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永远也击不倒。”靳驭北的心思开始缥缈起来。
“他背负了太深太久的仇恨,结果强烈的责任感却将他逼得无情。”因此,他才会做出舍弃韩真,成全报仇愿望的决定。从小看着靳家儿子长大,柳大夫早就瞧透他牛一般固执的性子。
看似淡薄毖情的人,其实是因为自尊太强,这种人的内心反而最浓烈深沉。如今,教他尝到苦果了。
从一开始,他便坚决反对靳硕南把心当作赌注的冒险举动。
“长大之后才发现,如果可以,我反而希望大哥能将眼泪哭出来。像他这样,让我觉得害怕。”靳驭北倚向廊柱,垂下眼眸低语。
“唔,得让他发泄一下,不然,很糟糕啊!”柳大夫同意的点点头。
可是,该怎么让他发泄呢?
靳硕南蹲下来,两手握住韩真细瘦得几乎见骨的手腕,姿态卑微的低头审视。
右手上被他用力抓出来的瘀痕早就消退;左手上绑了许久的绷带,昨天终于在柳大夫的同意下解开,但是一条扭曲红肿的疤痕,却在细白的嫩肤上,刺目且丑陋的蜿蜒着。
柳大夫对这道伤完全放弃了,他甘愿让别人倒着写柳盛言三个字。
伤口好几次裂了又收、收了又裂,多重的伤害已经将这道疤永远地烙上去,复原的机会太渺小。
“我总是一直伤你,是吗?甚至连痕迹都抹不掉了。”他举起她的左腕,凑到唇边细细的吻着。
韩真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只是张着失去魂魄的眼睛,迷蒙地望着蹲在身边的他。
“告诉我,要如何做,你才愿意清醒的看着我,清醒的看我说话?”他坐到她身侧,两手捧住她的小脸面对他,拇指柔柔的摩挲她微凉的芙颊。
“只要你能醒过来、活过来,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低头吻上同样冰凉的樱唇。
“任何代价,你听到了没有?”得不到任何反应,他沮丧的放开她,额头抵着她沉痛的说。
娃娃依然不语。
靳硕南深沉的叹息一声,伸出双臂将她密密实实的搂进怀里。“你果然好无情,跟我学的?”
静静倚进壮厚胸怀里的韩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地,眼睫渐渐下垂,最后,悄悄的闭上了眼。
柳大夫不管怎么试,都无法让韩真的病有丝毫起色,大大打击了他行医一辈子累积的自信。最后,他找来了以针灸闻名的徐衍,和曾经担任宫内四大御医之首、现在已经告老还乡的葛凤书。
三个不服老的老头子相会,时光仿佛倒退五十年,回到年轻气盛的年代。
“老牛皮,你到现在还没改过来说大话的习惯啊?盛言、盛言,果然只会夸大其辞。”像砂石碾过去的老迈嗓音,毫不留情的讽刺。
“哼,老刺猬,说话尖酸,还学了针灸术,浑身都是针,难怪江湖叫你怪老头。”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嗓子,也不吃亏的攻下一城。
“有完没完?我在家乡养老养得好好的,嫌耳根太静,专程赶来看你们斗鸡吗?”不愧是混过宫廷的,才几句话,威严的气势就压得两个人乖乖的。
“是嘛,我吃饱了撑着,来这听你损我的?老子不爽就走人。”徐衍的眼神也利得可以当飞针射。
“啧!我胡闹着玩嘛,这么久不见了,不动动嘴皮,那多难过?”柳盛言涎着脸,没办法,有求于人啊!
“你找我们来到底要帮你什么?”葛凤书看看气氛令他有点满意了,才好心情的开口导入正题。
“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一个患者,她的情况很难解,我初步推测是得了失心症。两位不知有没有经验”
三个老头正经的聚着头咕噜,希望能找出治愈那个娃儿的病症。
过了好久,交换完医学心得后,三人终于腰酸背痛的挺起身。
“唉唷喂!听听,骨头竟然喀崩一声。”徐衍捶打腰间。
“你缺乏运动。”极注重养生之道的葛凤书直接点出毛病。
“咱们快去看那丫头吧,实地给她看看诊,对病情掌握更佳。”柳盛言催促两个老友移动尊脚。
结果,三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老人家,四处奔波劳动,竟然找不到主角,扑了好几次空。
柳盛言抓了个下人一问,才知道韩真早已被靳硕南抱出门看风景了。
稍早的时候,靳硕南将韩真抱上一辆轻便的马车,一个随从也没带的便出门。心之所至,一路就到了韩氏夫妇坟前。
他在树下置了一个舒适的便椅,椅上铺满软垫,然后让韩真坐了上去。
“真儿,看!我将你爹的坟迁到了湖边风水最好的位置,和你娘的衣冠冢合葬在一起。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湖底长眠,有爹相伴了呢。”靳硕南站在韩真身后,谨慎其事的向她说话。不知何时,靳硕南养成了无时无刻和韩真说话的习惯。
即使她做不回答,他依然故我,一迳的认为她一定听得见。有的下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大少爷是不是刺激过深疯了?
“以后,如果我们两个也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也葬在这儿,好不好?这儿风景挺美的,百看不厌。”他伸出大掌,温存地撩起她颊上一绺被风抚乱的发丝。
忽地,一股鸷猛的杀气向他们砍来,靳硕南迅速地连人带椅将韩真奋力扛起闪到一旁。
“呵呵没想到你挺护她的,不介意她是我派去卧底的女人?”罗腾久持着大刀顶着地面,态度仍旧狂肆狠辣。
“你没死?难怪找不到你的尸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跳下那么深的山崖竟然没事。
“你太小看我了。我对新罗山的地形熟得不得了,闭着眼都能横过去,哪会栽在自家后院里?”罗腾久狂放的仰天一笑。
“是吗?可惜这儿没崖让你跳,可以改跳湖试试。”靳硕南撇唇冷笑。
“耍嘴皮子?带种。今天我就要讨回胆敢灭我老巢的帐!”罗腾久向地上啐了一口,提起大刀,在空中挥了一道弧。
“哼,杀父弑母的血仇,以及你卑鄙利用真儿的帐,我一起跟你算。”靳硕南顺手折下一截树枝当武器,悄悄向侧边移动几步,想将罗腾久的杀伤力尽量带离依然无知无觉安坐在椅上的韩真。
看出他的顾忌,罗腾久得意的咧嘴笑出声。
“好样的!手上没兵器,又得护着一个女人,我看你胜算有多大?”突然大喝一声,脚底一提,便冲杀过去。为达目的,他绝不会在乎任何道义的。
靳硕南敏捷的躲开致命的狠招,由于没有兵刃,凭着一截树枝,根本挡不住罗腾久一波波凌厉的攻势。
眼见久攻不下,罗腾久不耐烦了,眼尾趁隙一扫,刀一挑,将靳硕南逼到与韩真相反的位置,随即快速回身,大喝一声,双手握刀猛然对着韩真当头劈下。
“不准碰她!”靳硕南奋力一扑,护到韩真面前,用身体挡住罗腾久来势汹汹砍下的刀锋,然后直觉转身用尽内力推了一掌,正好击中罗腾久的心口要害,将他狠狠地震飞老远。
确定罗腾久无法再伤人后,靳硕南便颓然跪倒,跌进韩真又暖又柔的怀里。
“哈哈哈你自己送上门来拉了一个垫背好很好”罗腾久跌在地上,狂吐鲜血,虽然初时愕然中掌,看见靳硕南背上严重的伤势后,却呵呵笑着断气。
靳硕南喘息着,身子遽然发冷,背后洞开的血口,威胁着要熄灭他的本命灯。
突然觉得,这样死在喜爱的女人怀里,也算是他莫大的幸福。
“真儿真儿”他虚弱的闭上眼等死,淌着血丝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魂牵梦系的名字。
希望到了地府,能够找到那缕迷了路的芳魂,然后劝她别再任性游荡,苦苦折磨人了。
“不不要”细微的呢喃,如丝丝细缕,忽地钻进靳硕南将要昏溃的神智里。
“真真儿?”他奋然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挣扎抬头,哑声无力的唤道。
“血不要血”韩真的眼底渐渐浮出痛苦的阴影。
虽然晦暗痛楚,却是暌违许久的人气,他盼着这丝人气,盼了好久。
“真儿你醒了魂魄归来了?”他咧嘴笑开,却从肺腑涌上一口腥甜。
“你你怎么了?怎么都是血?”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才一睁眼,竟见到靳硕南浑身浴血,即将在她面前死去?
“原来要用生命当代价才能唤醒你”声音越来越弱,他再度无力地伏回她的膝上,睡意开始浓重。
“不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不可以”韩真紧紧抱住他,晶莹的泪珠一串又一串的不停滴落到他染着血污的面颊上。
上天待她太苛,为什么一睁眼,又要她面对再次破碎的世界?
“别哭我甘心无悔”努力开口的结果,换来另一波急涌上翻的咳血,虚软的滑到地上。
她死命的抱紧他不放,结果与他一起滚躺到地面上。
“你不能这么自私!靳硕南,我不要你甘心无悔!你死,我会马上跟随你下地狱,生生世世的怨恨你,怨恨你将我一个人独留人间!”她躺在他身侧,全身染上他涌流不止的鲜血,用尽力气喊出咒语,天地神鬼作证!
“真儿何苦”他被撼动得怔了、傻了。
“我娘已经死了,在这世上,我深深爱着的人,只剩你一个了。如果你也丢下我,对我未免太残忍了。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她泪流满面的对他控诉。
“对不起,还是负了你”他绝望的闭上眼。
“硕南?不要睡,你不要睡”韩真惊慌的奋力摇他,无助地叫着他。
听见她不再心存芥蒂的吐露爱语,竟是在死前一刻?
他也想对她说些话,可是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硕南”凄厉的喊叫蓦然划破清幽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