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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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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

    “为什么女子有那么多机会犯错?”

    “我也见过命苦的男人:终身工作,薪酬奉献家中,女方无比花费,一元积蓄也没有;三个佣人,四个孩子,两部车子”

    “唷,这不是在骂我吗?”子壮说。

    “不,不是你。”志高笑:“你自己结帐。”

    稍后,凯菲透露,男友找个借口向她摊牌,说已经爱上表妹。

    子壮想一想问:“他读什么科目?”

    “会计,供了他五年。”

    “祝他一辈子计错数、娶错人、搭错车。”

    志高别转面孔笑,半晌说:“下次,找个会照顾他自己的男友,你没生过他,他又没生过你,干吗要负责他生活费用,现在,奴隶已获自由,时间用来进修,金钱可以傍身,从头开始吧。”

    闹了一整天,有同事愿意陪凯菲出门散心,失恋者稍微振作。

    志高喃喃自语:“搭错车”

    这真是可怕的惩罚,志高家境普通,上学乘电车,若上错车,去到不同的地方,又没有多余车资,那真得喊救命,她总是小心翼翼,留意车牌,注意每个站,不像有司机房车接送的同学,尽管在后座读笔记。

    今日,她又有搭错车的感觉。

    回到家,取出那套试验器,看了说明书:红色有,蓝色没有,三十分钟后便知分晓。

    志高不是无知少女,她并不觉仿徨,她会应付后果。

    半小时后,她去看结果:红色。

    志高立即拨电话给她的妇科医生。

    “朱医生诊所?我是邓志高,想马上来见朱医生。”

    “邓小姐,朱医生在医院接生,最快要明早。”

    “明早九时可好?”

    “医生要十一点才来。”看护见她那么急,忍不住问:“邓小姐,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明日十一时我会来见医生。”

    那天晚上,她没睡好,忽然觉得孤苦,那感觉像中学等放榜看有无资格拿奖学金,分数够的话,才能升大学,否则,就得做售货员或是写字楼文员,家里可没有能力交学费,更无可能送她到外国。

    有些同学成绩差,一早去了美加,还振振有辞:本市教育制度失败,因有财力支撑,没有失败这两个字,条条都是大路。

    放榜前一夜同今晚一样,整个前程压在她肩膀上,透不过气。

    本来,陈年往事都已忘记,不知怎地,这一刻又全部鬼魅似回来,搭住她链子不放。

    清晨,她照常阅报吃早餐,出门上班,准十一时,朱医生电话来了“志高,什么事?”

    志高想一想:“我们面谈。”

    她步行到朱医生诊所。

    朱医生真好涵养,一点也没有惊讶神色。

    “是意外吗?”

    “吓了一跳。”

    “意外惊喜,志高,将错就错,快快筹备婚礼。”

    志高不出声。

    医生轻轻说:“你回家考虑清楚,再来看我,最好十天八天之内有个决定,千万不要拖延。”

    “志高,请你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改过,再给我一个机会,别叫我终身抱憾,你要什么保障我都可以给你。”王乙新哀求。

    志高吃惊,她从来未见过他满头大汗,诚惶诚恐。

    “志高,别惩罚我。”他忽然呜咽。

    原来,这是他的死穴。

    “志高,我们马上去注册,然后在家陪你好好休息,我会请假一年,我们一起度过这段宝贵时间。”

    他像一个生意濒临破产到银行举贷的商人,生死关头,脑筋都凸现了。

    这倒是他的优点,这样爱惜小生命毕竟是难得的。

    “我等了这一日已经良久,志高”他激动得说不下去。

    他自己取出一罐啤酒喝,一下没拉开,再用力,啤酒喷出来,溅到他一脸,狼狈不堪。

    他丢下啤酒掩起面孔。

    志高一直静静看着他。

    垂头的他头顶发层有点稀薄,愁苦表情叫他看上去十分奇怪。

    这是王乙新吗?

    不认得了。

    他终于慢慢镇静下来。

    “志高,你有意见不妨坦白说出来。”

    “我自有主张,”志高微笑,她已经把心扉关上“你请回吧。”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私事我会料理。”

    “你拒绝?”他倒抽一口冷气“我”

    志高很诚恳“我只能说到这样,你有点误会,回去想一想,你会明白。”

    她打开了门。

    王乙新瞪着她“我会像子壮说的那样,慢慢使你回心转意。”

    “子壮吃屎。”

    志高一腔怒火完全转移到伙伴身上,真没想到这人愈老愈往回走,盲塞,竟插手干涉他人私隐,她自家一屋是人,同保母姐妹相称,大眼对小眼,无分彼此,成了习惯,没想过别人生活需要极大空间自由。

    志高把王乙新推出门去。

    看过这套活剧,她也出了一头汗,忽然觉得乏力。

    这样下去还怎样办事,更加增添了她的决心。

    这时,咚咚咚有人急促敲门。

    志高去看,原来是子壮。

    本来她已经很累,想叫这多事的好人离去,可是子壮不比别人,有事还是说清楚的好,即刻除了心病,明天又是好拍档。

    她打开门。

    谁知子壮心急慌忙,手里抱着幼婴:“志高,帮帮忙,两个保母不知吃错什么,上吐下泻,我要送她们去医院看急症,维樱交给你看管一小时。”

    “喂喂喂,我不懂-”

    “一、两个小时我马上回来。”子壮把孩子塞到志高怀中。

    司机把一只篮子交给志高,马上陪女主人离去。

    志高害怕,连忙进屋去把孩子放在大床上,四边用枕头围住。

    忽然,幼儿哭了。

    志高定一定神,过去看她,轻轻抚摩她难得浓密的头发,婴儿得到安慰,渐渐安睡。

    篮子里有她的日用品,平时志高都见过,也会使用,难不倒她。

    她躺在婴儿身边读起小说来。

    一小时过去,子壮打电话来,气急败坏:“怀疑是副霍乱,正在化验,倘若不幸中招,全家需要隔离,连你在内。”

    志高却问:“婴儿几时喂奶?”

    “每四小时。”

    “那是几点?”

    “只有保母知道详情。”

    “你严重失职。”

    “这个时候,不要作无谓检讨,她哭你就喂她,医生出来了,稍后再谈。”卜一声挂线。

    真可怜,几乎就变成难民。

    志高先把奶粉整理出来,照说明书那样冲好,全神贯注,像做实验似的,刚准备妥当,婴儿痛哭起来,肚子饿的时候,哭声完全不同。

    志高轻轻抱起,喂她饮料。

    呵,难得做一次女人,假使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理,光是躲在家中,与一个婴儿相依为命,倒也是好事,只是她们都没有资格净做女人。

    她们非得兼做男人的工作不可,一旦上手,亦不愿放弃。

    小小孩子很快喝光一瓶奶,志高在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上竟然得到极大满足,她帮婴儿坐起来,轻轻拍她背脊,哗,这么一点点大,路途遥远,不知几时才会开着小跑车去读大学,然后控诉父母不了解她。

    志高老是希望有一只温柔的手会轻轻抚摩她的额角发鬓,故此想象幼儿也会喜欢,果然,小小孩露出开心的样子来。

    彼此正在享受,好景不长,志高闻到一股味道,呵,考验来了。

    她先把必需品取出来,一大盒湿纸巾候用,过得了这关,又是一条好汉。

    她轻轻解开婴儿衣服,一打开,几乎没有勇气继续,最好马上包回原状,可是志高深深吸一口气,以最快手势打理得干干净净。

    她简直为自己骄傲,洗完双手回来,又把维樱抱在怀内。

    电话来了“唏,志高,幸亏只是急性肠胃炎,有惊无险,我们这就回家了,维樱怎么样?”

    “很好,不用担心。”

    “多亏你,稍后我来接她。”

    “不要紧张。”

    “可有哭闹?”

    “从没见过更乖的孩子。”

    “最乖也需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服侍。”

    有人叫她,子壮又挂上电话。

    志高与婴儿说话:“我们做些什么好呢?你可要认字母,抑或听故事?不如看卡通,来,扭开电视,咦,你不轻啊,阿姨本就是一只负重的骆驼。”

    比自言自语健康得多了。

    婴儿伸手摸她的脸庞,志高忽然流下热泪。

    幸好这时门铃响了。

    “你妈妈回来啦。”

    门外是筋疲力尽的甄子壮。

    志高这才想起“朱太太,你的另一半在哪里?”

    “在家安抚另外两个男孩呀。”

    她跌坐在梳化上。

    “朱太太,保母生病你当是世界末日。”

    “司机转头来,我已经找了替工,特别看护明日来暂代。”

    “你告几天假吧。”

    “明后天我都得见客,不能休息。”

    志高摇摇头“那样忙,是干什么?”

    “志高,这也是一种恐惧,一些妇女什么也不做,光是衣着亮丽往人群里跑也是一生,真叫人害怕。”

    “啐,人家不知多享受。”

    这时,司机回来接她们母女,志高依依不舍把幼儿交还子壮,手一轻,怀抱突觉空虚。

    “我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子壮丢下这句话才离去。

    一转头,志高啼笑皆非,小小人客逗留了两个小时,平日整洁的家已经堆满杂物垃圾。

    志高开大窗透气,把婴儿日用品归还篮子内,又把废物丢掉,冲洗奶瓶。

    她双臂酸软,倒在床上,身边还似听见小小人嘤咛。

    星期一,志高坐在医务所。

    医生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志高怔怔沉思。

    “假使你还在考虑,你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里容不得半丝矛盾,否则你会后悔终身。”

    “你说得对,医生,我做不到。”

    医生点点头:“我明白。”

    志高站起来告辞。

    朱医生微笑:“下个月三号请来检查身体。”

    志高点点头。

    走到街上,心情完全不一样,现在,感慨中带着宽慰。

    她踱步返公司,过了下班时分,街上仍然人来人往,志高正在想,最好告一年长假。

    子壮还没走,看见她冷笑一声:“凯菲说你到医务所去,你这个毒妇!”

    志高看她一眼,不出声。

    “你真做得出来。”

    志高轻轻说:“子壮,你需找人替我,我将告长假,一心不能两用。”

    子壮怔住:“你”志高摊摊手。

    子壮错愕,跟着走近她,握住她双手“不要怕。”

    志高叹口气。

    “生命中充满意外,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顺利过关。”

    志高轻轻坐下来,张开嘴,又合拢,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一直上班到最后一天。”

    志高说:“我记得那日你还回公司来查看电脑。”

    “多英勇,可惜没有勋章。”

    “我们下班吧,今日真长。”

    “志高,有一件事拜托你。”

    “喂,我才要请你多多帮忙呢。”

    子壮一本正经地说:“经过昨天,我才发觉急忙中唯一真正信任的人是你。”

    “你朱家一天地亲戚。”

    “平日已看我们不过眼,巴不得有机会幸灾乐祸,不过,我不敢劳驾他们。”

    “那么,来烦我好了。”志高微笑。

    “开头还以为你真的不喜欢孩子,有个顾忌,现在,遗嘱中已订明你是监护人。”

    志高自己也有遗嘱,不以为意。

    “哗!这么大一顶帽子飞过来。”

    “孩子们那么小,真是挂心。”

    “咦,你怎么了,说些什么?”

    “来,走吧,两个保母已经可以工作,承认结伴在街上吃过海鲜粥,于是厨子洗脱罪名,阖家相安无事。”

    志高忽然说:“我的事,请勿表扬出去。”

    子壮说:“对不起,志高,我是一时情急。”

    志高又设计了好几件婴儿用品,其中有特大洗脸盆,可兼替新生儿洗澡,液及爽身粉等容器全部装入墙,一按即用。

    下了班,子壮陪她进婴儿服装店,志高十分不满:“太花俏了,不实用,价钱贵得脱离现实。”

    “志高,不如你来设计,我去找制衣厂。”

    “一定要价廉物美。”

    “对,小大衣干吗要几千元一件,像抢一样。”

    “美国有个牌子,叫‘岬’,品质还算不错,不过仍然是中价货。”

    “宣传费昂贵,全国性销售,广告遍登杂志,统统转嫁顾客。”

    谈来谈去,不离生意经。

    “我们小量生产,照顾老顾客。”

    “厂方不一定答应。”

    两人详细地研究有几间厂愿意合作。

    志高忽然头痛,不得不回家休息。

    “奇怪,我竟这样不济。”她咕哝。

    一眼看见子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马上明白了,岂止头痛或是腰酸,将来,还有许多苦头。

    “几时覆诊,我陪你去。”

    “我自己会处理。”

    “志高,我也为难,王乙新昨日又来我家坐了一晚,他的确有诚意,我衡量过利害,志高,单亲不好做。”

    “你这个人真婆妈,一定要做中间人。”

    “志高,无论你拣的是谁,十年之后,剩下来的只是习惯,生活就如此,现实一点。”

    “你同朱先生就是这样?”志高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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