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发泄得筋疲力尽,回心转意,又恢复原来面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下台。
开了大门,他说:“闭上眼睛。”
“嘎?”
“闭上眼睛,给你一个惊喜。”
“是什么?”
“别问,听话。”
他那孩子气又来了,我只得闭上双眼。
他把我带到房内,同我说:“睁开眠。”
我照做,看到书房内放着一座庞然巨物,看仔细了,原来是具半世纪前的电脑,叉笨又重,是用软件那种。我信手拨下开关,磁带转动,累赘不堪,如盘肠大欲,灯泡半明半灭,活脱脱似低成本科幻电影中之道具,老方打什么地方去弄来这个活宝?
“怎么样,”老方兴奋“还可以吧,最新式的bx15890型龟脑,我知道你们那里的玩意儿要先进得多,但充为玩具消遣,恐怕它也能为你解除寂寞。”
原来是老方的一番好意,我连忙道谢,装出好奇的样子来。
唉,怎么办呢。
这使我想起古老的传说来:一个渔夫,在海洋中捕捉到人鱼,为了使她在陌生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在家中建造水池这是没有用的,一缸水怎么跟大海相比。
科技日新月异,在我们那一代,电脑整个概念已变,根本不需通电,亦毋须利用荧光屏,不可能,对两百年前的沮先来说,手电筒亦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兴趣,如人鱼一样,我渴望回到大海去。
我口中问老方:“很名贵吧,别浪费金钱。”
他矜持的答:“还好,只要你高兴。”
“我高不高兴有那么重要吗?”
“有,很重要,你不快活,我亦不快活,为求自己快乐,先要使你快乐。”
他又来了。
“明天去看你外婆?”他问。
“已经约好。”
“叫她到医院去,我替她找最好的心脏科医生。”
“历史证明她的生命只有这么一点。”
“你既然来了,就得尽人事,况且她热爱生命。”
“她确实很坚强,换了是我,早垮下来。”
老方凝视我“不见得。”
我不语。
“要不要试试这具新远具?我不妨碍你。”他识趣的退出。
事情拆穿后,他对我更好,努力想我适应新环境,最好留下来。
母亲说什么来着?我坐在古董电脑的表板前思索。她说,在她年幼丧母的克难时期,有一位好心的阿姨,尽心尽意照顾她。
那位女士后来怎么了,亦即是我后来怎么了?为什么没好好听母亲说什么,每想到此,真想撞墙。
为何母亲从来没向我提到方中信这个人?他后来有没有照顾她,有没有遵守诺言?
发誓如果回到母亲身边,我要坐在她对面,沏壶好茶,叫她细说从头。
我看着面前的电脑,打个招呼,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劳烦阁下。
叹口气,还不敢出书房,怕老方多心不悦,早懂得这样迁就同伴,就不必事事吵得青筋毕露。
方宅的空气调节器虽然降低气温,奈何使人眼干鼻燥,倘若不小心坐在风口,半边头会痛,通屋子找不到舒适的角落,没想到人类仍然处于与大自然搏斗阶段,原始得要死。
老方说我运气不坏,这五十年科技总算是真的进步,倘若再退五十年,女人还要缠足,还有,弄得不好,闯错地方,到蛮荒地带去,更不堪设想。
正当你认为事情不可能更坏的时候,它偏偏会转为黑色。
这座电脑不能帮我,它仍在无知阶段,要喂它无数资料,让它咀嚼消化,才能为我提供学问,这起码要三五载时光,老方倒是希望我留下来,我不。
我只盼望明日去见家人。
星期六没等到约定时间,已蠢蠢欲动,换好衣服,总挨不过时间,干脆早点去也罢,不会怪我不礼貌吧。
司机把我送到外婆家,没进门就觉得不妙,一大堆邻居挤在门口,只听得小爱梅的哭声。
我大力排众而入,只见爱梅被一位婆婆拥在怀中,惊恐地哭,穿白衣的救护人员正把担架抬进狭窄的走廊。
“什么事什么事?”我心急如焚。
“让开让开。”男护士推开我。
那婆婆认得我,气急败坏说:“是邓嫂,正在熨衣服,忽然倒地不起,我们连忙叫救护车。”
担架抬出去,外婆躺在上面,面孔金紫色,我一手抱起爱梅,一手去搭外婆的脉搏,慌忙中什么也探不到,救护人员一掌推开我。
“只准亲属跟车!”
我同婆婆说:“这里请你们多照顾。”
没想到婆婆百忙中极细心“你是谁,就这样抱走爱梅?”
我已经舌焦唇燥,更不知如何解释,眼看担架已下楼,而婆婆还拉住我不放。
谁知爱梅忽然说:“我跟阿姨走,婆婆,我要跟阿姨走。”
邻居们说:“让爱梅跟这位小姐吧,她们是亲戚。”
婆婆再犹疑,我已经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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