妁慈脑中轰的一响,忙丢了毛巾坐到他身边,问道,“去哪里?”
见俊见她面色紧张,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些,越发黑亮可爱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元禄说猎场草低兽肥,历来都是皇家猎场,他在藩国打猎,都是去那里。不过猎场在永兴治下,离京城数百里远。就算程卿他们答应,朕与皇后一路过去也必然扰民。朕想着,不如就在中牟?中牟在京城治下,太皇帝当初打猎多在那边,行宫也是现成的。”
妁慈知道是自己猜错了,这才松了口气。握住见俊的手,道:“你也不要事事都听元禄说。”
——元禄是受不得拘束的人,只想着自己方便,断然不会考虑别人的不方便。偏偏他天生有种魅力,让人不自觉就被他引导了。而见俊对自己喜欢的人,又几乎都是予取予求的。他跟元禄混太吃亏了。
见俊笑道:“元禄就是顺口提这么一句。”
妁慈问:“那么是由贵?”
见俊愣了一下,言辞闪烁,道,“他说起少时随父亲进山打猎的情形,朕听着有些羡慕。”
妁慈问:“陛下很喜欢由贵?”
见俊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望向妁慈的眼睛,点了点头,“嗯。朕觉得,他跟朕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甚至比元禄还特别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纵马在草原上,什么拘束也没有,也不必防备些什么。很畅快,很轻松。朕觉得能跟他成为朋友,甚至——兄弟。”
妁慈静默的听着——他能够理解见俊对由贵的喜欢。任侠与纨绔,由贵身上同时并存在这两种气质。五陵裘马自轻肥,少年子弟江湖老,那种恣意与潇洒,恰是见俊这个年纪最无法抗拒的浪漫。
妁慈说不出让他与由贵疏远的话来,只能略无奈的道:“陛下喜欢他,在德寿殿召见他就是了。何必要准他出入内廷?汉武时韩嫣因何获罪,陛下忘了吗?”
见俊眯了眯眼睛,笑道:“他又调戏谁了?”他见妁慈有些不快了,忙又说,“他虽看着轻浮,却不是没廉耻没轻重的人,朕倒是很信他。若皇后觉得他看上谁了,便做主赏了他就是。他若心中有愧,自然就不来了。”
妁慈道:“是萍儿。”
见俊听她说这个名字,不觉有些心虚,忙解释道:“这个却是朕问过的……贺冬节的宴会上,朕赏他宅子时,问他是否看上了那个美人。他说其他女人草原上都能寻到,唯有那个跳霓裳舞的,人间难觅。可是他不要。”
妁慈无语,道:“这真是奇了。他既不要,还缠着人家干什么?”
见俊道:“他都这么说了,朕自然只能作罢……其实是他想太多了。最美的女人分明是朕的皇后,就算他抢,朕也不会让给他。”说完便飞快的凑上去亲了妁慈的嘴唇,而后一翻身用被子蒙住了头,道,“朕好困,朕已经睡着了……”
偷袭了就变鸵鸟,真是够没出息的。妁慈哭笑不得,见他屁股还露在外面,忍不住伸手拍了两下,见俊蒙着头翻了个身,把自己裹成了煎饼,而后扒拉开一条缝望着妁慈,无辜的眨着眼睛。
妁慈丢了枕头给他,自己也上床睡下了。
她以为见俊是舍不得萍儿,却并不知道,当林修仪说出她中过毒后,在见俊的心里,阿铃和萍儿就已经不能再活着了。他既喜欢由贵,自然把自己容不下的人赏了他。
元禄在京城混到腊月十二,永兴府那边元禄太妃催得急,无奈之下只能告辞回国。
他跟由贵都是拎个皮酒囊便能喝尽兴的人,正儿八经摆饯别宴他们反不得趣。因此见俊只起了炭炉,命人用竹签子穿了些鹿肉、鹌鹑、狍子肉之类的,请他和由贵来喝酒。
元禄得了信儿便入宫,反而是由贵去的晚些。他到德寿殿时,头上顶着长毛棕色狐皮帽子,上身棉毡短袄,袄子右肩上缝着灰色兔子皮。绑腿也是皮草,用黑色皮绳缠着,沾了不少雪泥。手里还提着一包獐子肉和一张猞猁整皮。
宫中皮草大多精致尊贵,没人像他穿得这么一身粗野。太监总管原本就嫌弃他是个落拓异族,见他这么脏兮兮一身牧民打扮进来,简直不忍卒睹。便拦着不让他进,捏着鼻子道:“不洁之物不得入殿。丢出去,丢出去。”又非让他回去换身衣裳。
由贵也不跟他争辩,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就那么把他拎起来,笑道:“公公,我是你们皇帝陛下请来的客人。你稍微表现出一点待客之道。”
太监总管踢了他两脚,张嘴就喊侍卫,由贵把他往旁边一丢,理也不理抬脚进屋。
太监总管养尊处优惯了,骨头有些锈掉,被他一丢,落地时没站稳,滚下台阶啃了满嘴雪泥。宫中侍卫们从来都瞧不起太监,听到他声音不清不愿的赶过来,正看到这一幕,个个低着头偷笑不语。
太监总管被两个小太监搀起来,扶着腰呲牙咧嘴,心里恨透了由贵。
见俊在屋里听到太监总管叫唤,便知道他要吃由贵的亏。
太监总管伺候了他十年,处处贴心,见俊不忍他吃亏。但为了个内臣向由贵说项,无疑又让由贵不舒服。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由贵进了殿,见见俊和元禄等在,便笑道:“我来晚了。”
元禄丢了壶烧酒给他,他接了拔掉盖子,对着嘴儿喝了两口。这才把手里的獐子肉放下来,笑道:“白天出城玩,被猞猁惊了马,一时犯了瘾,干脆就打猎去了。猞猁皮送给皇帝陛下做毡子,獐子肉下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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