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在哪呀?”一名绑着双髻的小姑娘站在花园中高声呼喊,同时双眼四处环顾找寻。
“我在这。”一名妙龄女子从假山后头走出来,手里捧着刚摘下的花朵。“莲儿,瞧你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
莲儿一见到阿紫放心的吁了口气,迎上前笑道:“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阿紫挑了挑眉,淡淡的问:“就这事?”
“你反应太冷淡了,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莲儿嘟起小嘴,不满意阿紫冷淡的态度,她可是一听到消息就急忙忙的跑来告诉她。
“有什么好开心的?这里是二少爷的家,他回到家是应当的。”这三年多以来,二少爷因生意上关系,常常一趟出门就个把月,她早就习惯了。
“小姐,你不会想二少爷吗?”
阿紫淡淡一笑,空出另一只手,轻点一下莲儿的俏鼻,取笑的道:“若是你出府我就想了。”
莲儿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接过阿紫手上的花朵,笑嘻嘻道:“其实这次二少爷回来有不同意义,我听亭
儿说老夫人打算在二少爷回来住的这几天,探探他的心意,看二少爷喜不喜欢你,然后再决定将你许配绐大少爷或者是二少爷。”
阿紫心一震,该来的还是躲不了。
她犹记得八岁那年,贺伯昂宣示要她当他的新娘后,便牵着她的小手回到她家,意外发现她爹娘原来是贺家佃户,当时二少爷劈头就问她爹娘是否要将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奴婢,爹娘当场答是,而那时得到答案的二少爷马上从怀中拿出一袋银子,说是要娶她为妻的聘礼,此举让老爷及她爹娘大惊,老爷还骂二少爷疯疯癫癫,尽说些浑话,把婚姻大事当儿戏,可二少爷不为所动,坚持要她当他新娘,老爷拗不过二少爷,只好将她带回去。
那时她年纪小,不懂得老爷心思,年纪稍长,才从老夫人口中得知,老爷见二少爷坚持,本想将她带回来当童养媳也是件不错的事,日后可省了一笔聘礼,假若长大后二少爷要是不喜欢她的话也没关系,家中不过多了个奴婢罢了。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她来到贺府后,原本沉浸在书中的大少爷像是转移目标似的,老喜欢和她亲近,老爷和夫人见状大伤脑筋,因为她是要许配给二少爷的,年纪愈大,大少爷对她印象愈好,而二少爷反倒是不再提起要她当他新娘的事,于是老爷和夫人便商量,等她十五岁时让他们兄弟做选择,可老爷却在她十四岁时便去世,这桩婚事才拖到现在。
老实说,其实嫁给他们兄弟俩任何一人,她都无所谓,大少爷及二少爷在她心中各有千秋。大少爷温文儒雅,相处起来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至于二少爷幽默风趣,相处下来也挺愉快的,只要他那张嘴不要时常用犀利毒辣的言语欺负她就好,总而言之,他们兄弟俩都不错。
再说她很幸运,曾听过有些姑娘和她一样是当童养媳的,可遭遇并不好,不是被殴打要不就是被当作下人般使唤,不像她,老爷买她回贺府后就请夫子教她读书识字,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疼。
不过,她知道他们会待她好还有一项原因,听下人们说,贺家原本只是财富中等的地主,可自从老爷买她回来后,贺家竟在短短两年内成为扬州大地主,所以老爷当她是福星,自然也对她好。
她并不在乎老爷是因何种原因才会对她好,重要的是,不只是老爷,就连贺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是真心待她,这些就已足够,她该知福惜福。
“小姐。”莲儿迭声唤,不知主子又在想些什么。
阿紫回过心神,望着莲儿眼中闪着疑问,她巧笑道:“莲儿,我再去采些花朵,这些花太少了,插起来不好看。”不想去想该抉择他们兄弟任何一人,也只有逃避。
莲儿不再多话,看着阿紫身子隐没在花丛中。她跟在小姐身边三年多,多少也猜得出她的心事,小姐现在烦恼的是该选择大少爷或二少爷,他们两人各有各的特色,要是换做她的话,也不知道该选择谁呀。
按照往常惯例,用完膳后,阿紫都会到内厅去向贺老夫人请安,而今天她并不意外贺家大少爷贺伯嵩、二少爷贺伯昂也在内厅,他们正和贺老夫人聊天。
阿紫缓缓走上前,先是对贺老夫人一福,再对贺家两兄弟微点螓首。
贺老夫人笑看阿紫,虽然阿紫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对于阿紫的疼爱绝不下于自己亲生儿子,阿紫不但温柔可人、善解人意,重要的是对她这老人家是孝顺得很。
“阿紫,过来这坐。”
“是的,老夫人。”阿紫柔顺的坐在贺老夫人身旁,眼光没关注在贺家任何一位兄弟身上。
贺伯昂看着阿紫温驯的模样,他眉一扬,轻轻一笑,笑容中闪过只有自己知道的不悦。
“阿紫,你愈大倒是愈静。”他的语气中含着些许讽刺。
阿紫轻扯着笑容做为回答。
贺伯嵩怕弟弟会说些话来取笑阿紫,赶紧道:“女孩子家静点是好的。”他这弟弟总爱以口音来欺负阿紫。
“是吗?”贺伯昂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阿紫,唇畔逸出讽刺的笑,他不爱阿紫安静的模样,换了话题问道:“阿紫,下午我回府的时候,怎么没出来见见我,莫非是讨厌看到我?”
“没有的事。”阿紫急切回答,怕贺伯昂会胡思乱想。
“喔,那一整个下午你在哪儿,又在整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
“嗯。”阿紫老实回答。
看着她少言少语模样,贺伯昂眉一皱,故意问道:“阿紫,我不在的这段时候,你琴棋书画有无精进?”
闻言,阿紫吃惊的微启唇。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
贺伯昂见状,面一沉,怨叹似的摇了摇头。
阿紫羞愧的低下了头。她也想好好学,奈何她如何努力仍是学不好。
贺老夫人瞧阿紫委屈的样子,不忍心的说:“伯昂,你太苛求阿紫了。”
“娘,您这话说得太护着阿紫,我并没有苛求她,实在是她令人”他见阿紫抬头望他,他朝她咧嘴一笑。“受不了。”
他走到阿紫面前又道:“她琴艺学了好些年,就只会弹白居易的花非花及李煜的虞美人,下个棋连莲儿也赢不了,要她背个孟子,背了三个月连段话也背不出,画更不用说了,要她学山水、丹青皆不会,倒是什么观音柳、君子竹、星星翠、月月红等这些花草名目记得一清二楚,真不知她那颗脑袋里装些什么。”
阿紫想反驳,话到喉中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辜的瞪着贺伯昂看。
他挑衅似的望着她,想要引发她怒火。
贺伯嵩怎忍心看见弟弟欺负阿紫,于是出声解围。
“伯昂,每个人兴趣皆不同,阿紫只对花草有兴趣,又何苦要她强练琴棋书画呢!”
贺伯昂脸上快速闪过一抹不悦,并不是兄长为阿紫说话,而是她以感激的眼神望了望兄长,而且他本来希望兄长这番话是由阿紫口中说出来,他不喜欢见阿紫畏畏缩缩的模样,活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似。
他嗤地一笑“大哥,你这么说可就让我费疑猜,我记得几个月前,李秀才来我们府中作客,当时李秀才说娶妻当娶苏才女,因为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大哥,那时你还猛点头附和。”
贺伯嵩怕阿紫误会他喜欢的姑娘是才女型,慌忙道:“那是客套话。”
贺伯昂假装了解的点点头“那是客套话呀,大哥,你怎么不早说,我还当真呢。”
“好了,你们别再说了,阿紫喜爱做什么就随她吧。”贺老夫人出声打圆场,眼光望向阿紫,柔声道:“阿紫,我看你脸色有了疲惫,干脆回房休息吧。”
“谢老夫人。”阿紫起身,恭敬又是一福,退出内厅。
贺伯昂目光没有跟着阿紫,他想的是晚点要找机会和阿紫聊聊。
出了内厅,阿紫并没有马上回房,她在花园里闲逛,呼吸点新鲜空气,刚刚贺伯昂在内厅说的话着实让她心中有些郁闷,过了一会儿心情稍微舒缓,才正想要回房,就见贺伯嵩迎面走来。
“阿紫!”贺伯嵩急步走上前。
阿紫福了福身,有礼道:“大少爷。”
“你没事吧?”他温和的面孔掩不住心中的焦急。
她不解的望着贺伯嵩“阿紫不懂大少爷所问。”
“刚才在厅上,伯昂的话没吓着你吧?”他真怕弟弟会伤了阿紫的自尊心。
她摇头“二少爷个性本就爱捉弄人,我早已习惯,怎会吓到。”唉,二少爷说的是事实,她就是笨、就是学不会嘛。
贺伯嵩放心的吁了口气“那就好。”
对于他的关心,充满了感激,她轻笑道:“阿紫谢谢大少爷关心。”
他挥挥手“说道谢岂不见外?我怎能眼睁睁见你受欺负呢。”
阿紫一愣,直勾勾望着贺伯嵩瞧。从以前到现在,好像每次她受二少爷欺负,大少爷都会出声解救她。
贺伯嵩个性向来温和,见阿紫凝望着他,脸上泛红。
他不自在的撇过头“阿紫,天凉你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阿紫还来不及应话,贺伯嵩已走得老远,她心想算了,别多问。正当她转过身要回自己房间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
“吓到了?”低沉的声音含着浓厚取笑,立在阿紫面前的正是贺伯昂。
不停的拍着胸口,她惊魂未定道:“二少爷,你无声无息站在我后面,我当然会吓到。”
贺伯昂脸上笑意不减。“我又不是故意要吓你,谁教你和大哥谈话谈得浑然忘我。”
“我哪有?我和大少爷又没讲几句话。”她瞄他一眼,怕他误会她和大少爷私下在说他坏话。
“是吗?”他不信的瞅着她。“是不好意思批评我吧?”
“不是的,二少爷。”阿紫急忙辩解。
贺伯昂不想再争论此话题,改问道:“你最近又在研究花草?”
虽不明白贺伯昂为何会知道,她仍不隐瞒。“是的,二少爷,你怎么知道?”
贺伯昂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在阿紫眼前晃了晃。
阿紫一看到书皮,大吃一惊,这本书里头记载的全是她种花,分辨花草的心得。
“二少爷,这本书怎会在你手上?”
“我刚才去你房里找你,见到这书在桌上我就拿了。”
阿紫不悦的伸手向前要抢下,贺伯昂似乎早看出她的意图,手腕一翻将书置于身后,让她扑了个空。
“二少爷,这书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请你还给阿紫。”二少爷拿她的书要做什么?捉弄她吗?
“要我把书还你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他的笑容含着捉弄味道。
“什么条件?”依相处多年的经验来判断,绝对没什么好事。
“戌时到后山的树屋,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这说也可以呀。”
贺伯昂笑容更贼“可我就偏爱在后山说,如果你不过来,我就烧了这本书。”
“二少爷!”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说到会做到。
贺伯昂上半身微微向前倾,热呼呼的气息喷在阿紫脸上,他直直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我的个性你应清楚才是,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阿紫不说话,只能气愤地睁大眼望着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贺伯昂看着她的反应没多说什么,只是弯起嘴角,挺起腰杆,旋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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