显得异常宁静。他想起去年春节也没一起过,她去了舅舅家,他赶在回乡的路上。
今年同样分离,他在牢里,她却在八千多公里的异国。
好在以后不同,跟老娘,跟他儿子。陆强想到没成型那个小家伙儿,连翻了几个身,更是毫无睡意。
上铺兄弟探出头,小声问:“你折腾什么呢?”
陆强说:“睡不着。”
那兄弟下巴垫在胳膊肘上,一脸坏笑:“想女人了?”
陆强看他一眼,翻了个身,眼睛望着黑夜,嘴唇动了动:“想媳妇。”
日子有了期盼,过的特别快。
出了正月以后,刑期还剩五个月。
某天,有人去监区探视他。他没想到的是,外头坐着的人是邱世祖。
两人对望了片刻,邱世祖拿起话筒,问他:“陈胜死了你知道吗?”
陆强说:“知道。”
那晚他没撞死他,陈胜因摄毒过量身亡。警方只例行公事盘问过陆强,他身上没有任何碰撞外伤,陈胜的死,和陆强毫无关系。
邱世祖直截了当:“我想知道你千方百计送小震坐牢的目的。”
陆强垂下眼,过了半刻:“良心过不去。”
邱世祖没想到他会这么答,一双精锐的眼睛透过镜片看他,几秒后,讽刺的大笑出声“强子,”他叫了声:“你以前伤天害理做的多了,现在跟我讲良心?”
陆强靠着椅背,淡漠的看他,没吭声。
像无声的较量,邱世祖收了笑“不管你什么目的,陆强,我不会让小震在牢里待太久,不瞒你说,这几个月我内外疏通,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说完,志得意满的看着他。
陆强眉头轻触,随后放松下来,仍旧没说话。
邱世祖说:“我也是后查出来,陈胜从中挑拨你我关系,害了你女人,我前后根本不知情。”他看着他:“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更了解你为人,相信你不会出卖小震,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把精力放在你身上,没想到”
他撇嘴摇了摇头“我很失望。”
陆强说:“我对他也一样。”
又对视片刻,邱世祖忽然动了下,整整衣领:“他这脾气,也应该受点儿教训,”他说:“这事情我不追究,就算偿还当年欠你的人情。”
邱世祖站起来:“强子,以后好自为之,你现在并不能独善其身。”
陆强定了定眸,朝他轻轻笑了下。
***
他是在四月初得知邱震死讯的,很突然,也很诧异,消息由邢维新传递进来。
邢维新说:“是老邓干的。”
一个月前,梁亚荣去小商河见过老邓,老邓去年年底查出得了肺癌,刚刚初期,但人已经消瘦不堪。
两人说了整整十分钟,老邓回来后异常沉默。
前一段儿去上工,他偷偷把十厘米的钢钉钉在大腿内侧,拿布缠紧,带回了小商河。
他就是用这支钢钉要了邱震性命。
没人知道他干瘦的身体是怎样做到的,可能出于父亲本能,或是鱼死网破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
那之后,他耗尽所有,只剩下微弱的魂魄。
邢维新说:“在熬日子了,也就这几天。”
陆强问:“人在哪儿呢?”
“市医院。”
他两手挪上来搁在桌面上,埋着头,过了许久:“能给我根儿烟吗?”
邢维新递过去一根,看陆强慢慢抽完。
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对上他发红的眼。
陆强说:“帮忙给找个好地方。”
邱世祖此刻刚刚苏醒,独子亡故,他气血上脑,中风进了医院。
短短几天,老了十岁。
清醒过来后,仍不能接受现实,悲痛交加,连续抢救了两次。
他脱离危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陆强家破人亡。
然而,几天后,下属传递来的消息是,他妻儿老母早已离开,去了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