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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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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失约了。"

    "再跳一只四步。"

    他的肩膀强健可靠,夜凉如水,有温暖的胸膛可供依偎,清流也不再客气,轻快地起舞。

    一曲既罢,清流说:"我得走了。"

    "明日我休假。"

    "有什么打算?"

    "船停在坦基亚,我陪你上岸走走。"

    "再说吧。"

    回到船舱,只见一天一地的衣物,珊瑚正竭力收拾,她看到清流,不禁松口气,诅:"还算有良心。"

    清流先脱下自己身上穿戴放好,换上便服,帮珊瑚做生力军。

    "今夜她会玩到几点?"

    "过一刻我去接她下来。"

    "不能让她尽兴吗?"

    "身体吃不消。"

    "船上有医生。"

    "弄得不好,需召直升机救人。"

    "她哪里肯回来。"

    "双腿吃不消,那由得她放肆。"

    半晌,清流说:"那余求深真有办法,把她哄得那么高兴。"

    "人家靠这个本事营生。"

    "命运真奇怪,年轻的时候,她服侍人,年老了,人服侍她。"

    "可不是。"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快。

    老太太返来了。

    轮椅推进来,余求深吻她的手道别,他柔软的嘴唇接触到的是五颜六色冷冰冰的宝石,滋味一定非常好,他才不屑去吻那些光秃的粗手。

    刘老太太还在哼歌。

    可是,还没上床就已经频频进浴室。

    清流同珊瑚商量:"叫医生,事不宜迟。"

    医生即时赶来,诊视过,说是喝多了果子酒,开了些葯,叫清流密切注意变化。

    老太太躺床上忽然出了个怪题目。

    "去把求深叫来,说我不舒服。"

    清流一跳,老太太卸了妆躺着,说得不礼貌一点,并非似海棠春睡。

    清流连忙按着她劝道:"别让客人看到精神不振的样子,你说可是,免他担心。"

    刘太太想想,这说得对,只得颓然倒下。

    脱下来的珍珠宝贝堆了一茶几,此刻的她,也就与一般老妇无甚不同。

    清流轻轻退出。

    回到房中,刚靠下,又听见老太太叫。

    她整晚不睡服侍她进出浴室,天亮时,连刘太太都叹口气:"难为你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清流倒不是计较这些。

    早上,珊瑚过来,捧着大束鲜花。

    "看,消息多灵通,都知道刘太太不舒服。"

    医生自动来覆诊。

    余求深接着来敲门,他进卧室与刘太太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才逗留了十分钟,刘太大的气色又大有改变。

    她频频说:"我没事,我没事。"

    随即悄悄与清流说起余求深这个人来。

    "你看这年轻人怎幺样?"

    清流不想搭腔。

    "我觉得他根好,上了岸,想留他在身边做秘书。"

    清流觉得可笑,"他恐怕不是秘书人才。"

    "不怕,功夫很简单,我找人教他。"

    "薪水一定不便宜。"

    "咄,我出得起。"

    清流无话可说。

    "你,你也给我留下。"

    清流并无受宠若惊,老实说,要是有别的出路,她不想打刘太太这份工。

    此刻,清流一味嗯嗯连声。

    刘太太看着她,"你若不想留任呢,我给你写推荐书。"

    清流苦笑,"我大专还未毕业,无专业知识,能做些什么?"

    "边做边学。"

    "谢谢你的鼓励。"

    "看,船泊岸了,快,快替我梳头化妆,求深一会儿来陪我看电影。"

    那么高兴,什么都值得了。

    对着镜子,刘太太忽然说:"清流,我买你的躯壳,卖不卖?"

    清流已习惯她的怪主意,只是苦笑说:"我又笨又钝,送你也不要。"

    "可是,我要的只是你的肉体。"

    清流啼笑皆非,"那我的灵魂又往何处去?"

    刘太太哈哈地笑,"用我给你的代价买入一具较粗糙的用。"

    这算是赞美吗,清流用左手抚平右臂上的鸡皮疙瘩。

    "刘太太,一定可以挑到更美的躯壳。"

    "我喜欢你这件。"眼色有点贪婪,像看到一件设计品质一流的珠宝。清流略觉不安。幸亏片刻余求深来接了她走。清流忍不住在他背后轻轻椰抡说:"掏深点,捞多些。"余求保却不愠不火,抬起头来,露出雪白牙齿,说道:"多谢你视福。"完了。倘若还会生气,即还有血性,尚且得救,可是余求深根本一点痛痒也无。清流颓然。那是一个真正的专业好手,再过十年都不会转行。珊瑚推她一下:"你楞在这里干什么,外头有人等你。""谁?""好青年。"珊瑚给了最佳提示。是任天生来了。

    "我同你去喝摩洛可咖啡。"

    清流问珊瑚:"可要替你带什么来?"

    珊瑚忙不迭摇手,"不要不要,无处可放。"

    他带她上岸,尽往落后街道走去,以便拉住她的手。人烟稠密的游客街两边都是小贩:地毯、宝石、陶器、衣饰

    忽然到了一幢房子门口,推开门,是一个宽大的庭院,在红尘里宛如沙漠绿洲。

    有人招呼他们坐下。

    "酒还是咖啡?"

    清流坐在棕榈树下笑答:"小心点好,我喝矿泉水。"

    任天生有点惆怅,有这样美的布景道具帮忙,女生也没有意乱情迷,不由他不佩服余求深。

    "许多法国人留下之后再也没回家。"

    清流摇摇头,"难以想象,会人才不会挑这种地方落脚。"

    "你呢,你选何处?"

    "一家人在一起,且想爱,无论哪里都行,不过最好是英语国家。"

    要求不算高,十分合理。

    她同任天生说:"你行过万里路,感受如何?"

    "年轻时迷上欧罗巴洲,现在想起来,真觉可笑。"

    "现在我们坐在北非土地上。"

    "所以旅游永远使人迷惑。"

    线香浓郁得蚀骨的味道渐渐入沁。

    有歌女出来,轻唱不知名情歌。

    清流却说:"该回去了。"

    任天生永远不会逆异性的意思,付了帐,与清流离去。

    要回到船上,清流才敢深呼吸。

    真是一个奇异的地方,说不出的风情,却叫陌生人害怕。

    清流在甲板上看到刘太太,她在观看余求深打球。

    清流连忙帮她戴上宽边大草帽遮太阳。

    刘太太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余求深。

    他裸露了整个上身,与同伴打排球,展示了人体动态美,黝黑皮肤光结,肌肉纹路鲜明,所有女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半晌,他取饼毛巾搭在肩上走过来,朝清流笑笑,清流怕脑中烙下了他的笑意,连忙别转面孔走开。

    "清流,清流。"

    有人叫他,这是谁呢?

    抬起头,原来是马少爷。

    "对不起,清流,我昨夜失约。"他诚惶诚恐地道歉。

    啊,是吗,不记得了。

    清流微笑,"没关系。"

    "家父有点要紧事叫我陪客。"

    "不妨,下次再约,现在我有点事做,抱歉。"

    她去替老太太取冰茶。

    原来世上最没有自主的是少爷阶级,凡事需听命于父王母后,动弹不得。

    这个人,给他零分已算客气,应倒扣六十分。

    捧着茶过去,余求深见到了,不问自取,咕咕整只高杯饮尽。

    幸亏有两杯,他再伸手来取,清流一闪,服侍刘太太。

    老太太咪咪笑,"我不渴。"

    清流忙劝,"消消暑,已在太阳下蒸了那么久。"

    余求深说:"我去淋浴,稍后再见。"

    刘太太叫住他,"求深。"

    在他耳畔不知说些什么。

    旁观的清流只觉自己的耳朵发痒。

    回到舱内,完全另外一番光景。

    刘太太一味喊晕眩,珊瑚要唤医生,她却又说:"慢着慢着,有重要事先办了再说。"

    她叫珊瑚取支票簿来。

    "可在马赛或尼斯提款那本。"

    珊瑚取出印章支票等物,小心翼翼地问:"上款写什么?"

    "写现款一字,面额十万法朗。"

    "太太,这是作什么用场?"

    "咄,我用自己的钱还得问谁不成。"

    珊瑚无奈,只得盖章给刘太太签名。

    "还有,约船长到我房来见面。"

    "干什么?"

    "立遗嘱。"

    刘太太笑得极之高兴,像是晒多了太阳,中了毒素,失去正当判断能力。

    清流与珊瑚面面相觑,看着她把支票放入一只写着余求深的信封里。

    然后她打一个叮欠,"累了。"

    清流决定与老程先生商议。

    电话接通,老程笑笑,"太太时时有突发的兴致。"

    "可是这遗嘱"

    "不怕,她一年做十多廿次新遗嘱。"

    啊,是这样。

    老程问:"一切还好吗?"

    "托赖,已经四十多小时没睡过了。"

    老程笑,"年轻力壮,挺得住。"

    清流不语。

    "太太没有后人,亦无亲属,给谁花钱,毋需替她担心。"

    "是。"

    清流问珊瑚:"真的一个亲人也无吗?"

    珊瑚笑,"若肯请客,一百桌也坐得满。"

    一上船,岸上烦恼丢到海里,无忧无虑,清流开始投入假期。

    晚饭时分,她去叫刘老太。

    老太太模糊地说:"让我多睡一会儿。"

    一摸额头,熨手,珊瑚及清流连忙打电话到诊所。

    医生到了,摇头,"怎么不好好休息?"

    清流赔笑,贪欢,是人之常情。

    "我替她注射,好好睡一晚。"

    珊瑚微笑,"爱跳舞的人又可去跳舞了。"指的是清流。

    医生离去,余求深进来。

    "刘太太有东西交给我。"

    珊瑚走到床头,把那只信封递给他。

    他拆开,目光如闪电,校对过日期、签名、银码,马上收进口袋。

    接着,他并没有问候刘太太,也并不道谢,潇洒冷酷地离去。

    他可不怕暴露真面目,这倒也是优点

    "看到没有,"珊瑚感喟,"钱可以买到的,不过是这样。"

    刘太太蜷缩在大床一角,从背影看去,同贫穷孤苦的老妇相同,不过一觉醒来,她有佣人服侍。

    财富还是可以帮到她,一切都是买回来。

    "支票,可是要到尼斯才能兑现。"

    "放心,"珊瑚笑,"现金支票,打个折头,马上可以变钞票。"

    "船上又不必花钱。"

    珊瑚大为诱异,"你没到二楼赌场去看过吗?"

    清流楞住,真的,怎幺没想到。

    "多多都不够花。"

    接着,清流听了好几通电话,都是问候刘太太,最后,有人找唐小姐,清流一怔,"我就是。"

    "清流,我是马星南。"

    清流没好气,"又是什么事?"

    "出来喝杯茶。"

    "我正当更。"

    "一定抽得出十五分钟。"

    "好,长话短诅,请尽量浓缩内容。"

    咖啡室里,马星南一味道歉。

    清流说:"我接受你的歉意,行了吧?"

    "那么,我们今晚"

    "你不必补偿我,我没有损失。"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马星南沉默一会儿。

    清流雪上加霜,再加一句:"你爸爸妈妈叫你呢,你该走了。"

    马星南只得站起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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