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好,天空蓝得剔透纯粹,半片白云也没有。
这座皇城很空旷,不知是什么缘故,树木种的相当少,仅有一些低矮的花树,此时也谢了红粉,浓密繁芜的绿叶里透出些衰颓的气息。
没有遮蔽视线的树荫,天空显得尤其的空旷高远。
妁慈在宫苑间走走停停,那些个没主的院落里只有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定期来照料。虽庭院仍是整洁的,但宫墙角落里还是贴墙生出了油绿的苔藓。
在承光宫看到玉簪花的时候,妁慈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来。
“我记得咱们来这里的时候,汴京在过三月三,全城的人都到河边去折柳条看桃花……怎么一转眼,就到秋天了。”她说。
阿玉笑道:“娘娘你平日里不出门,自然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妁慈认真点点头,道:“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歇吧。”
承光殿已经临着御河了,妁慈估计前面不远大概就是瑶池,该进了御苑的范围了。因此一路绕过承光宫,继续往前走去。谁知出了一道角门,不见花园却只看到一道高墙。那墙上的青石颜色浅淡,墙角青苔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像是新修了没几年的样子。
高墙后隐约能看到有太湖石,石缝上还生着兰花,并不像是宫外。
妁慈心中好奇,便沿着墙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头,才看到在两墙相交的地方有一道贴了铁皮的厚重木门,门外挂着一把大锁,锁孔已然锈迹斑斑。
阿玉回头看看,见跟随着的宫人们离得远,便低声道:“娘娘,要不要我帮你捅开?”
妁慈正犹豫着,阿珠拽拽她的袖子,也神神秘秘的,“等晚上,没人看到的时候。”
妁慈立时有些炸毛,低声训斥道:“行了你们!别弄得跟做贼似的。”说罢回头,想叫个人来问问,却看到自己身后右手边站第一位的,正是阿平。
阿平穿着一身粉红色襦裙,手臂上缠着同色的披帛,垂着头,却仍是亭亭玉立,气质卓然。妁慈看到她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人的存在简直像是提醒她,她过的是小说,不是日子。颇像是悬在头顶的上帝之眼、宿命之轮。
但她还是把脑中奇怪的想法抛开,问道:“后面是什么地方?”
阿平似乎在寿成殿地位颇高,妁慈问话明明没有针对谁,众人却还是一致把答话的机会给了阿平。
“回娘娘,是静修殿。”
妁慈愣了一下——听这殿名,似乎很有故事。
“为何要隔开?”
“殿里早先住的是恭肃皇贵妃……皇贵妃薨后,先帝怕睹物伤情,便用墙隔开了。”阿平道。
妁慈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她读史书,历来只读本纪,偶尔搭配着看看重要人物的传记,从来不翻什么后妃传,因此后宫这点事儿,她还真不清楚。
她倒是听阿玉跟隔壁组师弟争执时说过,先帝是个专一重情的人,不过她倒是更赞同师弟的意见——先帝可能性无能。
——先帝子嗣稀薄,活下来的就皇上一个。后宫的寒酸程度,甚至让素来不问宫闱的大臣们也纷纷上书,提醒他要广纳嫔妃……好多生几个儿子。但他始终没答应,一心一意的守着一个妁慈一个贵妃过日子。
他确实一直没再纳妃子,也一直到妁慈贵妃都过世了,才在临死前选了一次秀。但他若是真的专情,就不会有了妁慈还要再封个贵妃。
不过换个角度一想,若先帝钟情的是这个贵妃,妁慈不过是父母之命……阿玉的观点倒也立得住。
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皇上生母是哪一个?
她还记得这个皇贵妃姓朱,先帝的妁慈姓王,皇上的生母……似乎姓隼。
对了,西六宫还住着两个不到三十岁的太妃,一人守着一个公主,青灯古佛的熬日子……
她就说嘛,皇帝哪有专情的。
阿珠见妁慈半天没做声,阿平也闷葫芦一般紧闭嘴巴不主动开口,便问:“娘娘要进去看看吗?”
妁慈回过神,道:“不,不用了。东六宫逛完了,也该用午膳了,咱们回吧。”
阿明到太极殿的时候,皇上刚刚下朝,听他说林儿可能流产了,只是皱着眉头喝了口茶,道:“知道了,去太医院传个御医给她瞧瞧吧。”
阿明禀道:“妁慈身边的女史已命人去了。妁慈娘娘想也到了明秀宫。”
皇上眼睛眯了眯,道:“知道了。”
阿明摸不透他的意思,便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皇上不答反问,道:“阿明,你觉得妁慈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明慌忙跪下,道:“娘娘尊贵,小人一介内宦,不敢妄加臧否。”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虽战战兢兢跪伏着,身上却并未觳觫战栗,气息没有半分粗滞,显然不是真的诚惶诚恐。便道:“无妨,你说说看,朕恕你无罪。”
阿明跪伏着,半晌没有做声,直到皇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说:“小人不知。娘娘端庄自持,甚少差遣内宦侍婢,身边只留女史与尚仪伺候。”
皇上微不可查的冷哼一声,道:“好了,你退下吧。”
阿明一退出太极殿,皇上便摔了杯子。
阿明忙弓着腰哆哆嗦嗦的转到他身前,跪下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皇上道:“先帝三十岁上才有了朕,朕十五岁就差点要当爹了,这是好事,朕怎么可能生气。”
阿明伏在地上,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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