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莫将所有的摄影器材都准备好，他要上阿里山拍些照片。对于阿里山的日出之美，身为一个台湾人，又是一个热爱摄影的工作者而言，没去阿里山拍摄日出和云海，实在是一大遗憾。

    因而他特别向柳轩风借了车，准备好好地去走上一趟。他将所有的器材放进车子里，正想坐上驾驶座，眼睛却瞥见站在离他只有三公尺远的一个人。他马上变得面无表情，甩上车门后缓步走到那人的眼前。

    “我想你不会是刚好经过这里。”莫的语气里净是讥讽，一点也不像他面对的人是人人惧怕的莫正凯，他的父亲。“说吧！你的时间应该相当的宝贵，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实在可惜。”

    “你非得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莫正凯的话里听不出一丝的责骂，反而是无奈。

    “你不喜欢听，没人叫你来听。”

    “混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莫正凯还是忍不住咒骂一句。“前面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去那里谈谈。”

    莫瞥一眼他所说的店，看见两个西装笔挺的人已经等候在外面。哼，他当他是黑社会人吗？出门还要带保镖，真是可悲！

    莫迈开脚步独自往那个方向走去。他知道若不和他谈谈，像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见面一定会增加。他却不想要这种困扰，因而他只能选择和他谈。除非他马上离开台湾，然而他现在并不想离开。

    咖啡厅里，他们选择了一处最隐密的角落，同时让老板暂时别在他们周围的座位安排客人，以方便他们谈话。

    莫对父亲这种作风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他点了一杯咖啡，并不想在这里耗太久，而咖啡有助于他等会儿要开长途的车了。

    “我已经决定将莫氏交给你。”其实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这么决定，只是从未有机会告诉儿子。

    莫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如果他想要莫氏企业，他也不会离开莫家十一年不曾回去过，他以为他会在乎莫氏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家？”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莫不答反问。

    “难道这些事不重要吗？”

    “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我先走了。”莫站起来转身想走。

    “站住！”莫正凯被他给激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爸爸？”他怎能忍受别人对他这般的漠视和无礼。

    莫再度转身过来面对他“如果你想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我并不希罕莫氏企业。至于那个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孕育一个人自私自利的地方，而我并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眼中只有金钱、权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相信这么说他该明白。

    “混帐！”莫正凯气得起身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我再怎么不是，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

    莫只是静默地凝视一眼后，便转身离去。

    莫正凯简直被莫给气死了。莫越是顽强，他越是欣赏他。虽然他有四个儿子，但莫的个性和他最为相像，这也是他坚持要莫接掌莫氏企业的原因，因为他相信莫氏企业唯有交给莫，才能更加扩大。

    既然从莫这里得不到任何的效果，看来他得对那个叫做卢希的女人下手。他已经让人查清楚卢希的所有事情，当然也明白她现在正和莫同居。而莫该是在乎她的，否则不会为了她，破例接受杂志社的访问。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莫一定会乖乖地回到莫家。

    这一期的杂志比原先预估的销售量还要好，这可让康谷得乐得整张子诩合不拢。

    没想到莫的魅力竟有如此之大，杂志在出版三天之内全都卖光，害得他只能请印刷厂赶工，再出版十万本。而这十万本如果没有估错，也可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被抢购一空。

    如果下个月能让莫当封面人物，内容再报导一些关于他的成长过程及感情生活，相信销售量要破百万乃是轻而易举的事。

    卢希更因为这一篇报导成了杂志社的偶像，老板为了奖励她，不但发了一笔六位数的奖金给她，更预备将她从主编升至副总编。

    对于这些奖励，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反而觉得有些难过。她总觉得她利用了莫，才能有这些意外的收获。

    “希，今晚我请大家去吃饭，算是庆祝我们这期杂志销售成功。”康谷得又来到她的办公室。

    “谢谢你，老总，不过今晚我有事，可能没办法去。”这只是一个推托之词。莫去了南部，可能一、两个礼拜才会回来，她晚上根本没什么事。

    “很重要吗？”

    卢希点点头。

    “可是你是主角，你没去那还有什么意思。”今天他就是为了犒赏她，才会花钱在一家名贵的餐厅订了席。

    “老总，一本杂志的成功是靠每个人的努力，所以只要是杂志社里的一分子，都是主角。”

    “这”此刻卢希桌上的电话响起，她顺手接了起来，只见她说了两句“好”就将电话挂断。

    “是谁打来的？”康谷得注意到她微变的脸色，关心问道。

    “老总，我现在有事，我想向你请两个小时的假。”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去吧！”

    “谢谢老总。”卢希拿起皮包，抓起外套就离开办公室。

    “晚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康谷得在她的后面说着，只怕她也没有听到。

    卢希搭计程车来到和莫正凯相约的地点。

    没错，电话正是莫的父亲莫正凯打来的。她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她这个人，然而她还是赴约了，只因他想谈的正是莫。

    一进入高级餐厅，卢希说明自己想找的人是谁后，马上被领到里面的包厢。轻敲了下门后，她才推开门走进去。整间看来不算小的包厢中只坐了一个年纪看起来约有六十岁左右的长者，然而从容光焕发的气色，及看不见任何一条皱纹的脸上，足以知道他有迷死人的魅力。

    他就是莫正凯，莫的父亲，因为他有一张和莫十分相像的脸孔，只不过他的头发微白，看得出来是用脑过度的结果。

    卢希现在多少能了解莫告诉她莫正凯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因为就算他现在年过半百，仍旧有令人迷恋的魅力。她走到他对面的位子坐下来，因为他们现在坐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人座的超级大圆桌，除非她选择他旁边的位子，否则都会有一些距离，她想他应该会喜欢她挑选的位子吧！“莫先生，不知您今天约我来有什么事？”

    “我看过你写的那篇稿子。”莫正凯以严肃的神情盯着她瞧。“你的文笔很流畅，感情也很细腻。”那篇稿子他看了好几遍，可以看出她是用感情在写。她将莫最好的一面全都述说出来，对莫最不屑让人家知道的事一字也没写。看来她对莫的感情已经相当深，而这并不是他所能允许的事。

    “莫先生，您今天约我出来，该不会只是赞美我的文章吧。”

    “你很聪明。”他欣赏她的镇定。平常他的脸上只要没表情，就连他的儿女都会惧怕，她却不怕他，真是勇气可嘉。“我今天要和你谈的是莫。”

    “你是不是要我离开莫？”卢希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看过太多人情冷暖，她太了解富贵人家那一套所谓的门当户对理论。“我想你今天会约我出来，想必已经将我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我当然得知道我最钟爱的儿子交往的对象是怎样的女孩。”她实在太聪明了，也太冷静了。“但是我并不是要你离开莫，而是有件事想请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她不相信有什么事情是他莫正凯办不到的。

    “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莫，让他回家。”莫正凯装出一脸慈父的模样，一个深爱儿子、儿子却不了解他的苦心与无奈。“你也知道莫已经离开莫家十几年，我曾私下和他谈过好多次，希望他能回莫家接掌莫氏企业，然而他却因为放不下他所热爱的摄影，因此不顾年迈的父母。我都六十几岁了，却还必须为了莫氏企业劳心劳力。”

    “依我的了解，你应该还有三个儿子，莫的大哥莫尔就是个企业人才，你为什么不将莫氏交给他？”她曾听莫说过莫尔在莫氏担任总经理的职位，一直都很称职，甚至让莫氏的营业额成长了三倍。

    “莫尔的确是个企业人才，但是他的个性太过优柔寡断，下决策不够果决。至于我另外两个儿子，若将莫氏企业交给他们，相信不需要三年，莫氏企业将消失在企业界。而莫不同，他够冷静，做事有魄力，一项决策交到他的手上，他往往能以最精准、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作出决定，而这是一个想在商界与人竞争所必备的条件。”

    “但是莫对从商并没有任何的兴趣。”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多少能了解一些他的个性，他并不喜欢商场中那种尔虞我诈的竞争手法。

    “他并不是真的对从商没有兴趣，他只是在对我抗议，抗议我为了公司从小对他们兄妹的忽视。尤其是莫雨，因为一场意外，导致她的眼睛失明，莫因而对我更加不谅解，所以他才会一离家就是十几年。但是我是他的父亲，我总是盼望着他或许有一天倦了就会回家，毕竟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自己家庭温暖。”

    “莫先生，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我和莫之间的交情并没那么深，他不可能会听我的话。”卢希心里十分明白，她根本影响不了莫任何事，莫正凯可能要失望了。

    “不，我绝对没有找错人。”如果不是已经将她的事调查得很清楚，他才不可能浪费时间和她这样的女人说话。“莫肯让你住进他的房子，肯带你参加莫雨的婚礼，肯破例为你接受杂志的专访，由以上种种看来，就足以证明你在他的心里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我想，你说的话，他多少会听。”

    “可是”

    “卢小姐，只有你能帮我了，就请你念在一个父亲渴望自己孩子回家的心情，试着帮帮我的忙好吗？”他完全采取一个为人父母爱孩子的姿态来博取同情。

    “好吧！我试试看，但并没有把握他会听我的话。”她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只要你愿意帮我的忙，我已经很感谢了。”莫正凯站起来“一切就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直到他离去，卢希才吁出一口气。不知为何，莫正凯虽然始终面带笑容，却还是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你怎么了？”洪韶瓴关心地问道。

    打从卢希进门之后就苦着一张脸，沉默着不发一语。而洪韶瓴是个急性子，虽说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了几年，耐性多少增加了，却不代表能看见一个人只是一个劲儿地呆坐在椅子上，还一句话都不说。

    “你今天来找我，一定有困扰着你的事情，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这阵子她因为到法国做了三个月的短期游学，一方面放松自己，一方面也算充充电，一个星期前才回到台北，目前还在做着收心操。

    “韶瓴”卢希才叫了她的名字，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你就别哀声叹气了，先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从大学认识希至今也有七年的时间，以前不论她再怎么累、遇到多大的挫折，也只能咬紧牙根撑过去，从来不似她今天这个模样，频频哀声叹气，一点都不像她。

    “韶瓴，我和一个男人同居了。”

    “和一个男人同居？！”洪韶瓴被大大地吓了一跳。“我没听错吧！你和一个男人同居？”她才出国三个月，就给了她这么爆炸性的震撼。“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卢希也知道一定会吓到洪韶瓴，但这终究是瞒不了她的。“事实上和我同居的人是莫。”五年前她突然说要搬家时，她就已经告诉韶瓴她要搬去的就是莫的房子。

    “你是说离开台湾五年没有一点消息的莫回来台湾了？”见卢希点点头，洪韶瓴又道：“什么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

    “两个月前，他是因为他妹妹莫雨要出阁才会再回到台湾。”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台湾并不会待太久的时间，很快又会离开？”天呀！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为什么要将自己深陷在这样一场完全没有主导权的迷乱中。

    “他是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可能早在莫回来的第一天，她就清楚的明白。五年前她未曾开口留下他，她知道自己五年后也不会开口留他的。

    “你明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台湾，为什么还要和他同居？”洪韶瓴不由得大声叫出来。还好这里是她的家，不是外面的公共场所。“你到底知不知道会把自己困在怎样的情关中？”

    “韶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拒绝不了他，从五年前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拒绝不了他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你爱了他足足五年？”这对洪韶瓴又是一大惊奇！难怪当她介绍还算优秀的大哥给希时，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这几年来她更是拒绝不下数十个追求她的男人，这一切的原因只在她早已心有所属，她的心早已交给了莫。

    “是的，我默默地爱了他五年。”卢希从沙发上站起来，踱到窗户旁，眺望着窗外。“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回来，也没想过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他，但是我就是无法不去爱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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