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时兴起煮一锅汤,你不用去买那些你用不着的东西。”
她觉得有些别扭。
“我早就想买了,只是懒而已,你就帮我挑一下。”他随口扯谎。
方梨华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柳深青没给她太多时间犹豫,马上去换衣服拉着她出门。
到了晚上,两人高高兴兴的坐在新餐桌边吃饭。
面对一桌饭菜,柳深青感到一种踏实的满足和快乐。差不多六年没吃到自家煮的料理,这种温暖的感觉是用钱也买不到的。他细细的品尝每一口。
“拜托,我煮的菜哪有那么好吃,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
方梨华觉得他的表情比电视上美食节目的主持人还要夸张,她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很好吃。”他笑容满面。
“你在家吃你妈煮的饭时,有没有这么夸张?你妈一定乐死了吧!”方梨华笑问。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苦涩的说:“回哪里?我早就没有家了”
方梨华愕然。
柳深青低下头认真的吃饭。
“喂,你家怎么了?”
她轻声问。
“没什么,我吃饱了,我去洗水果。”他快步走到流理台。
方梨华看出他又在躲避了,每次他只要稍稍流露出个人感情,或者不小心说到不想谈论的话题,他就会找借口躲开,等到恢复他所谓的正常后,他才会再出现。
她发现那个在公司超理性、超完美的t—1000是他努力演出的成果,在冷静假面下,他其实是一个每晚都必须借由钢琴狂乱发泄情绪的脱缰野马。
柳深青将洗好的樱桃放在桌上“谢谢你煮的饭,很好吃,我先回房间了。”
“柳深青。”
方梨华连名带姓的叫住他,直截了当的问:“要是你那么怕,你又何必让我搬进来呢?你又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只是为了对我的脚负责吗?还是一时心软收留我,又不好意思赶我走?”
他讶然的发现她清亮的双眼正疑惑的看着他,于是心虚的移开视线。
“我有什么好怕的?你想太多了。”他努力的让声音没有太多起伏。
方梨华失望又无奈的叹口气“我想我赖在这里太久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会赶紧找到房子搬出去。”
“拜托你不要搬走,好不容易”柳深青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说不出口的是:好不容易如死水般的心起了波澜、好不容易有机会诓你搬进来、好不容易弄清楚困扰多年的事情,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你走!
“好不容易怎样?”她反问。
“好不容易有人煮饭给我吃,拜托你住下来。”他临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
方梨华知道他没说实话,摇摇头转身回房,他大步追上去,不让她关上房门。
“走开。”
她做势要用拐杖打他。
柳深青一手抓住闭杖,一手顶住房门,大声的问:“你为什么突然生气?”
“如果大家只是同事,你只是我的上司,你要演你的t—1000我不管。可是今天你对我伸出援手,我当你是朋友,你还在演这种蹩脚戏,你演得下去,我看不下去。”她一双大眼睛不高兴的瞪着他。
“我演什么蹩脚戏?你说清楚!”
柳深青也沉不住气了。
“你明明就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为什么要故意装出冷漠的样子?你在公司装得满好的,为什么回家就漏洞百出?只要你不小心多说几句话、不小心多笑几下,你就怕得要命,躲回你的房间去,好像我会把你怎样似的。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既然这是你家,当然是我滚蛋了。”她不客气的数落他的虚伪。
柳深青惊讶不已。上次她看出他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现在她看穿他的伪装,她的观察力好强。
方梨华想拿回拐杖,他却不肯放手,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放弃的想走开,才一转身右脚不小心用力,她痛得哇哇大叫。
他的双臂往前一伸及时接住就要跌倒的她,身体的接触引燃了他的渴望,跟前就是最诱人的地方,他再也把持不住,亲吻了她美丽的颈项和胸口。
方梨华受到不小的惊吓,反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打下去,柳深青吃惊的松了手,她直直的跌躺在木头地板上,他急忙俯身向前想扶起她,她却慌乱的用左脚顶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再靠近,两人形成一个既可笑又暧昧的姿势。
“你想做什么?!”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紧张得连声音都发抖了。
“我想扶你起来。”
柳深青的手掌自然的搭在那只抵在他胸口的玉腿上,发现那腿上的肌肤极为细致光滑。
方梨华低头一看高举的脚让裙底春光尽泄,她又羞又惊的抽回左脚,失去支撑的柳深青往前一跌,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他满意的抱住她娇小柔软的身躯,怀中的温暖、鼻中的甜香,整个身心都兴奋起来,他欢快的拥着她并且上下其手。
她用力的挣脱,连滚带爬的逃到角落,惊慌的拉过矮桌挡在两人中间,桌上的画具抛洒一地。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明就是那个所以我才敢”她脸红心跳,气喘吁吁。
柳深青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起,看她惊吓成那个样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随手捡起散落一地的纸笔,惊讶的发现其中有好几张自己的素描,他拿起其中一张,画中的他双眼低垂,嘴巴抿成一直线,看起来好落寞。
“我有过这种表情吗?”
方梨华一语不发的瞪着他,脸更红了。
“你以为我是同志,所以才敢搬进来?”他将东西放在一旁。
她点头,十指紧紧扣住桌边,不敢放松警戒。要是他敢再过来,她马上抡起桌子k死他。
“大家都这么说,还有那天我看见你和学长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可是你刚刚那样”
柳深青苦笑摇头。
方梨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你到底是不是?”
“你不是说,不管我是什么都喜欢我吗?”他反问。
“喜欢是一回事,住在一起是一回事。我把你当成好姐妹住在一起,自然没有关系,要是你真的是男人的话,我怎么可以住在这里引这是常识,常识!”她用力的解释着。
“看也知道我是男人。”
他理所当然的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个。”她好没气的大叫。
柳深青陷入两难,在承认与否认之间挣扎。长久以来为谣言所苦,他否认都来不及了怎会承认。但是,要是否认的话,她马上就会搬走。
“我知道了,你是双向恋,所以才会对女人也”她恍然大悟。
“才不是!我是男人!”柳深青难堪的大声否认。
方梨华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激动的他,过了好一会儿,小声的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搬走。”
柳深青低着头,双手按着膝盖,痛苦的说:“六年前,我做了有辱家风的事被逐出了家门”
事情是发生在柳深青当兵退伍前夕,有天他休假没事去找一个很要好的大学学长,两个男生无聊就一起看a片,看着看着两人兴奋起来,因为好玩而学起片中的动作,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竟然真的发生关系。
事后他吓死了,拼命躲着学长,可是学长却认真起来,一直纠缠不放。最后事情闹大,搞得大家都知道。谣言愈传愈凶,亲友也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管谣言的真实性有多少,一味的嘲笑他、鄙视他、唾弃他,连相交多年的女友也感到羞耻的弃他而去。
柳家在台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容不下有这样丑闻的儿子,于是给了他一笔钱后便将他逐出家门,从此断绝往来。
方梨华替他感到悲哀,这就是所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柳深青站起来捡起拐杖,将它轻放在门边,背对着她,悠悠的说:“你说的没错,我怕,而且很怕。”他双手环在胸前斜靠在檐廊的墙边。
方梨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难想像一定是一张寂寞悲伤的脸吧!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和人有进一步的接触,不管男的、女的我都怕,我怕再被人背弃、怕再失去。所以我尽量不去想、不去感觉、不去表达,时间一久就真的不会想、感觉不到、表达不出,变成一个你们说的机器人了。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那么痛。”他感伤的说。
“那为什么要让我搬进来?”她不确定的问。
“刚好你没地方住,刚好我想有个伴,刚好我们都不讨厌彼此,刚好你答应,总之就是这么刚好。”
她怜悯的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上次那个‘多年不见的亲戚’是谁?”
“我父亲。”
被逐出家门的不肖儿子不期而遇多年不见的父亲,相见不相认,错身而过,难怪他会激动不安。
柳深青打开向来紧闭的两扇门,靠近和室这边的房间是主卧室,靠近大门那边的房间是琴房,两个房间打通,可以直接相通。
他坐到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转头看着她。
她犹豫的拿起拐杖慢慢走过去,他示意她坐到琴房里唯一的椅子,然后开始弹奏。漆黑如镜的三角钢琴倒映着他俊美的半身,低眉专注的神情让她想起那晚唱情歌的神情,此刻钢琴就是他的情人,情人为他唱出深沉而伤痛的心情。
她看得出神。从不提私事的他原来有着这么不愉快的过往,难怪他会用这种方法自我保护,她不忍再苛责他。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柳深青才抬起头直视着她,诚心诚意的说:“请你不要搬走。”
方梨华走到钢琴边伸出右手,他不确定的握住她的手“柳深青,你好,我是方梨华,很高兴认识你。”
柳深青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握住她温暖的手。
“要是你敢再乱来的话,小心我不客气。”她郑重的警告。
他笑而不答。
方梨华强装镇静的回到和室,关上房门后,无力的靠在墙边慢慢坐下。
他竟然说出他的秘密,还低声下气的挽留她。如果她再说要搬走,他一定会再度感觉被人背弃,说不定他会从此不再信任人,孤独终老一生。不行不行,她怎么可以做这么差劲的事,就住下来吧。
等等,重点没说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同志?她承认自己对他的感觉愈来愈强,特别被他抱过以后,感觉上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就猛烈的跳着,脸也不自主的红了起来。
究竟他是怎么看待自己?可以聊天的朋友?
喜欢的女人?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暖昧不清了,得快点搬走才行。
方梨华烦恼极了,左思右想理不出一个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