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自身,忙着安慰我“好歹忍耐一下。”
我凄酸的低下头。
“或者你可以与他详细的谈谈,使他明白你的需要。”
“他并不关心我的需要,我怎么同他谈?”
“陌生人也可以同陌生人谈话呀。”
他真天真。
“你会同莉莉谈话?”我反问他。
“怎么不会,是她嫌我不够正经,与我终止来往,跟了别人,你以为我在情场无往不利?并不见得。她与新朋友在一起不愉快,时常打电话来诉苦,你不会介意吧。”
“不,我怎么会小器。”
他松口气“每次都捏着把汗,除了你之外,女人太麻烦。”
那不过是因为他喜欢我,所以在他眼睛春出来,我没有缺点,只有可爱,其实那么多女人当中,我最讨厌。我最麻烦,临走还要把一个五岁的孩子托付给他照顾。
我说:“这次回去,别的也许可以忍耐,吃惯了巧克力,可怎么办。”
“多带点走。”
“我不认为可以。”
“那么现在多吃点。”他总有办法。
“当然。”
“陆宜,我怕我会想你想疯掉。”他留恋地凝视我。
我不敢出声,因为我连想念他的权利都会被动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已经自幼受到干涉,现在连思想的自由都失掉。
“陆宜,别不高兴,看这轮月色,专为我们而设,你见过这么银白圆大的月亮没有?”
不,我没有见过。
认识方中信之后,发现许多从前未曾注意的事物,都震荡心扉,这些从前认为微不足道以及琐碎的小事,如今成为生活情趣。
他打开一重重深锁的门。使我见到奇花异卉,以及整个美丽新世界。时间太短了。
园子里晨间灿烂的花,至傍晚已落满一地。
但照方中信的说法,只要曾经盛放,便于生命无愧。
“很多很多人,活了七十岁八十岁,”他说:“快乐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数小时,比较起来,我实在幸运。”
告别的时间终于到了。
我们返回双阳市。
当日夜晚,我与夫人联络。
我说:“明午四时,日落大道二十三公里处。”
夫人说:“这是明智之举。”
我苦笑“不这么做行吗,他们会把我脑袋炸成碎片。”
她不说话。
“夫人,到了那边,允许我来找你。”
她笑了“傻女,我不认为我能活到八十八岁。”
我肯定的说:“你一定能够。”
“长寿不一定是福气。”
我固执的说:“夫人,你一定多寿多福。”
她不住轻笑。
“让我来探访你们。”
“活到九十高龄,不一定有力气招呼朋友。”
“我不是普通朋友。”
“好吧,如果记忆还在,我们也在,你可以来吃茶。”
“谢谢你,夫人。”
啊至少在那个荒凉冷漠的世界里,我还有一位朋友。
最后一日的早上,我与方中信都十分沉默。
我与方中信都决定把爱梅送到学校去,免她受刺激。
小孩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穿上校服,背好书包出门。
她上车之前,我紧紧拥抱她。
稍后我仍可以见到她:只不过届时她已是一名老妇人。
我凄酸的想,早上的花,傍晚已落在地上,人生如梦一样。
方中信握住我的手“永别了陆宜。”
他眼睛红红,分明也是哭过来。
我说:“快点找个伴侣,好好成家,养一大堆婴儿,在孩子们哭笑声中,时间过得特别快,日子活泼热闹,只有儿童清脆的笑语声,才能拯救成年人的灵魂。”
他摇头“你不必说废话安慰我,希望时间可以医治我。”
我只得住嘴,心如刀割的呆视他。
自上午九时开始,我的头开始剧痛,初初是每隔一小时痛一次,每次约一分钟,别看这数十秒钟,已经叫人受不了,我用双手抱牢头部,痛得眼前发黑,滚在地下。
警兆来了。
要是不回去,也会活活痛死、开头还瞒着方中信,十二时过后,频率加密,已达到半小时一次,他在我身边,躲也躲不过,看着我试凄。
我痛得不觉身体思想存在,整个宇宙只余痛的感觉,假使疼痛可以止住,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死不足惜。
在痛与痛的喘息间,方中信把车子自糖厂驶出,往日落大道飞驰。
我浑身的微丝血管因强力忍耐而爆破,针点大紫红色斑点布满皮肤之上,看上去好不诡异。
抵达日落大道二十三公里,我竟然有种大赦的感觉,好了好了,快完了,但愿不要再受这种酷刑。
小纳尔逊氏一早在等,见到我们,立即下车来会合。
我问:“时辰到了没有?”
“快到了。”方中信扶着我“剧痛已经开始?”
我点点头。
“坚强一点。”他拥抱我。
他们数人把我的车子放在一个很奇怪的方位,着我坐好,关上车门。方中信自车窗伸手进来与我握住。
“不要害怕。”他脸色苍白。
我嘴唇颤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纳尔逊说:“方先生,请你即时退开,彼方即时将加强万有引力接她回去。”
方中信松开我的手,车窗自动关上。
我瞪着眼睛看牢方中信的面孔,即使看多一秒也是好的,他似乎在大叫,表情痛苦,纳尔逊把他用力拉开。
我用手敲着车窗,忽然之间觉得肉体与心灵的痛苦已到极限,无法再承受,我尖叫起来,一声又一声,用力推打着车门,要出去与方中信会合。
就在这一刹那,身体如触电般震抖,如化为飞灰,被风吹散,有说不出的痛快。
是死亡吧,一切不存在,连痛苦在内,多么好,不禁感激得落下泪来。
然而不到一会儿,连这一点微弱的思想都告消失,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