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还还”
汪洋这才上前按下她高指着唐净非的那只手。“你在胡说什么?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这里不是你家!”
“你你帮她讲话?还骂我?”忿怒的双眼在瞬间盈满泪花,汪洋把唐净非挡在身后的模样看得她忿上加忿。
“我没骂你,只是提醒你,身为一个名门闺秀该有的风度与修养。你说你看起来像不像个泼妇?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里乱发脾气。我在这里跟净非谈点事情,碍着你了吗?”
“哼,谈事情?”她被训得有点心虚。“什么事情那么大不了?不搂搂抱抱的就不能说了吗?谈事情?我看你们是在谈情说爱吧!”
汪洋真的生气了:“就算是吧,碍着你了吗?”
“你你承认了?”冯国琳先是退了两步,接着便发疯似的冲了上前,她推开汪洋,狠狠地给了唐净非一巴掌。
唐净非被煽倒在一旁,一手抚着热辣辣的脸颊,表情却没有不悦。
“干什么呀你!”汪洋拉着冯国琳出了房门,回头不安地揪了唐净非一眼,意思是他要先摆平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唐净非洗了把脸,走上阳台,汪家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阳台。她在不久后看见汪洋和冯国琳在楼下的花园里一阵拉扯,主人意在送客,客人却死缠着主人不放,更有甚者,还数度主动抱住一脸不耐烦的主人。
客人终于还是离开了汪宅,驾着红色跑车离去。
“叩叩。”
“我没事,你走吧。”
她一听就知道来人是汪洋,不开门,她沉沉地请他走开。
“让我进去,我要向你解释。”
“没必要,我不会把那一巴掌的事放在心上,我受过她的气,早就习惯了。”
冷静的声音终于使他放弃安慰她的念头,他悄然下楼。
闲气,唐净非对自己一笑。妈妈必然也受过类似的闲气吧?她必然也吞下了这些闲气。
下意识地,唐净非从领口里掏出项练坠子,摸了摸那只心型坠子,她把盖子打开,一朵紫萝兰映入了眼帘。
巴黎几乎可算是丁禹的第二故乡了。她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祖父长年旅居法国,未免孤单寂寞,于是,她在六岁时被接了过来,和奶妈及奶妈的儿子一起。
承欢祖父膝下,她受的是欧式教育,十四岁那年才随祖父返国定居。二度赴法,她又住了三年。那次她是与新婚夫婿汪兴文去度蜜月,汪兴文随即在丁氏企业的法国分公司担任总裁。丁禹在法国生下汪洋。
她的美貌、教养和热情的性格,使她在巴黎的华人社交圈里享受极高的声誉,同时也受到法国上流社会的青睐。汪兴文虽是初到巴黎,但在贤妻的辅助下,很快就站稳脚跟。若不是几年后丁禹的父亲中风,她绝不会匆匆随汪兴文返国。回国后,她在长年的平凡生活中感到极度的烦闷,这使得她更怀念在巴黎居住的那段岁月。
这次重逢巴黎,为期只有一个半月,但才来几天,她已经兴奋十分。拜会旧识、结交新知,活动虽繁忙,她还是独自一人把当年的游踪重访一遍。
兴奋消褪后,她才发现自己此番重返巴黎的心情已不同于当年。
汪兴文是典型的事业型男人,他一点也不了解妻子心灵深处的变化。她也不曾与他谈心,几十年都过去了,现在更没什么可谈的。
昨夜她接到冯国琳的电话之后,心情益发地沉重。
汪兴文却是难得地兴奋了一晚。今晚,他在巴黎的展示中心成功地举行了揭幕仪式。丁禹本身就是个广告。展示中心负责供销业务的人员已忙得不可开交。
双人房里,他一见刚沐浴饼,穿着华丽睡袍的妻于便情不自禁地上前,给了个不常见的热情拥吻。
她轻轻将丈夫推开。
“你今晚的表现真是令人惊艳。”他不在意她不着痕迹的拒绝,到酒柜旁倒了两杯酒又回到她面前。
接过酒杯,她依然不语。
“为我们的理想逐步实现,干杯!”他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她只啜了一口,放下酒杯。
“你心里除了事业、理想之外,还有什么?”
她哀怨略带嘲讽的语气令他不由一愣。
“公司取得新的成就,你不开心吗?”见她爱理不理,他又说:“我看你是太累了,早点休息吧,过两天没那么忙的时候,我再陪她四处走走好了。”
“多谢关照。”她冷笑。“你还是忙你的事业吧,不必多费心思在我身上,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只棋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了一向瞥扭的妻子。但他依然陪着笑脸:“别生气了,早点睡吧。”
这一夜,夫妇俩都难以成眠。
唐净非已不止一次有被人偷窥的感觉。住进汪家不久,她就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自己。
她害怕,也不怕。不怕是因为她知道汪家的秘密;害怕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多少。她无法预估伤害的程度。
她擅自使用了一楼大厅里的名琴,丁禹专用的琴。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每每当她坐在这架钢琴前,陶醉在美妙音乐的遐想里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便莫名其妙地袭上心头。
夜已深,汪颖已入睡,汪洋尚未返家。她不怕吵醒任何人。
蹦足了勇气,她回头。果然,这回她确定客厅面对花园的那道落地窗外,站着一个人,那张泛白的脸孔,在壁灯的微弱光线下,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她不想躲避,缓缓朝那人走去。那人也不走,盯着她看的双眼随着她逐渐靠近而变得更加闪耀。
她随着透明玻璃,将心型坠子掏了出来,放在衣领外,确信他看见了。
那人的脸孔倏地僵住,看起来更白得吓人。
就在这时,大门口亮起的车灯教那人仓皇跑开。
唐净非就这么伫立不动,她终于看清楚那个人了?是他吗?
“啊”突然靠近的人影吓得她惊喊出声。
“净非,是我。你怎么啦?”汪洋马上抱住她,发现她的身子抖得厉害。
“你吓着我了。”她没净脱他的怀抱,此刻她的确需要一个拥抱。
“我以为你知道是我回来了。”他拍拍她的肩。“你这么晚还不睡,不是在等我啊?”
“我没有你那种自作多情的习惯。”她轻笑一声。“前两天陪冯国森去看了部恐怖片,害我睡不着。”
他一听就松开她。
这个动作意味着抗议,她不介意。
“汪洋,你家还有什么人是我没见过的,对不对?”
他一惊,刚才停车入库前他仿佛也看见一个黑影。
“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总觉得这屋里有人在偷窥我。”
“你别多心。”他有些慌,也有点不忍。“我家没有鬼怪,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她知道他不愿说真话,便不再追问。
“是吗?那大概是我看了恐怖片留下的后遗症。”停了停,她关心地问:“你忙到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去休息吧。我也该回房了。”
才走一步,她就被他拉回怀里。
“我没空陪你去看电影,你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不想跟你研究逻辑,只想吻你。”
她依然没拒绝他随即而来的吻。
“你爱上我了没?”
“没。”
“那我还要吻。”
夜深沉。
一弯新月高挂夏日夜空,微弱的光显得渺茫。此刻的汪家花园是一片漆黑。
但这黑暗的世界里存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跳跃,他疯了似的在偌大的花园里狂奔。
他早已被判定是一个疯子,可悲的是,他的灵魂并没有死。他时而痛哭流泪,时而狂歌痴笑;时而清醒有如正常人,时而胆怯如一只小猫。更多的时候,他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他已在花园里徘徊了几个钟头,今天那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年迈佣人似乎病了,因此以为他正安静地在自己房里睡觉。
罢才他看见那个心型的坠子了。
阿兰,我的阿兰
他在嘶喊,他在狂奔,树枝划破了他的脸、他的手臂
“根伯,你怎么让孟唐叔叔跑出小楼呢?”
汪洋隔天早上无法按时到公司去,他在小楼里等到了家庭医师林永顺。听见医师说丁孟唐身上的伤无大碍,他这才略带责备地问着老佣人根伯。
“唉,少爷,都怪我睡得太沉了,老啦,耳朵也不管用了,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根伯自责不已。“我不晓得你孟唐叔叔会自己溜了出去。我昨儿夜里听见哭声时,才看见他跪在地上,一脸一身的刮伤”
“别说了,根伯。”汪洋打断老人的絮絮叨叨。
昨夜他听见花园里有异声,看来是孟唐叔叔又不清醒了。他现在只担心唐净非恐怕是看见过家里这位精神状态异常的长辈了。
“根伯,去把窗帘拉开,窗子也开一点。我不是叮嘱过你,要保持屋内空气流通吗?”
“你孟唐叔叔不肯。”
“你去开开吧,他已经睡了。”
床上的丁孟唐已经睡着了。可瘦弱的身体蜷曲着,双拳紧握,显然睡得很痛苦。
“汪洋,我回去了。有什么状况你再通知我过来。”
林医师收拾了医葯箱便要告辞,他不多言,与汪丁两家熟识多年的他,知道丁孟唐的状况。
丁孟唐就是丁禹奶妈的儿子,比丁禹只大几个月。他的父亲曾是最得丁禹父亲信任的管家。丁禹尚未满月,母亲就去世了。丁培达不放心将幼女交给别人带,结果是孟唐的妈妈一手带大了两个孩子。当年丁禹赴法陪伴祖父,条件就是得把她离不开的“奶哥哥”和奶妈一起带走,那正是一段孽缘的最初。
“林伯伯,我送你。”汪洋暂将烦恼抛在一边,礼貌地送客。
唐净非早就猜出丁孟唐独自住在离汪家三层楼洋房有一段距离的这幢小楼里。
她趁根伯离开之际摸了进楼,进了丁孟唐的房间,轻轻走向他。
他的睡颜看起来很痛苦。
她审视那张泛白的面孔好半晌,俯身拾起掉在床边地上的一本书,取出夹在书里半截露在外头的照片。
泛黄照片土是一位含羞带笑的女孩。唐净非知道那女孩就是自己的妈妈。
她的五官里,只有一双眼睛酷似妈妈的。妈妈不是在对她微笑“啦”地一声,她将照片夹回书页里,合上书。
丁孟唐仍在昏睡,可浑身开始颤抖,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嘴巴微微嚅动。
“阿兰,你别走别丢下我!阿兰”
唐净非把自己的双手伸向他,他握牢之后张开了双眼。
“阿兰!你是阿兰!”
唐净非任他抱住自己。
“我不是阿兰,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他放开她,看见她胸前心型的坠子。“你看,你有这个坠子,你一定是阿兰!你回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总算等到你了,阿兰
她听得感伤。但感伤何用?命运错待了许许多多的人,错待了他,错待了她的妈妈,也错待了她
她是最无辜的。
“你让我走,我不是阿兰,你的阿兰早就死了!死了!你懂吗?”
她流泪,企图挣脱他紧环住自己的手。
拉不住她,丁孟唐扯下了她颈上挂着的练子,留下那心型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