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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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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不喜欢他,这样英俊的派头男士,同他亮相,罩得住,有面子,但是余芒负担不起。

    方侨生医生语录之一:男人分两种,一种坏,另外一种要贴身服侍,世上没有好男人这口事。

    两种都叫余芒吃不消。

    不过看得这样透彻的方医生此刻自身难保。

    余芒动身到工程学院去,她想知得更多。

    学院背山面海,风景瑰丽。

    不消多久,余芒便找到那道栏杆。

    她独自倚栏抬起头问:“思慧,现在又怎么样?”

    然后静静等待这特殊的心灵感应为她带来下文,现在,知道得最多的人不是故事里任何一个角色,而是余芒。

    半晌不见回音,她转过身子,小径另一边是幢五层楼高的建筑物,每一户都拥有宽大露台,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职员宿舍。

    余芒信步走过去。

    一只皮球滚过来。

    余芒顺手拾起,球的主人是一个五六岁小男孩。

    孩子抬起头“阿姨请把球还我。”

    余芒笑笑把球交出。

    小男孩问:“阿姨你也来画画?”

    余芒马上听出苗头来,不动声色,点点头,成年人是好的多。

    “你也认识张叔叔?”

    余芒只是笑,她已经知道,这个重要的角色姓张。

    小男孩奔远,余芒缓缓走近宿舍,见杂工淋花,因问:“张先生住哪一间?”

    杂工以为她是女生之一,笑问:“老张还是小张?”

    “年轻的张先生。”

    “张教授住三楼甲座,今天下午没课,出去了。”

    余芒道谢。

    她赶下一班火车回到市区。

    余芒是导演,擅于安排情节,这位工程学院的张教授,究竟在什么时间在文思慧的生命中出现?

    他是思慧的一个秘密。

    文太太、许仲开、于世保,均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唯一的线索自世真而来。

    假设世真比思慧认识他在先,然后介绍他给思慧,然后他眼中只剩思慧,至此思慧也不再看得到别人。

    靶情在哪个阶段发生?

    彼时仲开与世保已双双放弃思慧,也不关心她沦落到什么地步,思慧的身边只有他,是他照顾她,最后由他把思慧送人医院。

    他姓张。

    思慧遇见他的时候,好比一朵花开到茶蔴,仍然蒙他不弃。

    难怪世真要不服气。

    余芒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他。

    抵达疗养院的时候,天色已暗,余芒坐在长凳上,她有种感觉,人家也在找她。

    太阳一下山就有点寒意,余芒扯一扯大衣领襟。

    “余小姐。”

    余芒笑着转过头去,他来了。

    “我叫张可立。”

    余芒马上与他握手“张先生,你好。”总算把这个重要的环节给扣上了。

    他的手强壮有力;余芒细细打量他,张可立是个与许仲开于世保完全不同的人物,衣着随和,有两道豪迈的浓眉、坚毅的眼神,浑身上下,不见一丝骄矜,十分可亲。

    在姿势上观察,余芒断定张可立是一个靠双手打天下的人,她继而骄傲地想:同我一样。

    “余小姐,”是他先开口“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余芒仰起头笑,有没有这样厉害,国人真是夸张。

    “请坐。”她拍拍身边空位。

    张可立坐下,身为教授,一点架子也无,只穿着粗布裤白球鞋。

    他说:“你是唯一注意到我存在的人。”

    余芒不由得在心中批评一句:仲开与世保,以致文太太,都太过自我中心,拨不出一点点时间与精神给旁人。

    余芒微笑“看护也知道你。”

    张可立吁出一口气。

    “思慧今天怎么样?”

    “还在休息。”语气并不悲观。

    余芒看着他侧脸一会儿,轻轻问:“你相信有一天她会醒来?”

    张可立点点头“她一定会苏醒。”

    余芒很佩服他的信心,原来他一直在等。

    张可立问:“一定已经有人告诉你,你若干习惯神情,同思慧十分相似。”

    余芒点点头,指指大衣“思慧也喜欢这种玫瑰红。”

    罢才他走出来,看到她的背影,也是一怔,太熟悉的颜色了。

    他第一次见到思慧的时候,她坐在一辆敞篷车的后座,背着他伏在车门上看风景,也穿着玫瑰红,叫她,她转过头来,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惯坏了的刁钻、傲慢、骄矜的脸,但不。

    文思慧的面孔细小精致,非常苍白、厌倦,眼神徬徨、矛盾、散漫,郁郁寡欢,朝他看一看,不感兴趣,随即别转脸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

    她对他没有印象。

    他们的介绍人是于世真。

    张可立说:“当然,你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的眼光比许仲开与于世保又略有不同。

    文思慧的异性朋友,各有各的优点,羡煞旁人。

    余芒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认识文思慧?”

    不冒昧开口的话,恐怕永远猜不到谜底。

    张可立并不介意,他答:“我的正职在工学院,课余,担任义务社工。”

    余芒立即明白了。

    他负责辅导文思慧,这个案却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章。

    “但是,你认识世真在先。”

    “思慧被派出所拘留,由于世真偕我同往保释,我们抵达警察局,她已经被律师接出去。”

    她坐在敞篷车里,叫她,她转过头来。

    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她的眼睛。

    “思慧那次犯什么事?”

    “醉酒闹事,把一个陌生男人几乎打瞎。”

    奇怪,那人竟然没还手。

    张可立看着余芒“思慧也被人打断过肋骨。”

    余芒忍无可忍“好玩吗?”

    “相信不。”

    余芒深觉诧异,很明显张可立性格完全属于光明面,怎么爱上沉沦靡烂的文思慧,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张可立轻轻地说:“该你上去看她了。”

    余芒点点头。

    病房气氛祥和,她一进内就说:“思慧,余芒来看你,几时挣脱这些管子同我说说笑笑?”一边脱下外套搭椅子上。

    又往卫生间洗干净双手出来握住思慧的手“迷迭香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此刻外国人只叫我‘芒’,难不难听?像忙忙忙。”

    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思慧嘴角笑意仿佛增浓。

    余芒趋过脸去“思慧,你笑了?”

    这个时候,她听到轻轻一声咳嗽。

    余芒抬起头来,她一直以为坐在角落的是看护,不加以注意,但此刻站起来的竟是文太太。

    “伯母,”余芒意外到极点“你不是走了吗?”

    文太太清清喉咙“走了可以回来。”

    余芒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握住文太太的手“思慧一定很高兴。”

    话还没有说完,文太太身体忽然震动一下,脸上露出惊异神色。

    “怎么了?”余芒问。

    “思慧,”文太太惊惶失措“我听到思慧说,她很喜悦。”

    余芒这才发觉她左右两手同时握着她们母女的手,她的身体像是一具三用插头,把她们俩的电源接通。

    余芒追问:“你感觉得到思慧十分高兴?”

    文太太惊骇地点头。

    “叫她醒来。”

    文太太颤声说:“思慧,请苏醒。”

    饼一会儿,没有动静,余芒又问:“感觉到什么吗?”

    文太太叹口气,颓然摇头“完全是我思念她过度,幻由心生。”

    余芒温和地说:“你是思慧母亲,有奇异感应,也不稀奇。”

    文太太苦笑“人家说,知女者莫若母,我却不认识思慧。”

    “从今天开始,也还恰恰好。”

    “不迟吗?”

    “迟好过永不。”

    “谢谢你余芒。”

    余芒说:“你不是已经回到她身边吗?思慧一直渴望有这样一天,她的愿望其实最简单不过。”

    到这个时候,余芒才轻轻放下她们母女的手。

    “余芒,你累了。”

    嗳,刚才还是好好的,刹那间疲倦不堪。

    文太太说:“你且先回去休息。”

    “你呢伯母?”

    “我这次回来,再也没有别的事做,专程为看思慧,有的是时间。”

    这时看护推门进来。

    余芒见文太太有人作伴,便告辞离去。

    走到大堂,她忍不住走到饮品销售机器前买杯咖啡喝,真的累得双脚都抬不起来,仿佛同谁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余芒真没想到才做三分钟导电体会这样消耗精力。

    喝完咖啡之后余芒照例喃喃抱怨:味道像洗碗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请让我送你一程。”

    是张可立君,真是善心人。

    余芒上了他的车,强制着自己不倒下来,眼皮却越来越重,双目涩得张不开来。

    不知恁地,她竟在陌生人车上睡着。

    脑海中出现二幅幅图画,像电视录像机上快速搜画,终于在某处停下,她做起梦来。

    这也并不是余芒的记忆,余芒的思维最最简单,用两个字便可交代,便是电影、电影、电影。

    梦中她感染一种奇特的快乐喜悦,余芒脱口说出梦吃:可立,我打算重新生活。

    张可立大吃一惊,把车子驶入避车湾停下。

    只见余芒满脸笑容,睡得好不香甜。

    张可立怔怔地看着她的脸,一个陌生女子怎么知道思慧生前对他说过的话?

    这个时候,余芒又说:“多年来只会把失望失意推卸在父母身上,太过分了。”

    张可立呆半晌,轻轻推余芒肩膀“醒醒,醒醒。”

    余芒这才慢慢睁开双眼,回到现实世界来。

    她对梦境有记忆,轻轻地说:“原来思慧早已解开心锁。”

    张可立且不管余芒怎么会知道,已经点头说:“是,她心灵早已康复,罹病的只是身体。”

    余芒摇下车窗,伸出头去吸口新鲜冷空气。

    然后转过来,问张君:由什么导致昏迷?

    “医生说可能是急时间戒除麻醉剂,引起心脏麻痹,继而脑部缺氧。”

    啊,女主角并没有掉进泳池里,细节又要改。

    余芒轻轻地说:“要是我告诉你,思慧的经历时常入我的梦来,你相不相信?”

    张君微笑“我也时常梦见思慧,假使你们是好朋友,日有所思,夜即有梦。”

    余芒答:“但是我认识思慧,是在她昏迷之后。”

    张可立是科学家,他想一想说:“干文艺创作的人,联想力难免丰富点。”

    轮到余芒微笑“是,真不能怪我们。”

    张可立重新发动车子引擎“我有种感觉,思慧同你会成为好朋友。”

    “会吗,我们有相同之处?”

    “有,你们两人都爱好艺术,热情、敏感、相当的固执。”

    余芒仰高头笑起来。

    张可立在心中加一句:小动作异常相似。

    余芒说:“多希望思慧能够痊愈。”

    张可立用坚毅的语气答:“‘她会苏醒。”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等,思慧不醒太过可惜。

    在门口余芒与他交换了通讯号码。

    张君把车驶走,余芒袋中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我一直等了三个钟头。”于世保的声音。

    余芒转过头去,看见世保坐在一辆小轿车里握着汽车电话。

    余芒笑着走过去“那为什么不早些拨电话?”

    此言一出,才叹声错矣,等是追求术中最重要一环,盛行百年不衰,一早已经有人风露立了中宵,借此感动佳人,对方心肠一软,容易说话。

    余芒识穿他伎俩,便毫不动容,笑问:“你没有更好的事要做?”

    世保悻悻地说:“我有重要消息,阿姨回来了。”

    余芒早已见过文太太。

    世保下车来“你不认识我姨父吧,思慧的父亲明天到。”

    啊,这才是新闻。

    “姨丈与阿姨已经二十年没见面,我都不晓得怎么样安排,所以特地来同你商量,不晓得你这么忙。”有点讽刺。

    余芒莞尔,导演当然不是闲职。

    他们这一票人,自己不做工,终日游荡,朋友忙,他们也不耐烦,非我族类,余芒可以肯定。

    世保接着说:“像你这种身负盛名的女孩子,交朋友要小心,不少人想利用你。”

    这样言重,余芒不得不安慰他:“放心,导演不比女明星,幕后人物,锋头有限。”

    他们身后有人咳嗽一声。

    许仲开到了。

    世保挥一挥手“我们一起上楼商量大事。”可见是他约仲开前来。

    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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