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这侧有棵桃树,妁慈攀到枝桠上,踩着跳过去。见她们还没寻到这边来,便整了整蓑衣斗笠,往亭子那边去。
才走了两步,便听后面又想起箫声,这次吹奏的却是雅乐,缓拍慢奏,清韵悠长,淡雅旷远。一听便知是个男人在吹奏。
妁慈早知道这元禄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还是没料到他这般恶劣。
宫女们循声找来,自是碰上了妁慈。虽沉默着没人问什么,目光里却犹豫闪烁。妁慈待要解释,反而欲盖弥彰,只能刻意去问:“这箫声清贵,只不知吹奏的是个怎样的女子。你们谁去将她唤来?我想见见。”
一个大些的宫女眉目垂顺道:“那边是静修殿,并无人打理。想是御乐坊的乐姬们在排演。娘娘可要派人传唤?”
妁慈道:“如此便不必打扰了。”
那宫女又道:荷轩已布置好了,娘娘可有雅兴?”
妁慈疲倦的道:“她箫艺如此高深,我怎好班门弄斧?罢了,咱们回去吧。”
她怕再弄出什么琴箫合奏来,更是一刻不愿多呆。那些宫女虽年少,却个个都是人精,闻言什么也不说,只顺从的跟着妁慈回去了。
妁慈路过修仪殿,想顺路探望一下林修仪,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终于还是作罢。她想到上次来时,林修仪面如死灰,目光死寂,却还是本能的挣扎着起身相迎,心里便不能安稳。因此只留一个小宫女进去探问一下。
等回到殿内,又是午饭时分,似乎还有延误。
小樱喷嚏不断,果真有些发烧,正躺在屋里歇着。妁慈久久不归,殿内众人心中不安,阿平便带了人出去寻她。
妁慈听一个宫女把上午的事禀奏完毕,见没什么要紧或是着急的,便先洗了个澡,而后去小樱房里看了看。
见浚此时正在太极殿后的书房中。
这是他亲政后第一个大节庆,又是团圆秋节,他便特地把各藩王召回京城。既显示恩典,也是为诏告天下。
见浚出身不比这些皇子皇孙,出生时没上谱牒,也没普天同庆,而是私生子一般被藏在秘府养着,六岁时才回到先皇身边,颇有些来历不明的意味。这些人明里不说什么,背地里却都有议论。见浚心知肚明,因此与这些人都关系都不很亲近。这次也只是例行公事。
只有元禄一人例外。
元禄的父亲是先帝的同母弟弟,自小病弱,元禄三岁时他便薨了。彼时先帝长子刚刚夭折,便把元禄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聊以慰藉。
后来先帝即位,久而无嗣,加之皇贵妃喜爱元禄,先帝便想把他过继到皇贵妃名下,日后立为太子。只是妁慈尚在,要过继也断然轮不到皇贵妃,皇贵妃哭闹了几次,大臣们总也不松口,此事才不了了之。
但是先帝却还是把元禄留在宫中,放在皇贵妃身边,想造成既定事实。只是后来见浚出现了,过了几年皇贵妃也老蚌生珠,过继一事才算彻底平息。
元禄长在宫中,因此见浚被立为太子之后,他是见浚宫中唯一的玩伴。
元禄为人,颇有些曾经沧海的清淡。按说普通人被当准太子养了六七年,忽然被打回原形,怎么也该有些心理失衡,别扭怨毒。元禄却完全没有,不止没有,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更舒畅的当他的风流闲散逍遥王爷。
皇贵妃怀孕之后,宫中人人担忧见浚的地位,有意无意的疏远他,生怕日后被他牵连了,那个时候也只有元禄若无其事的跟见浚玩闹。一度拐带着他爬墙上树四处捣乱,还曾试图在宫墙上寻找狗洞好带他出去玩儿。
然而元禄过于潇洒了,不曾刻意经营过跟见浚的感情,对他亲与疏全凭一时兴致,因此两人也不那么亲密无间。
但这也足够让见浚待他与众不同。那么多王公贵族里,见浚也只特意准他一人入宫,并且随意行走。
今日见浚传召元禄,也不过是久别重逢,叙叙旧情。
等了半日不见他来,知道他必然又是临时兴起忙别的的去了,也不怪罪,只从架上拿了本书,边读边等。
大约到了午膳时分,外面来了个小太监,跟太监总管咬了好一会儿耳朵。
太监总管偷眼瞟了见浚好几次。听完话,赶紧一路跑过来,对见浚道:“皇上,外面回话儿,说是元禄今儿一早就入宫了。”
见浚不甚在意的翻着书本,道:“哦。”
太监总管等了半天,看见浚没反应,又道:“听承光宫洒扫的宫女说,像是有个那个模样儿的人路过,却转了个弯儿,往静修殿方向去了。”
见浚这才从书上移开眼睛,出了一会儿神,道:“先帝封掉静修殿时,他已离京就藩,想是今日看到了,一时疑惑,便去探个究竟吧……他终究是在朱贵妃身边长大的,有些念旧也难免。”
太监总管忙笑着点头,道:“是是。听小宫女儿说,吹了一上午箫呢。”
见浚“嗯”了一声,挑眉道:“你神神秘秘的溜过来,就为了说这么件事?”
太监总管赶紧做样扇了自己两巴掌,道:“奴才该死,皇上,其实还有件事儿,只是赶巧儿了,倒让奴才不好多说了。”
见浚忍笑扫了他一眼,道:“说罢,朕今日心情好,不怪罪你。”
太监总管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近一些道:“妁慈殿刚刚有人来禀,说妁慈娘娘说是出去走走,到现在还没回宫,问可曾来过太极殿。”
见浚不由放下书站起来,漆黑的眼睛明亮生动,问:“妁慈说来看朕?”
太监总管看他这神色,倒愣了一下。这一个月见浚虽都宿在妁慈宫里,却不曾临幸。加之见浚背地里对邵博更加咬牙切齿,太监总管便以为他独宠妁慈只是做给人看的。但见这光景——见浚似乎很希望妁慈来看他?
见浚又问:“朕怎么没听到通禀,可是她看朕忙碌,不忍打扰?”
太监总管赶紧跪下道:“回爷的话,妁慈娘娘她没来。”
见浚眼睛闪了闪,脸上似乎有些红,便又坐回去拿书翻了一页,道:“妁慈出门就没人跟着吗?还要到朕这里来问,他们怎么伺候的?”
太监总管支支吾吾道:“本来有人跟着,但是走到承光宫,娘娘就把人遣散了。”
见浚面无表情,半晌才又问:“你说妁慈去了承光宫?”
太监总管道:“妁慈娘娘说是想去荷池走走,还在荷轩摆了琴……却忽然不见踪影。皇上,荷池跟静修殿……”
见浚发作得毫无征兆,忽然就把书砸向他道:“住嘴,妁慈跟元禄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轮得到你来跟朕风言风语,你掂不清自己的分量吗,这种混话也敢来学嘴!”
太监总管见过他发作的样子,却是头一次轮到自己身上,立时汗如雨下,念着“奴才该死”,叩头如捣蒜。
见浚这次似乎是真的对他生气了,什么话也没留就甩手走出书房。
太监总管听得清楚,出去之后见浚对侍卫道:“传旨,摆驾荷池。”心里越发摸不透见浚的意思,只能一溜追出去,扯了个小太监骂道:“还不去劝劝,这个天儿出去淋了雨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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