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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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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毫无线索。”

    “也许,晶晶连家人都撇下了。”

    “她一定需要生活费用,可能会向亲友借贷。”

    之珊说:“在外国那种风景怡人的小镇,租一间小屋所费无几,在快餐店做工,拿最低工资也可维持生活。”

    那天晚上,之珩同妹妹说:“公司里少了一位能干的侦查人员。”

    之珊抬起头来。

    “一单冒领保险金案子把我们缠得头昏脑胀,开头如有侦探把苦主的背景查一查,就不会有这种麻烦,我想在公司成立一个小组,大约一个主管两名助手,负责保安、调查、搜集证据,这组资源甚至可以外借谋利,你说如何?”

    之珊张大嘴,又合拢。

    “你朋友周君可有相熟的人才?”

    之珊不出声。

    “当然,私人公司的福利必不如政府机关,不过工作性质较有弹性,他是督察,交游广阔,请他推荐可靠人才。”

    半响之珊才说:“他已辞职。”

    之珩说:“啊,那多巧,请他到杨子来谈一谈。”

    之珊缓缓说:“姐夫不肯做妻子下属,我想,他也有同感。”

    “你与他关系如何?”

    “我俩已停止约会其他异性。

    “那十划还没有一撇,不过是普通男女朋友。”

    “之珩,我怕他有点骄傲。”

    “他这人沉默寡言,十分实惠,我们可以商谈合作条件,倘若他不愿受薪,可以按案件折账,你说如何?”

    之珊叹口气“大家都在一家公司工作”

    “你已多日没到杨子来了。”

    “难以启齿。”

    “那么,让我来说。”

    “之珩,你真是女中丈夫。”

    “所以我家男人避得远远,屋里一个男人已经足够。

    “这些措施,都不用知会甄氏?”

    之珩笑“叫我到甚么地方去找他?”

    之珩问妹妹要周元忠电话。

    她亲自与他说话。

    之珊十分不情愿。

    一家人都做家庭事业,挤在一起出粮,像排队轮米似。

    应当各自各精采,他是画家,她又是建筑师;兄在大学任教,弟是微生学专家:

    之珩放下电话说:“元忠会马上来一趟。”

    “我避一避。”

    “之珊,没想到你那样狷介。”

    之珊勉强笑,她同他的关系尚未曾牢靠到那个地步,她怕他有误会,她在乎他。

    元忠很快上来按钤。

    之珊同他说:“你们慢慢谈,我先回家去。”

    元忠点点头。

    之珊驾车回家。

    路上她同自己说:如果元忠接受杨子聘请,最多以后她不上杨子就是。

    她可以到律政署找工作。

    想到这里,心头一宽。

    她停好车,一个人走上公寓。

    单身女子,掏出锁匙到开门进屋这刹那最脆弱。

    可是,叫男友陪进屋去更加危险,请客容易送客难嘛。

    之珊笑了。

    她进屋,关上门。

    一抬头,看见有人坐在沙发上。

    之珊马上想夺门而逃,那人已经扬起枪。

    他说:“假如你怀疑这柄枪是假的”

    他朝天花板开了一枪,仆的一声,灯罩应声粉碎坠下,天花板泥灰四处飞溅。

    之珊缓缓坐下。

    那人是甄座聪。

    他终于现身了。

    “起来,我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之珊沉默。

    “走。”

    之珊答:“我不走,要剐要杀,你在这里动手好了,反正是我的家。”

    她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能离开第一现场,一走只有更加危险。

    他终于找上门来了。

    之珊开口:“我也正想找你。”

    多日不见,甄已像落魄汉子,他没有理发已经很久,衣衫不整,一脸胡髭。

    之珊说:“不要再错下去。”

    像所有做错的人一般,他根本不觉自己有错,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之珩愿意买下你手上股份,你离开杨子行,海阔天空。”

    “离开杨子行?”他喃喃重复。

    “趁尚未触犯法律之前,放下枪,静静离去,与之珩联络。”

    “杨子行根本属我所有。”

    之珊看着枪嘴,隔一会才说:“既然叫杨子,怎么会属于姓甄的人。”

    “只差一点点,”他叹口气“之珊,都是你不好,害我失去一切。”

    他精神处于异常状态。

    他坐近之珊,把枪嘴伸进她耳孔,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紧紧搂住“之珊,我先打死你,然后自杀,好不好?”

    那口气,像是从前问之珊可要去南太平洋岛佑谌假。

    之珊固然害怕,但是也十分难过。

    好好一个人,因有非份之想,落得今日这样,多多少少是因为她杨之珊的缘故。

    “放下枪,离去,我不会再提起此事。”

    “之珊,你不再处上风。”

    “为甚么要牺牲你自己?”

    “只有那样,你才会得到惩罚。”

    之珊知道无望,他憎恨她到极点。

    她叹口气“你想带我到甚么地方?”

    “你自然会知道。”

    之珊说:“我去拿一件外套。”

    “不必了。”

    “我想喝一杯水。”

    “之珊,你不会再觉得口渴。”

    他的声音越平静,之珊越是害怕。

    “你这次又是怎样进来?”

    “一把百合匙。”

    之珊忽然讪笑。

    “你新男友保护你不力。”

    之珊问:“告诉我,王晶晶在甚么地方?”

    “我不知道,去问你父亲,我不过趁那机会逼他退出杨子。”

    “是你叫梅以和回来?”

    “是,我并无作出承诺,纯是合作关系,她又一次误会。”

    “你丝毫没有悔意。”

    “不是我的错。”

    一定是生命脆弱的错。

    之珊略动,他的枪嘴又伸紧一点。

    之珊不觉得痛,但是她发觉有浓稠液体流下面颊,伸手一摸,发觉是血。

    她的耳孔已被戳伤。

    “之珊,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之珊,你令我恼怒,你到底听不听话?”

    之珊不出声,双臂抱胸前,咬紧牙关。

    “过来,之珊,躺下。”

    之珊不想触怒她,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说:“不。”

    她一直以为甄座聪不会真正伤害她,她错了。

    她听到第二声枪声。

    之珊惊见左手臂穿了一个乌溜溜的洞,血像自泉眼喷出噗噗有声。

    她仍然不觉得痛,但是左手完全瘫痪,再也不能动弹。

    甄座聪的双眼充满红丝,他一定服过葯,凶暴莫名,朝之珊的腿再加了一枪,他要逐寸逐寸杀害她。

    之珊懊恼地想,呵,就是今日吗,真没想到。

    她想起父母亲,还有周元忠,作最后挣扎。

    她蹒跚奔进书房,眼前已经发黑,甄氏追住她,撕裂她的衬衫。

    之珊蓦然回头,甄座聪刚好扑在她身上。

    忽然他喉咙发出咯一声。

    他的眼珠凸了出来,但同时四肢渐渐放软,终于,他伏在之珊身上,不再动弹。

    他大力扑向之珊,没看到之珊手中握着一把薄而扁,细而长的裁纸刀,约十寸长的利刃全部插进他的胸膛。

    他有甚么样的感觉,是否一阵凉意?

    之珊已经用尽全身力气,甄座聪的身体压住她下半身,她推开他,但不够力气。

    她用右臂取到电话,但是线路已经剪断。

    她整件黑衬衫已经湿透,之珊喘着气,闭上眼睛,呵这样流血很快会失去知觉,她不愿与甄座聪死在一堆。

    之珊用脚蹬开甄座聪,找到手袋,取出手提电话。

    她按紧急号码“我中枪,自卫杀人,请速来救我。”

    之珊没听到对方回答。

    她倒卧在桌底。

    之珊并无完全失去知觉,她听到救护人员破门而入,奔到她身前蹲下,给她吸氧气,把她抬上担架。

    “你有知觉吗?你会说话吗?”

    讲话需要极大力气,之珊没有回应,她只点点头。

    她闭上双目,昏睡过去。

    醒来时觉得剧痛,她呻吟,急忙去看手臂与腿,发觉它们仍然与躯体连接,知道没有失去一肢,不禁安心。

    她记得每一个细节。

    但是她情愿像一些人说:“不记得了,完全不知道那件事曾经发生过。”

    周元忠第一个进门来。

    他握住之珊的手,默默流泪。

    之珊轻轻说:“我杀死了人。”

    “他没有死,仍在急救中。”

    之珊诧异,他明明倒在地上,胸插利刃,动也不动,怎会有救?

    “他比你还早苏醒,已经可以落口供。”

    之珊为自己冷酷吃惊,她希望他死?

    她浑身颤抖起来。

    “之珊,别害怕,我再也不会离你半步。”

    之珊身体突然痉挛,医生连忙进来诊视注射,周元忠被请了出去。

    之珊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恐惧。

    “元忠,”她叫他名字:“元忠。”

    医生告诉周元忠:“她伤势并不严重,复元后需做物理治疗,但是肯定受到极大惊吓。”

    “她怕那人会回来加害她?”

    “那将是无可避免的持久恐惧。”

    周元忠内疚。

    “你尽量开解她,给她一点时间。”

    警务人员到了。

    “真令人讶异,两人伤重至此,却又都活命。”

    他带着一只微形无线电视,让周元忠看新闻报道,记者说:“杨子律师行频频发生惊人意外,今次一男一女二人浴血,传说是情侣关系”

    有人伸一只手过来关掉电视。

    他是杨汝得。

    他镇定地进房去探视女儿。

    接着,之珊的母亲也赶到了。

    中年的她乘搭长途飞机后疲态毕露,由飞机场直接来到医院,已经耗尽力气。

    她走近女儿,与前夫一人站病床一边。

    之珊昏昏入睡,看不到父母如同陌路。

    周元忠发觉他们两人完全视对方透明,不抬头,目光也不接触,当然也不招呼。周元忠过去问候。

    接着,之珩也来了。

    接飞机的显然是她,见到周元忠,她说:“母亲住我处。”

    谈女士坐倒在沙发上,默默流泪,极度疲劳的她已失去自制能力。

    之珩并不与继父说话,自顾自与医生交换意见。

    杨汝得握住之珊手,轻轻扫她头发,见到女儿无恙,便静静离去。

    只得元忠送他到门口。

    他朝女儿的男朋友点点头,了然一人离去。

    回到房中,之珩正在整理带给之珊的衣物,又斟热茶给母亲喝。

    元忠心想,这始终是女人的世界,一直以来,她们狡猾地给男人一个错觉,以为他们才是统治者。

    谈女士忽然轻轻说:“老多了。”

    在说谁,杨汝得?

    语气这样平淡,像说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样斯文的太太,那样无情,真是奇矣谠比。

    之珩说:“只要之珊无恙,还计较甚么。”

    “真是,”谈女士说:“叫我爬过大西洋去挡这两枪我也愿意。”

    “那人残暴似野兽,想逐寸打杀之珊,叫她吃尽苦头才甘心。”

    “呵,不要再说了。”

    之珊仍没醒来。

    “妈,我送你回家休息。”

    “我双脚都肿了。”

    之珩替母亲换上拖鞋,扶她起来。

    谈女士把手臂搁大女肩上,借力站起,由她扶着离去。

    只有母女才会那样亲贴。

    她们一走,周元忠听见之珊轻轻说:“大姐终于扬眉吐气。”

    她一早醒来,不想抢注意力。

    周元忠微笑。

    “我也想站起来。”

    “现在还未能够,伤重,骨上打了钢钉。”

    之珊问:“你们怎样知道我进了医院?”

    周元忠不敢说,他惭愧到极点。

    连之珊都失望。“可是看晚间新闻?”

    “是。”

    他与之珩洽谈生意,讲得十分投契,决定在杨子行成立侦查部门,丝毫没有预感?女友正遭残害。

    “有无心惊肉跳,打烂茶杯?”

    没有,见之珊没电话进来,还以为她午睡。

    之珊全凭机智逃得一命。

    他赶到医院,她已经做完手术。

    医生同他说:“她虽受重创,但可盼完全复元。”

    “你已同意替杨子工作?”

    “那会是一份可以发挥的工作。”

    “我很替你高兴。”

    周元忠没有发觉她的语气已经冷淡。

    重伤之后,之珊有力讲话已经很好,语气怎样,他分辨不出。

    有人敲敲门。

    “杨之珊,醒来了?我是心理医生伍尚勤。”

    之珊点点头“伍医生请坐。”

    周元忠马上说:“我稍后再来。”他松口气。

    医生穿便服,像一个朋友般闲闲说:“是男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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