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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浚喝醉了简直原形毕露,平日里的别扭全成了孩子气的撒娇和粘人。
妁慈却没什么心思玩洋娃娃游戏了。哄见浚睡着,听到他均匀的鼻息,知道他睡得香甜,她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安眠。
因为这次莫名其妙的接吻,过去那些被她选择性忽视的事实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比如她是见浚的结发妻子,比如见浚已经跟十几个女人发生过关系了,比如见浚差点连孩子都有了。
事实上跟她一起时,见浚表现得很像个大人——至少是个小大人。他似乎很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看,因此妁慈除了照料他时把他当孩子,平时说话做事都很照顾他的自尊。
只是身高和长相摆在那里,再加上见浚时不时闹别扭,不经意间流露出天真烂漫……妁慈想不把他当孩子都难。
何况这一个月他们的相处相当平淡,见浚对她最亲密的举止,也不过是手把着手帮她润字。平日相处、说笑都全是居家过日子的模样,妁慈在现代时跟她妹妹也是一般光景,因此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
不过,也许见浚对她确实没那方面的意思呢?
他们同床共枕快一个月,真要发生些什么,早就搞定了。
而且见浚似乎很喜欢看她慌乱无措的模样,也许这次跟往常一样,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
——不得不说,妁慈很擅长往好的方面联想。
窗外雨淋竹叶,沥沥淅淅。妁慈脑子里乱七八糟,迷迷糊糊竟也睡了过去。
睡过去便开始做梦,梦到了她刚入府时。
那个清晨她推开闺楼的窗子,见元禄立在柳树枝桠间,笑吟吟的望着她。
那时正是明媚阳春,柳絮纷飞。枝梢间新吐的嫩芽翠绿欲滴,满园姹紫嫣红盛开,正所谓良辰美景。
妁慈并不认识元禄,只听他笑道:你好懒,怎么这么晚才起床?”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朝廷重臣的孙女儿,只把元禄当妁慈的青梅竹马。她也不知自己会跟组里八年不通音讯,只以为这阴差阳错很快便会被纠正。她不想坏了正主儿的姻缘,因此说道:“你小心别摔了。”
元禄笑着拧下一段柳枝,便做柳管边说:“放心,我是猴子托生的。”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眯起来时光色盈盈,温柔又多情,“我听说你穿了男装溜去见我,结果半路被捉回来,让老爷子给禁了足?”
——妁慈知道他说的正是自己被误认作正主儿,李代桃僵的那段,便避而不答,笑问,“所以?”
元禄笑道:“所以我亲自来看你。”然后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妁慈,说你今天很不对劲。”
他不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屁孩儿,妁慈才不怕他,只反问:“哪有什么不对劲?”
元禄道:“平日里我笑你一句,你能顶我十句,又拧又倔,今日怎的这么老实?难道被老爷子教训了?”
妁慈道:“先别急着说我,你自己呢?就不能老老实实走门进来?翻墙上树的像什么样子,万一摔了怎么办?”
元禄眨了眨眼睛:“老爷子最近不知怎么的,忌讳我忌讳得厉害。我要走正门,怕连厅堂都进不来。”
妁慈赶紧道:“那你以后就别来了,咱们不该见面的。”
说完便忽然愣住:她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进入心里,扰乱了思绪,一时间恍惚茫然。
元禄问:“为什么不该见面?”
妁慈答不出来,她明明知道为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记得他们之间有一个人,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可是她记不起他的模样。
元禄已经拧好了柳管,含在嘴里为她吹奏。明明应该是嘲哳的粗陋调子,却有如箫声一般婉转悠扬。箫声萦绕不散,低回在扇底袖下。
妁慈倚着窗子一遍遍回想。元禄依旧三五不时翻墙上树来见她。
时而说:“二婶娘让我讨你做老婆。”时而又说:“就是,我也觉得我们做兄弟最好。”时而说:“二爹问我喜不喜欢高宦成的女儿。”时而又说“谁会喜欢那个又娇蛮又爱哭的小丫头?”时而说:如果你一直这么乖,让我讨你当老婆也没什么。”……
他从天真无邪的儿童,慢慢的长成温柔多情的少年。
妁慈却还是没有想起那个人。
时光渐渐流逝到他们分别的那一天。元禄嘴角常带的微笑消失不见,眉端皱起,双眸漆黑幽深,你嫁给我好不好?”
妁慈心不在焉答道:“又怎么了?”
元禄只是望着她,目光渐渐黯然,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说笑呢。”
那一次他终于被邵府的家丁发现了,妁慈知道他是故意要坏她名声,不觉心寒。然而传旨官在那个时候赶到,府里上下忙着出门接旨迎宾,混乱中没人在意他出现在妁慈闺楼外的事。
箫声渐渐远去,在传旨官高亢的宣读声中,终于明白,原来她不止是重臣的孙女儿,还将成为未来的妁慈。
她也终于记起了那个人。
温热朦胧的水汽中,见浚扣住她的手腕,目光冰冷的旁观她在水下挣扎。
这么急着让我死吗——妁慈在窒息中悲哀的想——可是下一刻见浚已经慌乱的把他从水中拉出来,拨开她面前的水帘,抱住她吻上去。
“妁慈,朕喜欢你。”
雷声翻滚而来。
妁慈惊了满头汗。
她睁开眼睛,阿玉正在一旁摇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娘娘醒醒。
妁慈松了口气,见夜还深,一旁见浚鼻息均匀,睡得正熟,便小心的压着被子坐起来,道:“醒了。什么事?”
“阿珠回来了……”
妁慈想了想,翻身下床,道:“走吧,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