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松放下碗,看着吃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刘星,突然脱口而出:“如果这真是令妹的‘游戏之作’,那令妹一定很了不起了。”
“喂,喂。”
“那刘星也一定不是普通人了?”
刘星差点被哽死。
“咳咳咳,咳咳,你,咳,怎么突然,咳咳咳,问这个?”
“突然很好奇,你很少谈及你的家庭。”
“我妹天生聪明干我什么事?”刘星有点心虚道,怎么又来个“突然好奇”?
“科技方面的事,除了天生聪明,后天家庭培养的良好条件却也必不可少。”
“好吧,我承认我家境富裕,但这也没罪过吧?难道你讨厌富人?”
“怎么会呢?”
“因为当初遇上你的时候,不是离家出走吗?而且家务事都这样精通”应该出身不是很“快乐”吧?相对于自己的童年生活,是不是觉得有点自愧。
“有钱与没钱又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柯小松有点失笑,居然这样推断他的身份“说你吧,别转移话题。”
“我?”刘星指着自己的鼻尖,她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堂堂富家女,有福不享,跑出来一个人找苦吃。为了什么?”柯小松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其实,他俩一样
“我说过了嘛,天性热爱东走走西跑跑,南游北荡,而且,还认为只要有了身份证就不该找家里要钱。所以才出来的。你好奇吗?”
“我谁好奇了?”柯小松突然别扭了起来。
“其实,说了也没什么,只是如果小松觉得没兴趣,说了也只是浪费口水。”刘星盯着他“如果你想知道,我当然什么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才怪!”柯小松还死鸭子嘴硬地说。
“可是我想知道呀。”刘星万分企盼地说。
“啊?”什么?
“我想知道小松的一切。”刘星认真地对上他的眼“我想知道刚出生的小松,想知道一岁时的小松想知道第一次洗澡时的小松,想知道第一次摔跤时的小松,第一次笑的小松,第一次哭的小松第一次上学的小松,第一次迟到被罚站的小松,第一次做错事被打屁股的小松,第一次?
“够了!”羞愤交加的柯小松终于恼羞成怒了,刘星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告诉我好不好?小松”
“你做梦!”柯小松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的“妄想”一溜烟躲进了卧室,羞死人了!
可没过多久,刘星又来敲门了。
“小松?”
“你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不是啦可不可以再帮我下碗面?”
这家伙一柯小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什么老忘不了吃?
“小松起来了啦!”
好吵挥挥手,仍挥不去那嗓音的来源,他干脆翻过身,将毛毯盖上了头
咦,噪音消失了,真好,可以睡个懒觉
温暖的毛毯覆盖下,悄悄滑入了一个白白的冰冰的带点湿湿液体的固体
然后
“啊”一声惨叫,毛毯一掀,柯小松跳了起来“冰?!”
一张熟悉的脸孔呈现在眼前,手工绣着“x”的黑色鸭舌帽下,健康的麦色皮肤,略胖的瓜子脸,一对飞扬跳脱的燕子眉,一双黑眸中泛着隐隐约约的金棕色,微翘而刚毅的鼻,再往下是张似笑非笑的唇。
“刘星?!你想干什么?”柯小松拾起滑到地板上的扰人清梦的“东西”方冰一块,恨不得向那张欠扁的脸孔砸去。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叫你起床而已。”刘星无辜极了。
柯小松恨恨将冰块丢人垃圾筒,回头看了一下钟,呻吟道:“老天!六点钟,我不是还在做梦吧?今天又不用上课,你起这么早干吗?就算是上课,你也不曾起这么早呀!”
有诈柯小松迅速瞪着她。
“是呀,今天放暑假了,但你也别忘了,今天可是你的毕业典礼会。”刘星拍拍这身三年里只穿过三次的校服示意。
校服耶!真是难得,今天的刘星居然穿得这么“正式”
“8点半才开始,不用起这么早。”柯小松打了个哈欠,突然道:“是不是你饿了?”嗯,很有可能,昨晚上吃了十分钟的晚饭就被阿b他们神秘兮兮地叫了出来,又回来得很晚,不知道冰箱里留下的夜宵吃了没有
“没有啦嗯,有一点嘛。”刘星果然心虚了“不管这么多啦,快去收拾一下。”
“奇怪,今天不过是我的毕业典礼,你怎么这么紧张?”嗯,是有点奇怪。
“当然啦,今天不只是小松的毕业典礼呀。”刘星笑得神秘兮兮的。
“哦?对了!”柯小松这才恍然大悟“昨天你的班主任打过电话,叫我记得提醒你今天别忘了参加毕业典礼。”
“是呀,别忘了当初我俩是一起人校的。你读初一,我读高一。”刘星似乎心情很好,笑眯眯的。
“时间过得还真快。”柯小松不禁感慨叹。
“是呀,不仅这三年过得飞快,连这十来天也过得像眨眼间一般。”刘星将早准备好的制服递给他。
柯小松随手接过,解开了睡衣的衣扣,露出白皙而纤细的颈“d帮的事好像还发生在昨天,但已经过去十天了。”
“今天27号了嘛。”刘星笑眯眯地欣赏着柯小松裸露的肌肤。
“最近感觉有点怪怪的,连23号的考试都考得浑浑噩噩的。”他脱下睡衣,穿上制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不用担心,不是已经毕业了吗?而且也已经顺利升上高中了。9月份开学,你就是高一生了。对了,听说罗婉玲也上了高中,而且说不一定和你同班耶。”
“罗婉玲?”柯小松扣上衣扣,不懂罗婉玲干他什么事,他都差点快忘了这号人物。
“你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趁这个暑假好好升温,也许不到9月份就可以攻到‘一垒’了。”刘星饶有兴趣地看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
“交往?”刘星居然真的信了。
“一垒?”她思想好邪恶呀!
柯小松弓下身子,正准备换裤子时
一抬头,正碰上刘星的“有色”视线,他想他总算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刘星,你给我滚出去!”
可怜的刘星还来不及申辩,就被柯小松大力推出门外,门板“砰”的一声被甩上,离刘星的鼻尖只有一厘米。
刘星死瞪着木板,扼腕,功亏一溃,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看到小松的“那个”了
气血一冲,鼻息一窒,一股甜甜的液体从鼻孔流出“小松,我流鼻血了!”
忍住打哈欠的欲望,定定神,身置一群黑压的“群英”毕业生中的柯小松抬头看看天,万里碧空无云;再看看拿着话筒唾沫横飞的校长大人,没有停下来喝口水的意思;再看看主席台上那个又看得见一顶“x”黑鸭舌帽的位子,身为学生代表却公然趴在位子上呼呼大睡的刘星,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斑中组的学生会会长接替了“体力不支”的校长的话筒“现在请我校高考的第一名,即将跨人t大校门的高三一班的刘星同学上台接受荣誉证书。”
全场鸦雀无声“x”帽子连动也不动。
略显狼狈的会长提高声量再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反应。
几千双眼睛开始蠢蠢欲动。
氨会长接过话筒说:“咳咳,嗯,因刘星同学身体不适,无法上台领受,由嗯,咳咳,柯,柯小松同学代领。现在请初三d班的柯小松上台受领。”
柯小松好无辜,为什么又是我?!
在柯小松还未踏入“群英”高中部,他的大名因刘星之故,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小松”可怜的刘星眼巴巴跟着柯小松。
“不要叫我!”
“不要生气嘛”
“我要生气!”柯小松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罢了,罢了。早上她偷窥他换衣服的色女行为,他可以罢了;上午她公然在主席台上睡大觉,害他代她受领的事,也可以作罢;但是,关于她考上t大的事,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这件事却万万不能容忍!
可恶!和她“同居”三年,原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说的挚友、姐弟,原以为他们之间设有秘密,绝对透明,原以为他们的默契可以一齐渡过任何难关,原以为他们已彼此熟悉得可以猜测对方的心思,原以为
不仅周围的人都这么以为,连他都开始这么以为的时候,她却突然打破了这种平衡!
可恶!心底酸酸的,是背叛吗?毕竟她隐瞒了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而且隐瞒的对象,是他呀
视线开始模糊,柯小松加快了脚步,喝止身后的尾随者“不准再跟来!”
“但是”
“柯同学?”一边传来柔柔的女音。
没有多想,柯小松循声而去,意图甩掉那个烦人的家伙。
刘星果然顿步“小松,今晚十点,‘天堂鸟’酒吧。请—定、一定来。”
可恶,总是霸道地为别人作决定,今晚,他就是不去,看她怎样
“柯同学?和学姐吵架了吗?”柔柔的罗婉玲柔柔地问。
“嗯。”他点了点头,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淡然有礼地问“有事吗?”
“我想问你,这个暑假要不要一起去旅行?”罗婉玲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一抹娇羞。
“对不起,”没什么好心情的柯小松道“请把我们之间的交往约定当做一个玩笑。”
“不用这么伤人吧。”罗婉玲居然没有一点意外的意思“其实,我早就放弃你了,虽然嘴上还不怎么服气。”
“哦?”反倒是柯小松有点意外了。
“我,一直很羡慕你和学姐间的感情,那个空间是没有我这个第三者的立足之地。不知不觉的关心和依赖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网住了对方的同时,也网住了自己”罗婉玲垂下眼睑,掩饰眼中乍现的金光。
“你说什么?”柯小松轻皱眉,有些不懂。
“呵呵,没什么,只是警告你,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只要跨过了那条模糊的临界线,都有可能变为爱情当然,你和学姐之间的关系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定位。我言尽于此。”
柯小松看着罗婉玲优雅离去的身影,轻皱眉,还是不懂。
“天堂鸟”酒吧里热闹非凡。
昏暗而炫目的灯光不停旋转,震耳欲聋的电子合成音乐刺激着人们的耳膜,混和着汗水、香烟、香水及料酒的浑浊的空气充溢在人群周围。
没有去凑合舞池里的红男绿女们,刘星一个人趴在吧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闷酒。
“老大,小松也许不来了。”被众人唆使前来当“亲善大臣”的阿b壮着胆告诉她这一事实“而且,这地方也不适合他。”
“是呀”刘星将整张脸贴在冰凉的流理台上,寄望它的冰冷能让她清醒一些“可是,过了今天,也许就没机会了。”
“别这样嘛,老大,今天你是主角耶,不下去跳一曲,怎么对得起大家呢?”
“好吧。”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正准备下舞池疯他个一曲两舞的时候,刘星突然听到了咳嗽声,柯小松的咳嗽声。
“星”奇异地,明明耳边有那么多的噪音,还是无法阻止这熟悉的噪音窜入刘星的耳朵里“这里好吵喔。”
刘星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地看向他“那,我们出去。”
深夜12点还开着的店不多,即使在夏夜,开着的也不过是那几家乌烟瘴气的酒家。
所以,刘星和柯小松只好站在凉夜里对峙,不,是面谈。
“说吧,为什么你要上t大,而且明天就要走的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冷冷地问。
“好啦,相信我,我”刘星习惯地抓抓头发“我已经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了。”
“那就带我一起走!”没有她的存在,他不认为b市还有什么可留念的。
“不可以的!”
“我要知道原因!”柯小松深吸一口气,压抑不住,突然吼了出来“你终于要舍我而去了吗?”
“小松”刘星讶异地看着突然崩溃的柯小松,叹息道:“我我告诉你一切。”
“13号码头的事发生后,我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了。那时d帮的人不会放过我的,因而必然牵连到你。无论我把你守得多紧,一旦被d帮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后果你已经知道了,那当然是一场真正的‘杀人游戏’。不说那么多,一开始我就有走的打算了,但走得太仓促反而引人注目。如果不走,他们迟早会抓你。明知道你会被抓,如果做好严密的防备措施,你反而会被认定是我的弱点。所以,我事先做好跟踪的准备,而放任你被捉去。
“武飞扬是‘风云’武校副校长的儿子,是d帮中继十三长老后的第一掌权人。他说的话却不曾骗过你。那个‘游戏’是真的,如果我无法依据你留下的线索,在三小时内找到你,那么,从武飞扬枪膛中射出的则不会是彩带,而是货真价实的铅子弹。所以,你说得很对,天下的狼没有不吃羊的”
轻吁出一口气,刘星继续解释:“我找到那幢楼的时候,武飞扬就直接把我‘请’上了楼。和他们约定,等你毕业典礼一结束就离开,坚决不干涉他们的事。条件是放了你。他们那些老狐狸口中说好,摆上宴席要我一起吃吃喝喝,却连一点放你的意思都没有,还推托说你在睡觉。那时,你一定不知道空气中混入了少量的催眠剂吧?”
柯小松瞠目,那时他
“你也不知道,武飞扬端去的那几盘菜,是我借口尿遁偷偷为你炒的吧?大师傅做的饭全被我倒掉了,我也怕里面有毒。”
“啊?”他就是说嘛,大厨的手艺怎么会这么差劲。
“武飞扬开枪的时候,我正在监视银屏上看着,只要我的表情流露出过于悲痛或过于麻木的表情,他们就不会遵守约定,毕竟,一个得力的助手要比一个中立人对他们有用。
“我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出你是我的弱点,所以只好委屈一下毫不知情的你扮演一下无知小儿。”刘星苦笑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那你突然说肚子饿,要我离开,也是怕我的言语激怒了那些人?”低垂着头的柯小松带着奇异的浓浓的鼻音问。
“喂。那时盛怒中的你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而我也的确饿了。”刘星笑了笑。什么都说出来的感觉真好。
柯小松突然扑入刘星的怀中,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刘星愣了一下,回他一个姐弟式的拥抱“请原谅我的隐瞒,好吗?”
“可恶!这么突然就说要走”要他原谅吗?
“十三天前,那个饿肚子的晚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柯小松一愣,回想起当时的话
“回来吧,星”
长达十五秒的缄默“我要走了。”
“可恶!怎么知道你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是要挂电话呢!你耍诈可恶!”
然后,一阵凉风吹过,缠在刘星腰间的手不禁紧了紧,他垂首于她右肩的衣服泛起了一种湿湿的凉意。
“你就不能晚几天走吗?你的朋友们都不用说声再见吗?你的宝贝哈雷进了修车厂还没回来我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有学费都没有着落你就想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给我,这样一走了之吗”柯小松极力想出挽留的理由,只要多呆一天也总是好的。不过
“小朋友,这些琐事由我来全权处理吧。”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阴邪的人武飞扬。
“呀!你?”柯小松迅速拉开彼此的距离,衣袖胡乱地抹抹眼角,赶忙做出一派平常的严谨之相,无奈,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心事。
“偷听可不是一种好习惯喔。”刘星漫不经心地拍拍折皱的衣服。
“说什么呢?我是好心来提醒你上路的时间到了。”武飞扬可是一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
“什么时间?上路?!”柯小松立即瞪向刘星,原本亲密无间的气氛立即烟消云散。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刘星暗暗咬牙。
“好说。”武飞扬打了个哈哈。
“刘星,”柯小松咬牙切齿地呼唤“不要告诉我,你马上就要走?!”
“这个嘛”她心虚地拨拨后脑的短发。
“这个嘛,由我来回答吧。因为帮主和她的约定时间是27号,所以只要过了12点,就是超时间了。”
“可恶!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忍不住开始咆哮,最近刘星似乎越来越懂怎样挑拨他原本温和的脾气了。
“除此以外,好像没有了!”刘星越笑越慌。
“是吗?”
“小松就拜托你了。”刘星向武飞扬道。
“放心,这里是我的地盘。对了,这个旅行包。”武飞扬丢给刘星一个熟悉的牛仔包“你的衣物少得那么可怜吗?”一定不超过十公斤。
刘星接过,走到暗处,推出了一直放在一边的宝贝哈雷。
胸口不断起伏,不断聚集风暴,就要爆发。
刘星骑上机车,发动
回头张口欲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比了个“再见”她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抛向柯小松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他接住的同时,轰然一声,刘星离去。
“星我”压抑在胸口的风暴终于爆发,柯小松朝着那个背影狂吼。“我绝不原谅你!绝不放过你!”
“绝不!绝不”
地上急驰的车影仿佛是黑夜里一颗闪亮的流星,应和着远方天际破空的发光陨石,急逝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只是,真的可以那么容易就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