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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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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第二夜。

    局势至此便幡然改观。

    什么梦幻王国!简直是地狱王国!他开始大叹大丈夫难为,而搅得他心烦气躁、欲火焚身的人就是他那个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新娘!

    当他技巧纯熟地将舌探入罗敷的樱唇,要轻攫她的热情、并开始一粒接著一粒的解开她的睡衣钮扣时,她劈头一句话就把他浇醒了;彷佛那样还不够,接下来又放电让他触得神经麻痹。

    “富凯,我们能不能不要”

    “不能不要!”他强而有力地打断她的话,并鼓励道:“别害羞,你昨天很可爱的。”说话之际,还继续解著她的扣子。

    彷佛是在比赛谁的动作较快,罗敷又一粒一粒地将扣子扣了回去,并起身推开他,跪坐在床上,双手撑著膝盖,睁大了眼,反问:“可爱?但我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他收回手,瞄了一眼罗敷因倾下身而露出秀色可餐的酥胸,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集中精神来澄清这荒谬的一刻“不记得?你又在开玩笑了!小敷!你当然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我们已经同床共枕,你也已蜕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就在这张床上,而稳櫎─就是那个结束你纯真生涯的人。”他说完便仰望着天花板,感慨为何此刻自己还能泰然自若、文诌诌地解释来龙去脉,也只有她才有这种本事将他搞疯掉。

    “但我真的没有印象,你倒了杯酒给我喝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咬著下唇,盯著他解释道。

    “区区四分之一杯的白兰地!你开我玩笑!”他难以置信地以长指按摩自己的太阳穴,不愿相信有哪一个新娘会不记得自己的第一次;不管好坏与否,都该忘不了才是,更何况,他觉得昨夜与妻凤凰于飞的良宵是该死的好。古人有云: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他有幸在昨夜独揽,而她竟然都不记得!他认命地猛一抬头,看着她完美的颈项,痴痴地松了鬓边的手,一指延伸出去轻抚她的面颊,一路画过她的锁骨。

    “富凯别这样,我会笑”

    她的嘴还来不及合拢,整个人就轻颤了起来,笑声顿时盈绕偌大的卧房。她抱著肚子、淌著泪狂笑的举措,教他不得不掐著下巴、愣在一旁,最后他将嘴角一撇,低头看着腕表,开始计时。

    等到罗敷足足花了十分钟才镇定下来时,他的俊脸也铁青了一半。他如道翌晨的起床气绝对会直上云霄,而且会是紫得发黑。

    不过他倒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酒!造穿肠毒葯的确会乱性。但才四分之一杯,后劲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直教他喷啧称奇。

    第二,他老婆绝不是个冷感的女人,她只是蠢得不知道自己有多性感罢了。

    而第三夜。情况是每下愈况,在罗敷独门绝活的调教下,他不仅有起床气,甚至连上床气都染上了。

    当他淋完浴,随意套上内裤,用条毛巾擦著湿发走经客厅时,瞧见罗敷正光著脚丫子、蜷著身体,坐在皮沙发椅上翻看一本书。

    都几点了!还有闲情看书!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将毛巾披挂在颈背,口气不甚温柔的问:“你在看什么书?”

    “这是同事买来送我的结婚礼物。”她将书高举,让他可以一目了然。

    他一瞥见书名,当下像个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起。

    “我警告你,别强迫我翻那玩意儿。”他冷傲的说。性爱大全!天大的笑话!他什么年纪了,还用靠“它”来办正事?他老婆上小学一年级、正大玩家家酒时,他就已经不是“在室男”了,他甚至可以写心得报告卖钱这主意实在太妙了!“性、期货与心脏病的互动奥秘”一定大卖特卖稳赚不赔,他喃喃的在心里低咒了好几千句。

    “你别大惊小敝,好像我要逼你作奸犯科似的。看这类性知识的书又不会真给雷公劈死,你别老古板了!”还白了他一眼。

    这简直是浅水蛟龙遭虾戏!自从认识她以来,他是哑巴吃黄莲,有若干的苦水无处可吐,此刻也只有认栽了。

    “那你现在翻到哪里了?”他没风度的从她手中抓过书,定眼一瞧后,两道剑眉便忽地高耸然后下垂,皱成八字眉。“看错章节了啦!这是男人才需要看的,你该看女人的章节才会对症下葯。”然后将书丢还给她。

    她一本正经地接下书,理直气壮的跟他解释:“我只是想确定你的步骤无误。”

    一听到她这番话,他当下就被自己的口水噎著了,痛苦地吼出来:“你当我们是在练全民健身操!抑或是国民操!还得要求动作整齐画一、步骤无误吗?真是妇人之见!短视!”

    罗敷气得“啪!”一声地重合起书,抱著它站直了身,扭头便走向卧房。

    他眼睁睁地看着罗敷扭著性感的臀、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了。

    “你就抱著那本该死的书进入梦乡好了,我今晚血气正旺,就睡客厅喂蚊子!简直污辱人!”

    他才刚说完话,罗敷就将枕头及被丢了出来。

    翌日,他就被罗敷罚写“太座之见绝非妇人之见”三十遍。

    可笑的是,他竟真的动笔了!他遮遮掩掩地在大办公桌上刻钢板,还特别交代郑小姐在门口坐镇把关,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今晨上班以来,每隔半小时,他的脑海里便会自动插播进半小时的广告,内容不外乎是娇妻玉体横陈于他的锦被上,对他的爱抚发出嘤咛的娇喘声。他搂著她、膜拜著她,吻遍她全身如凝脂般的肌肤,逗弄她高耸可爱的酥胸,吸取她自然天成的香气,彷佛就要化在她的温柔乡里,当他要带著他亲爱的老婆进入飘飘仙境时,画面便“滋”一声中断而这一切的良辰美景竟是拜那杯该死的白兰地之赐,想来就令人呕血!

    他呜乎哀哉地摇头叹气,惋惜自己竟坏了“无欲则刚”的座右铭,心想上苍一定是在惩罚他过去玩世不恭的态度,才会降下这么一号天敌罗大小姐来折腾他。怕就怕这一段凤求凰曲子还没唱完,他已奄奄一息、回天乏术。

    他瞄了眼桌上的石英金钟,随手按了内线扩音,请郑小姐转人事室。

    当罗敷的“人事室,您好”从扩音器传出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起电话筒,彷佛她就倚靠在他耳际低喃似的。

    “喂!人事室,您好!”她重复道。

    “小敷,是我。”他嘴里衔著一支铅笔,低沉著嗓音道。

    她冷冷的反问他一句:“你是谁?”

    “你丈夫!”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

    “哦!你早讲嘛!找我有什么事?”

    李富凯气昏了。先生找太太聊个天还得有个正当理由吗?但他忍气吞声,改以低姿态口吻说:“我写完了!咱们出去吃中饭,顺便交作业。”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我没空!电脑资讯系统室的工程师正在帮我安置新的软体系统,我走不开,你很闲是吗?”

    “正事都给我摆平了。”他皱起眉,想着他这么在乎她,而她竟然一口回绝他的提议。他要下楼去把那台电脑砸了!

    “太好了。既然如此,相公,麻烦你再用英、法、荷、德、义语将那一句翻译出来。不用多,照样三十遍就好!”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你还会哪一种语言?”

    西班牙!但他没吭气,只是冷冷地说:“你别得寸进尺,小番婆!我今晚约了罗曼打网球,甭等我进门了,你继续抱著那本书作你的春秋大梦吧!噢对了!你就梦到周公时,别忘了顺便替我上冤情。”

    “什么冤情?”

    “你就禀告他,草民李富凯我,和老婆已拜了堂,也行了周公之礼,但就欠临门一帖,请他赐教!”

    “你莫名其妙!”喀啦!一声她就挂了他电话。

    第四夜。她的确乖乖听他的话,不仅没等他,还将大门反锁,教他有了钥匙也开不了门。他连藉口都懒得找,就板著脸跟著大舅子回老丈人家,睡在太座出阁前的闺床上,大叹英雄气短。

    见了这般光景,老丈人罗正宇也著实吃了一惊,没料到竟是女婿先跨进他的门槛,费尽心思想旁敲侧击的试探,没想到女婿竟坦荡荡的回了他五个字“翻脸不认人”

    如此看来,他倒小看自己的女儿了!

    周五下午,李富凯的火气已达沸腾状态。他板著一副人家欠钱不还似的棺材脸,从一楼证券部延著阶梯直上至每一层楼,给予职工精神训话,而且阶级愈高,被他点名的机率就愈大。

    在十四楼时,他的炮火轰得最响亮,虽然未达破口大骂的程度,但他似有若无地摆出一张笑面虎的表情,教人见了直打哆嗦。

    他先把人捧得高高的,再将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

    “林副总!你年轻力壮、四肢健全,干起事来魄力十足,追起美女时的速度迅如闪电,教我见了都自叹弗如,但跑腿的事,你一定得差秘书去吗?她该不会是应徵女佣及跑堂官一职吧!她的契约书拿给我瞧瞧白底黑字,人家摆明是高级专业秘书!下次下雨时麻烦你自己摺伞,女朋友也自己追,要不情书柬拿给我试试功力。但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就不幸被我追到手,可别怪我抢妻啊!都坐上这个职务了,还这么没有概念,不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下回招怨、被人下蛊,请别怪我没早跟你说。”

    由李富凯一手提拔上来的林刚,这回被电得莫名其妙,不过他总算知道收敛自己的神气劲,只道自己呼风唤雨、指使人过了头,才气跑一个秘书,这回又惹毛了新人,总经理好意来警告他。

    “潘经理,我知道你的工作能力非常强,抢标的成绩所向披靡,做起正事也是比三个大光棍都扎实。但一面下标单,一面和男友热线追踪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不如这样吧!乾脆帮你申请加设另一张办公桌,看是要红木、檀木、桧木或是浮木任你挑,然后再延请你那位白马王子来我这儿办公好了,免得让你心猿意‘马’。”

    才三十有二便担当重责的潘经理只好赶紧放下长途电话,打开电脑,猛打投标书。

    “郑小姐,你成天穿得这样暮气沉沉,实在是会触自己霉头。要把套装穿出精明干练的韵道,公式是有千百种。你一定要非黑即蓝吗?淡雅鲜明的色系不是怡人悦己吗?改明儿嫁不出去,别推到我头上。”

    郑秘书只得笑着点头应是,她也不喜欢死气沉沉的装扮,既然总经理挥棍打蛇,她也乐得随棍上。

    董事长室大门一关,原本双手背在臀后的李富凯三两步就直冲至办公桌,一屁股靠坐桌缘,捞起话筒,直接便按下人事室的内线。

    “小敷吗?”

    “富凯!”

    他一听到她那悦耳、如天使般的音籁应了他一声,顿时烦恼尽消,本来已移位的五脏六腑顷刻间陡然全部归了位。

    “富凯,你那边的情况严重吗?有没有被台风尾扫到?”

    “什么台风尾!外面风和日丽、艳阳高挂。”因为台风眼在此。

    “那准是还没刮上你那层楼。大夥纷纷来电通报,说那个暴君总经理这回真的发飙了,听说林副总也被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大门一关,照理一推,也该是被修理了。好耶!”

    太好了!早知修理林刚可博美人一粲、连声叫好,他早刮得林刚胡子清洁溜溜。

    “警报解除了!不会上你那层楼的。”他口气一软,又想吐露情话“我一整天没见到你,我好想你”“少来!你的作业还没交齐,不用跟我甜言蜜语地讨价还价。”罗敷凶凶地硬是给了他一根钉子碰。

    他虎背一挺,来回踱步,也怒叱回去:“更正!罢解除的是轻度台风警报,现在发布的是超级强风特报!蔽得我这层楼东倒西歪!”他说完忿然地猛摔上电话,接著又悻然勾起了西装外套,往肩头一甩,拿了叠厚报纸就走出去。

    他已没精神再换件衣服了。

    正当他意兴阑珊地跨出一楼自动旋转门,没精打彩地走下阶梯时,瞥到丁瑷玫正迎上前向他走来。

    “富凯,我在这儿等你下班有十分钟了。”她有礼的微点下领。

    “等我有何贵事?我忙得没空杵在这儿跟你闲嗑牙。”他没好气的掏出烟盒,随手点了一根细雪茄。

    丁瑷玫笑出声。“你肝火很旺哦!”“那是我老婆的事,轮不到你提醒我。”

    “她很特别,得恭喜你找到这样一个好女孩。”她诚心的说著,并建议:“我请你喝杯茶,降降火气好吗?”

    “我已经有老婆了,你最好别”他又要出言不逊,但却被打断了。

    “我也要结婚了。”

    “什么?”他闻言倏地转头,薄唇一张,嘴角边的雪茄差点被他甩了出去。

    十分钟后,他们就坐进了对街的餐厅。

    “你这人真怪,早知道上回跟你明说就好,也不用挨你的骂。”丁瑷玫挖苦的说:“不过你的话也满有威力的,如当头棒喝,教我不得不反省其实,自己也并不是全然无辜。”

    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乾涩地转了话题,口吻仍是生硬得很“对方是谁?我认识吗?”

    “你不会认识他的,他是个妇产科医生。”

    他微耸眉,提出疑问“你父亲没表示过意见吗?”

    瑷玫勉强地点了头后,肩一耸,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我都三十岁了,他休想再控制、干涉我的决定。这一次我是心甘情愿要嫁给那个人,他对我很体贴,人也相当老实,太太已走了四年,有一个小儿子才四岁半大,跟我非常投缘。这样也好”“你会有小孩的,届时就好了。”

    “不!我这一生不太可能有小孩的。婚后不到半年我就怀孕了,但富荣在外花天酒地,不慎染病使我也受累,孩子流掉后,从此我的肚子就不争气,三番两次习惯性流产,使医生不得不警告我再继续这样下去的危险。这也是你姑姑挖苦我的原因,她们将富荣的堕落、甚至酗酒都归咎于我,久而久之,我学会了漠视那些指控,对富荣荒唐的行为也能视而不见,直到你哥出事的那天早上,我下定决心要和他从头来过。碰巧那天他难得神智清醒的回家,我诚心的求他让彼此重新来过,他才咆哮地承认,他从来就没爱上过我,连一丁点感觉都没有过,他之所以会想娶我,是因为他恨透了所有的人,但最爱的人是你。”

    话至此,丁瑷玫坦率地迎视他犀利的目光,接触到他既震惊又错愕的表情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继续道:“就因为我曾骗他你有对我吐露爱意,为了不让我得到你外,他也要我这个‘情敌’痛苦。所以富荣不是因为嫉妒你才娶我,而是因为他太爱你了,不愿见任何女人拥有你;另一方面,他自少年时期就被人灌输是你夺走他双亲的爱,所以只要是能打击你和爷爷的事,他也会不择手段的去做,甚至于要毁掉参石都毫不留情。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不让爷爷把所有经营管理权委任于你,才会毫不踌躇拉拢我父亲和其他董事来排挤你;就这一点,他扮演得很好,连爷爷和我父亲这么精明的人也被瞒骗过去了。”

    李富凯静坐不语,深吸一口雪茄,久久才吐出话“你是在暗示我,他是双重人格病患吗?”

    瑷玫不语,只是静静凝视氤氲的烟雾。

    思考良久后,他小有领悟“很多人说我长得像爸爸,个性却像妈妈,大概富荣把所有童年的爱与憎、怨与恨都转到我身上了。我没想要跟他争过什么,不过那也是因为我不用争就拥有了一切,所以老爸病笔后,我也照他的意思,将老爸一手创下的公司回归参石名下,退居次位。我能做的都做了,唯独要我以另一种超乎手足的身分去爱他的话,我却办不到。”他的眼角熠著一点星光,彷佛天际一抹孤寂的流星,在迷蒙的白雾中坠落。

    “所以你早就如道了!?”丁瑷玫握住了他的手。

    “移民后回国的那几年,他只是单纯的厌憎我,等到我十八岁那年的暑假结束,可以自由决定去向时,他开始变了,变得婆婆妈妈的,甚至请我别回欧洲念什么鬼大学,还讲了一些爱我的鬼话,当时的我,以为他又在耍鬼计整我,便很严厉地批评他:‘即使要整人,也不需要装出一副娘娘腔的样子。’于是,他又缩了回去,转成更放荡不羁的轻慢态度。接下来约六年,我利用专心求学的藉口,没有回来过。但已慢慢接手公司的他,却四处派专员跟踪我、调查我的私生活,只要我有一点明显喜欢上别的女孩的迹象时,他就百般阻挠、出钱打发人走,弄到最后,我只能隐藏自己的感觉,而他也达成了目的。他不介意我私下的情欲活动,但却让我在感情上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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