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啖颗酸梅?”
“公主,请喝口参茶。”
“公主,听奴婢弹一曲嘛!”
此时,皇宫的东宫观星楼中风吹纱动,仙乐飘飘,献媚之声此起彼落。一双红袖藕臂,浅浅伸出,动静之间勾出无限风情。
“好了,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都冲着我来了?”轻雅的声音从帐幔内飘出,令人心魂一酥。李汐从贵妃椅上徐徐站起,顺手理了理身上鲜红的上等及地襦裙。暖风缓缓,青丝浅拂勾勒出一张魅人心魄的绝世容颜。
李汐,也就是天朝的长公主天珍。说起声名显赫的天珍公主,除了当今皇上和皇后,无人能不恭恭敬敬地卑膝着地。在后宫,一位公主能享此礼遇的,非天珍莫属。
天朝公主一共十三位。公主不比皇子及嫔妃,与众多实权人物的利害不深,一般也就没有什么太高的地位。但天珍乃皇后长女,自小到大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无一不精,又最善于撒娇卖乖,不仅深受皇上皇后宠爱,各位皇子公主也都对她敬爱有加,于是天下之大,几乎没有她天珍开口要不来的东西。
包难脑粕贵的是,天朝公主大半举止放荡、骄纵跋扈,而惟有天珍从不恃宠而骄,从来待人亲和有礼,更洁身自爱端庄贞静。而这一切,也才会令皇上对她更为宠爱,并赐予“第一公主”的誉称。自此,才貌双全的天珍公主之名响彻天朝上下。
当然,这只是外在的光环。
而去了光环之后的李汐呢?这并不是人们关心的重点。这世间的人需要一个完美的女神,她便塑造了一个,而“女神”的塑造者则是她原本的自己,一个已快被“天珍”及天下人遗忘的自己。她并不想看清自己的内心,因为那一无所用。
“公主公主,听说您快招驸马了?”内阁大学士之女文秀笑嘻嘻地问道。文秀是李汐的贴身侍女之一,她共有侍女七十五名,其中贴身者三名,均为出身贵族之女。天珍公主身边的一切,永远都是最好的。
“那又怎地?”眉尖儿懒懒一挑,她睇了文秀一眼。
“怎地?!”和蓉与彤欣惊叫一声,彤欣更是夸张地上前一步,捧着心肝说:“公主这一嫁,难道就不带着我们了吗?听王嬷嬷说,公主嫁了,咱们三个就都散了。不要啦!奴婢不要回家嫁人啦!听刘贵人说,很痛很痛哩!万一公婆不喜欢,丈夫又纳新欢,真是气到死!碰到良人的机会又太小,奴婢才不要去撞这种运气呢!苞在公主身边,既身份显贵又名正言顺,多好?公主,奴婢们发誓会好好侍候您,不要把我们散了嘛!”
“对呀!对呀!”和蓉闻言傻乎乎地直跟着点头。
“放心。”李汐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甭理王嬷嬷的话。”
“那公主是不嫁人啦?”文秀总是快人一步地急问。
“不嫁。我是‘招’驸马,不是嫁。”
“那还不一样?”平日与李汐相处久了,知道她是亲近自己的,文秀也便不再装着一副卑屈的样子,说话也直了许多。
李汐眼见四下没有外人,就轻巧地坐上宽厚的扶拦,似笑非笑地瞅着文秀,道:“这驸马是我招的,他还不是得听我的?有了个位高权重的驸马,咱们就可以到宫外住了,到时父皇都管不了我,那时,你们跟我一块嫁了,游山玩水时还是这几个贴心伴。”
“公主的意思是”彤欣讶异地瞪大了眼,却见李汐笑着点头。
“你们和我一起嫁给驸马。”
“啊?!”
“奴婢不敢!”彤欣忙惶恐地跪下。
“有什么敢不敢的?”李汐傲气地嗤笑一声“那种男人,娶个公主只是达到目的的途径罢了,不必理会。我让你们嫁,谁也开不了口说第二句话。”她自信还没有她李汐办不到的事。
“公主心里难道一点不舍的感觉也无?”和蓉觉得不太能理解,把自己的丈夫分人呢!还是分给侍女,完全不在乎这是大不违的!
“感觉?”李汐不经心地接过文秀递上的梅子茶,啖了一口,才道:“什么感觉?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争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们只要跟着我、相信我就行了,其余的不必多想。”
不舍?!算了吧,整个天朝还没有什么人够格让她李汐在乎的。驸马只是一件工具,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偶尔,只是偶尔,坐在高台上,看着这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觉得自始自终都只是一个人,没有牵挂,没有亲人,总是想要就能得到,天下就握在手中,却还模糊渴望着更多的东西
想出去!走出这皇宫,看看她脚下的这片土地。这也是她十七岁便招驸马的原因。她闷了,突然之间想打破这宁静的日子,想尝试另外一种生活。
“可是”和蓉还想说些什么,却因远远见到皇上皇后而连忙打住。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早对这种场合习以为常的三个侍女整齐有素地行礼道。“父皇、母后,万安。”李汐恭顺地行礼。心想,还好反应快,否则坐在扶栏上的举动若是被看见岂不毁了一世英名?
“免礼免礼。”皇后见着女儿,笑得眼都弯了,忙拉着李汐坐到桌旁。
“把东西放下就全退下吧。”皇上捋了捋半长的胡子,也跟着坐在李汐的身侧。
李汐盯着被置放在圆桌上足有一人高的画轴,兴致缺缺地道:“母后,这又是什么?”
“终身大事呢!天珍公主招驸马的消息一传出去,马上才俊云集。你父皇便让他们交上画像及家世官职等说明,这才方便我们的宝贝儿好好挑选呀!”皇后是一脸骄傲的笑意“‘第一公主’的驸马必定要是天下间最英武的男儿!”
“父皇会给你最好的一切。”皇上宠爱地抚了抚李汐的发。
“谢父皇、母后。”最英武的男儿?最好的一切?后者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但前者呢?所谓“最英武的男儿”可会像个卑贱的奴才一样毕恭毕敬地交上自己的相貌与家世去供一名女子挑来选去,只为争取一个攀上皇族的机会?
抑不住对那叠画卷中人的厌恶感,她甚至连利用也懒得。想到一个那样的人要贴上她天珍的名号,心里就是老大的反胃。
“好了,母后也来帮你看看。”皇后说着便拿出几卷画轴出来,时而皱眉时而摇头“这个眼太小这个耳朵招风,嗯,不行耳上一粒痣,破了相咦,这个好像还不错,天珍,你瞧瞧?”
“母后,他长相还不如镇远堂哥,官阶又不到三品,女儿不喜欢。”李汐撒娇地趴在皇后身上“德、貌、才、势兼备才够得上女儿的驸马呀!”弄个花瓶,也得选上等的不是?
“这个自然。”皇上颔首一笑“不急,天朝男子尽可选尽,也要找个最好的送天珍。”
“咦?说起镇远,怎么许久不见了?”皇后问道。
“前阵子派他守关外了,那边最近不很安稳。”轻啜了口茶,皇上道。
“又守关外?那孩子真苦。”皇后心疼地蹙眉。整个宫内,除了天珍外,皇后最喜爱的便是李镇远了,偏他战功彪炳,长年征战,难得留京几日。
“父皇,这回又是宁皇叔进言的吧?”李汐蹙眉问道。
“嗯。”“宁皇叔素来不安分,屡次想将镇远堂哥驱离京城,想必这次关外之战不会轻易结束,镇远堂哥这一走,宁皇叔便成了兵权最重的皇族,时间一长,难免”关键的字李汐并没有说出口,她知道父皇向来忠厚,从不愿轻易怀疑臣下,说得太白,只会引起反作用。但居安思危,她身为天朝公主,有义务在必要时点出一些事,以便防患于未然。
“不许妄言,宁弟不会的。”虽是责备,但皇上对李汐的口气仍十分温和。
“可若有万一,远水救不了近渴。何况宁皇叔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
“天珍,朝政之事,朕会打理的。”皇上脸色一沉,打断了她的话。
“是。”她只是名公主,不是吗?也对,政事不归她管,她只要安心享乐便成,很多事都是她无法插足的,空有见解。
见女儿黯下了眼神,皇上不禁放松了脸部的线条,安抚道:“这几日天热,和你母后去幽清池避避暑,也好选驸马,其他的事,父皇一定会处理好的。嗯?”
“不必了,父皇哪一日少得了母后啊?女儿识趣,会一人乖乖避暑去的。”李汐打趣地说。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父皇还嫌着你了?”皇上佯装严厉地质问道。
“父皇不是嫌女儿?”她依着皇上的肩,可怜兮兮道。
“你这丫头!”皇上又宠又气地将她搂入怀中。一时之间,观星楼中笑语不绝。
虽然是九五至尊,但他同时也为人夫、为人父,太多的光环可以掩埋住他的慈祥,只是在面对某一个亲近的孩子,他也只是一名单纯的父亲。一个皇上,他可以为了天下而舍弃亲人,而一个父亲,则能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李汐深谙此理,所以她总是因为身为皇上的女儿,所以才是天下人的公主。
*)*)*)
幽清池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及冬暖夏凉的气候而成为天朝历代皇族的避暑圣地。其内温泉流水,山涧沟渠,别有洞天,令人待上十天半月也难以厌倦。
此次避暑之行,李汐只带了三名贴身侍女和少数的随护。因为关系到驸马人选,为了避免受到有心人士的騒扰,此行只有几个人知道,对外保密。
一到了晚上,幽清池便静谧得可怕,只有点点蛙声,和着屋内人的几声轻言软语。
退去了皇宫中多如繁星的华丽灯盏,幽清池有的是无际的星空和远远的山影,空间似乎一下子大了起来。
点上最后一炉熏香,文秀站到坐在窗边的李汐身后,默默地守着。
“她们都休息了,你也下去吧。”李汐淡淡地吩咐。
“公主还不睡吗?”
“嗯。”“公主,”文秀皱着眉头,犹豫地看了李汐一眼后才道:“来到这儿之后,公主似乎不开心?”
“有吗?”她漫不经心地道,目光仍是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远处。
“公主可是为招驸马的事在忧心?”
没有回答文秀的话,李汐只是轻轻地摆手“下去吧。”
“是。”文秀只有默然退下,走时仍深深地看了眼李汐“公主。”她又停下了脚步。
“嗯?”
“公主是奴婢的天,也是我文秀的姐妹。一直以来,奴婢将公主当成了万能的神,却从未帮公主做过一件贴心的事。可是公主并不孤单,因为奴婢愿为公主付出一切。”轻轻行了个礼“奴婢退下了,请公主早些休息。”
“知道了。”
房门被打开,又轻轻地合上,还原一室宁静,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火及满室清雅的熏香。
李汐没有回身,还是坐在窗前,愣愣地盯着夜空发呆。
甭单?文秀方才可是说她孤单。
不,这种感觉不是孤单,她李汐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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