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恩听着,欣赏的是她脸上焕发动人的神采。
“阿嘟过去一点,你的线快缠树了,”乐蓉蓉顺风大喊“线放长,风筝飞上去了对,哇,阿嘟好棒!”绿野花香,许多人玩得不亦乐乎,野餐、放风筝、戏水、烤肉的人都有,所以乐蓉蓉的喊叫声并不突兀。
几个小孩子围上前,许维恩让他们自己玩,走到乐蓉蓉旁边坐下。
“喝可乐?”她递给他饮料、三明治,注意力一直跟着阿嘟跑来跑去的身影“哇,阿嘟好厉害,你看到没?他放的风筝最高,都快看不见了。”
望着她青春洋溢的笑脸,他一不小心很容易便为之失神,尤其当她专注的对象是阿嘟时。
“谢谢你那么喜欢阿嘟。”他不自主的再次由衷表示谢意。
“怎么又客气了,”她大化之的挥挥手,饮料差点激了出来。“谢来谢去干什么?上次不礼貌的事还没向你道德,阿嘟真的很聪明也很可爱。”她是相非常让人容易亲近的人,许维恩很自然的放松心情“我还是得说谢谢,谢谢你那么欣赏我儿子。”
“是喔,虎父无犬子,是你们许家基因优良,可以了吧。”
“谢谢,事实是这样没错。”
他还若有其事的附和呢,老天!“先生,你真不是普通的厚脸皮。”她故作认真的批评。
“哪里、哪里。”他与严肃的回道,不过嘴唇慢慢弯起破坏的伪装。
“这里、这里啦。”乐蓉蓉扬眉瞪大眼,手指着他半天笑了开来“教授也会恶作剧?”她心里暗笑。
“你在动什么歪脑筋?”许维恩长年在研究室,和学生们的接触并不深入,哪猜得他们这些古里古怪的名词,但乐乐笑得太奇怪了,他研究半天没研究出来,只好自动放弃“小表。”
“你不是列入lkk族了吧,他们说不赢了就叫人家小表。”
“lkk?”
“‘老佝佝’喽,请问先生贵庚?”
好久没那么自在了,他抬手挑起乐蓉蓉发顶上的枯叶,食指弯起顺势轻敲了她的头一下。
“我三十四了,你大概可以喊大叔了。”
“真的耶,整整大我十二岁,十二生肖都轮遍了,大叔。”她挪揄戏闹着,看见他眉毛又成一线,阿嘟忧郁的气质原来自有其来,他们对这表情父子还真情有独钟,干脆去申请专利算了。
“大叔?”他呼弃道,嘴里喊出这两个字分外的酸液呛人,话是他说的,从乐乐嘴里喊出来却怪异得很,听来也不舒服。
“哈啰,回魂了。”她大呼小叫,习惯动作像平常对阿嘟一样,掌心贴着他纠结的眉心揉和。
许维恩讶然的拉下她的小手。
“你想什么啊?这么严肃,脸都皱成这样了。”她挤眉弄眼弄成小老太婆。
他失笑道:“好丑。”
她马上回敬以花拳秀腿,她可是为了搏君一笑,牺牲形象耶,他还好意思笑她丑,忘恩负义的家伙。“你才知道,阿嘟也常这样,破坏市容美观,天气这么好,风景这么美,身体健健康康又没病没痛,台湾也没天灾人祸,世界核弹战争更没发生,你们干么愁眉苦脸的?”
“你的笑脸就像你的名字,乐蓉蓉,你爸妈一定希望你笑口常开,快快乐乐长大。”
“我阿嬷也是这么说,我爸妈很早就走了,不过我想他们也会希望我和阿嬷每天开开心心的。”提及父母,她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换成灿烂的笑颜。
许维恩刹那间眩然。
敝异的燥热侵袭着乐蓉蓉,他灼亮的星目像磁铁般吸引人无法转移,她赧然的低头回避
方才前所未有的情绪冲击令她有些迷惘,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教好生迷惑,又不忍错失的微妙情愫
抬眼,许维恩瞅着她笑,她的嫣颊又添一抹微红。
“他们不管在哪里都会以你为傲。”
她偏偏头,挥落残余的伤感“许奶奶说你在大学任客座教授,教什么科目?”
“物理能量。”许维恩配合的换个话题,突然发现乐蓉蓉的手还握在他手里,不自禁的双手将之合在掌心,希望传递些温暖给她,她想抽回,他下意识的再握了一会才由她去。
不自在的拨拨头发,她转头看阿嘟玩得好开心,她心里不断重复着,也没什么嘛,自己大惊小敝什么?
“哦。”她随便应声,眼睛转回来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许维恩盯视她的眼眸染上不知名的情感,对乐乐失去父母的打击,仍能坚强、开朗的为周遭付出关心,他既怜惜又心疼。
他往后仰靠树干,温和的和她分享工作上的甘苦,令她慌乱的心不再莫名狂跳。
“我们有个team都是在研究室里做实验比较多,固定由某机构的基金会赞助经费,上学期我爸以前军中的老朋友请我务必在他们学校开堂课,长辈的交情不好意思推辞,我一本书进行到一半也一直没空再继续下去,出版社的朋友那边真难以交代,所以忙得不可开交的结果唉,是阿嘟最可怜。”
“那阿嘟的妈咪呢?她也这么忙?”乐蓉蓉说完自觉有些唐突“对不起,当我没问。”
提起珞珊,自然就会想到那些无止无休的争吵,许维恩眉峰很习惯的就逐渐聚拢。
乐蓉蓉手伸到一半停下,刚才奇怪的心悸还没平复,她突然非常清楚意识到很有男性魅力,忧郁的气质、学者风范散发出的书卷味,这些特质轻易的便能吸引女性爱慕。
张碧云在她耳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用那种作梦般的恶心声音想到这儿,乐蓉蓉不敢再冒冒失失手来脚去了。
他不是阿嘟,很难说出确实的感觉,总之她无法坦荡荡当许维恩是无性别界限的朋友了。
微风徐徐吹拂,四季如春的屏东吹起了漾漾涟漪
“小丫头,回魂了。”许维恩套用乐蓉蓉刚才的用词,他心情本来是沮丧、抑郁的,可望着她笑也好,发傻也好,心中黑压压的乌云逐渐淡了。
冰冻的可乐蓦然袭向她,乐蓉蓉手贴着脸惊叫“好冰!”
面对她指控的眼神,他无辜的眨眨眼。“天气太热了。”
她埋怨道:“和阿嘟一样皮。”什么忧郁的气质都是骗人的,他们一旦恢复本性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咕咕哝哝的,在骂人吧?他猜想着。“你说什么?”
“没有啦,说你和阿嘟一样帅啦。”讨厌!她在心中嘀咕。
“哦?”想也知道不是,瞧那丫头嘴嘟嘟的,许维恩见好就收没再继续逗她。“阿嘟有提过他妈咪吗?”
“有是有,但是”都是一些负面的感觉,这怎么说呢?她暗忖着。好像阿嘟和她妈咪不太亲密。
“他们本来就相当疏离,珞珊她不坏,她只是对小孩子没耐心,也没时间培养感情,久而久之阿嘟都不敢找她。”
“可是母子天性,你太太”
“我们已离婚了。”他淡然的打断她的话。
真的离了,乐蓉蓉嚅道:“那阿嘟怎么办?”
“阿嘟归我,他生活事实上没太大影响,妈妈对他而言只是个空泛的名词。”
“再怎么说,她总是个母亲,血缘天性不会那么容易泯灭,你们应该先问过阿嘟才对,他有权利发表意见。”
“让珞珊再伤他一次?她表明得很坚决,她的计划表中不包括阿嘟这个意外,何况她如果有心,随时都可以来看儿子,不过我想机率等于零,阿嘟现在很快乐,何必呢!”
“阿嘟这么可爱”乐蓉蓉实在不懂。
“你说过很多次了,基因优良嘛,我知道。”
他竟然还有心情打趣?婚变的阴霾似乎没她想象中影响那么大,世界是颠倒了吗?
许维恩的神情像是思绪回到了过去“珞璎从小家境并不太好,他们兄弟姐妹很早就要独立,各自半工半读完成学业,所以她向没有家庭观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是欣赏她努力力争上游的精神,摆脱过去的贫困无助,这些我都知道也很支持。”
“那出了什么问题?”她眼里有着疑问。
许维恩黯然但仍侃侃而谈“婚前她约法三章,不辞职,不生小孩、互不干涉,大家相安无事。这虽然和我预期的家庭生活差太多,可是我们年轻,本来就应该多在事业上冲刺,我想过几年,婚姻会让彼此逐渐达成共识。后来她不小心怀孕,我不准她拿掉就开始产生隔阂,答应她不生孩子是一回事,避孕措施也使她不放心,坚持自己想办法”
乐蓉蓉一听他说到这种私密性话题,赤红了脸。
“抱歉,”他注意到了因而打住“既然意外有了小生命,我绝不容许自己的骨肉被谋害,我们天天吵,结果她偷偷瞒着我去医院安排堕胎,结果她体质不适应,还是出了问题没堕成,那时我们婚姻差不多形同决裂。接着阿嘟出生,她的步调没慢下来反而变本加厉。这样也好,每个人对生命的选择不同,她选择了事业,长痛不如短痛,阿嘟长期处在父母不和谐的环境中,维持婚姻的假象对他并没实质益处。”
“呃你如果不想谈可以不要说。”任谁都不愿意多谈些不愉快的回忆,乐蓉蓉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没关系,其实因为乐奶奶和我妈的关系,我们两家彼此都很熟悉,我知道我,相信你对我也不陌生,只是没机会认识而已,你又那么疼阿嘟,感觉上像自家人一样”
“阿姨,你们在说什么?”阿嘟满身汗跑回来,自动自发的就坐进乐蓉蓉怀里“好热喔。”
“大热天你一直跑来跑去当然热了,”她开罐饮料给他,拿着毛巾帮他擦汗“无休息下待会儿再玩。”
阿嘟咕噜、咕噜灌下冰运动饮料“爹地和阿姨在聊什么呀,我们是一家人吗?”他耳朵很尖,没有答案就问个不停。
才不是!乐蓉蓉直觉想否认,她不晓得为什么,可是那听起来不是挺暧昧的吗?
“你别吵你阿姨了,她刚刚才向我夸奖你聪明又可爱。”
“可是爹地明明说阿姨是一家人。”
“自家人和家人不同的,”她很顺口的解释道,可是那两个相似的面孔都很不以为然,等着她说明哪里不一样“当然不同啦,家人是指有亲戚关系,而自家人范围就比较广泛,像很熟、感情很好的朋友也可以说自家人。”她是不是太敏感了?她自问。
许维恩没敢笑出来,而阿嘟是小孩子才不管大人们复杂的想法,显然的,他听不懂乐蓉蓉的解释。只见阿嘟皱了皱眉想了想,照自己的逻辑推演直言不讳。
“所以自家人以后是一家人。”这个结论挺让阿嘟高兴的。
“不对、不对。”乐蓉蓉碰到阿嘟的执拗就没辙了,许维恩都不帮忙解释,只顾自己在旁边笑。
小孩子不懂就算了,他这个样子到时被人家误会了怎么办?
“为什么不对,我们是一家人没错!”阿嘟理直气壮的说“只有一家人会一起睡,像我们昨天一样。”
轰地,乐蓉蓉顿时面河邡赤,这小孩乱讲话,幸好现在没别人听到,不然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敝的是,许维恩也手心忙脚乱,一口水喷出来,捂着阿嘟的嘴阻止他再语惊四座。
“你是小孩子,阿姨偶尔陪你睡当然没关系。”语焉不详真的会害死人,她单纯得以为阿嘟话没说清楚。
“阿嘟去把风筝拿回来,我们绕到海边玩一会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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