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她很努力的将自己当成正常人般的生活,见到鬼魂则视若无睹的走过去,甚至像常人般穿过“他们”而不会像小时候看见鬼魂还会和“他们”打招呼,以至于引起不必要的侧目。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今天恐怕要全付诸流水了。
从后视镜中她仔细的瞧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粗黑的剑眉,笔直高耸的鼻,以及两片性感的唇,此刻正紧抿着,双眼也忧郁地蒙上一层阴影,让人有股想安慰他的冲动。楚翎摇了摇头甩去这种心情。
他看来不像是恶鬼,请他下车他应该禾会刁难、伤害她才对。
“先生,可不可以请你下车?”楚翎淡淡地开口。
“你看得见我?”男子惊讶地张大双眼,没想到这个人类居然看得见他。
“当然看得见。”她转过身在这暗暗的车子里凝视着对方明亮的双眼。“请你以后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好不好?”还好不是撞到有血有肉的真人,刚才吓得她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无聊游戏?”他好笑地扬起嘴角。对于他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来说,平常就到处飘飘荡荡的,如果不找个消遣的运动,难不成要去吓人才算是好玩的游戏?”
“难道不是吗?在车道上冲来冲去的,多危险啊!”楚翎说道。
“我在运动啊!”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运动?在车道上?”她大惊失色。
“是呀!”他点点头,挑高了眉诧异的问:“对了,你怎么看得见我?一般人是看不见我的。”
“你别管我怎么会看得见你,反正你不可以在车遭上运动。”楚翎蛮横的说。
“为什么?”他歪着头不解的问。这女子倒是挺凶的,难道她不怕他?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刚刚你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我撞到人了,原来是你这家伙。”由刚刚的几句话,楚翎确定跟前的他绝不是个恶鬼,口气也不由得凶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车经过;况且,你又撞不死我,我已经死了。”他张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的五官清清秀秀的,让人看起来挺舒服的,双眸此刻正冒着火光,额前的秀发不驯地飘向眼睛,使人有股冲动想拨开她的秀发一窥她清高的黑眸。
“我刚刚有没有撞痛你啊!”楚翎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当然不会痛。我刚刚是撞飞了你?还是撞穿了你?”
她好奇的瞧着面前的男子,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的就翘了,真浪费了他那英俊的脸。真可惜!楚翎叹息的摇着头。“你是怎么死的?”
“你既没撞飞了我,也没撞穿了我。”他露出得意的笑
容。“我常常在路上训练瓜,车一来我马上就闪了,可以往上飞,也可以往后退,迅速得很。你别为我担心。”
“谁为你担心来着。你是怎么死的?”她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眸问。
“我也不晓得。”他蹙起眉头。
“不晓得!你这笨蛋,连你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亏你长得那么帅,看起来一脸聪明相,原来是一脑袋的豆腐渣,死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惜。”楚翎破口大骂。
“嗯你怎么可以随便骂人呢?”他不满地皱起眉头。有抹脆弱在眼中一闪而逝。
瞧见他那一闪而逝的脆弱.楚翎不由得放软口气。“唉!算了。反正不知怎么死的又不差你一人,黄泉路上多的是跟你一样的迷糊鬼。你干嘛不去投胎转世?”
“怎么去?”
“你老天!你当鬼当多久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楚翎却瞪大了双眼。“老天啊!你可别告诉我,你连自己从什么对候当鬼的也不知道。”
从小到大,她不知遇到过多少的鬼,可没见过这种迷糊透顶的。如果比迷糊,他肯定拔得头筹。
“我是鬼,你难道不怕我吗?”既然都死了,还需要记时间吗?他不在乎地耸耸肩,好奇地望着没有一脸惧意的她。
“怕什么?难道你会害我?”凭他这种迷糊鬼有害人的能力吗?她嘲弄似的撇撇嘴。
“你叫什么名字?”他好想摸摸她的头发,也真的伸出手轻抚她的长发。
“你干什么?咦!”她惊讶地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居然没穿透她的发丝。
“我摸得到你的头发。”他既诧异又兴奋地笑出来,两类深深地各露出一个迷人的酒窝,使他俊美的脸庞看起来有股孩子气般的无邪。
楚翎为他的笑容深深地悸动,同时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为他心疼的怒气。
“你是白痴呀!”楚翎气得猛敲他的头。“连死了没有都不知道。”
“喂!你干嘛打我的头?”他自尊心受损的埋怨道。这女子可真凶悍。
“打你的头是希望你聪明点.再这么笨下去,你真的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是死了吗?”他疑惑的皱起眉。
“谁告诉你你死了?”她白了他一眼。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看见楚翎一副吃人的模样,他小心翼翼的说:“我刚醒的时候想问医生或护士,可是他们全看不见我。我伸手想摸个东西,手居然穿透它们,而且,我的人居然可以浮在半空中,我不是死了!不然是什么?”
“最近你有没有摸别的东西,或被车撞到?”
“没有,我闪躲的技巧很好,这表示我反应迅速。”他沾沾自喜。
楚翎忍住想揍他的欲望。
“刚刚你就在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嗯。”他乖巧的点点头。“我从我醒来到现在,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你没交到鬼朋友?”
他生气地低语道:“他们看不起我。我真搞不懂,大家都是鬼,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
“你是生灵,并不是个鬼,他们当然看不起你,大家的层次不同嘛!好啦,我要回家了,你也该回去了。”楚翎转过身发动车子。
“我可不可以跟你住在一起?我不会打扰你的。”他着急的飘向前座。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回到你身体里面。”
“我我进不去,而而且现在也找不到我的身体。”他无奈地说。“为什么?”她从没听过比这更荒谬的事。
“我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一醒来谁都看不见我。我是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而我却浮在半空中,一时好奇,就飘出了医院到处看看,等我回去时我的身体就不见了。”
“我的老天啊!”楚翎拍着额头。“所以,你就以为自己死了?”
“难道不是吗?”他尴尬的笑。
“算了。我现在很困,你先跟我回家,明天我再帮你查查看你的身体现在在哪里。”
“会不会被火化了?还是埋了?”他万分苦恼的望着她。
“你现在才担心,不嫌太晚了吗?”她讽刺地瞄了他一眼。
“算了,你说的对,我现在才来担心是嫌晚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漆黑的双眸中写满了企盼。
“请教别人的姓名以前,应该先介绍自己,没礼貌。”
她发动车子,不再理会他。
他凝视她良久,才怯怯地说:“我忘了我叫什么名字。”
“你说什么?!”楚翎低吼。“呃你不要生气嘛!”他撒娇似的飘挂在她身上,手搂着她的脖子。“我也想了好久,但就是想不起来我叫什么名字。”当她生气时他总有股欲望想摸摸她,尤其是她发亮的双眼,使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真拿你没办法。”楚翎无奈地叹口气。遇到这种爱撒娇的鬼不!应该是生灵,真受不了。“我叫楚翎。楚国的楚、羽字旁的翎。”
“你不生气了?”他高兴地直亲她的脸颊。
“好啦!别那么肉麻,快坐好。”楚翎推开他,他则轻飘飘的像绵絮般,一点重量也没有。如果没有一个能力强的守护神,也许他早就魂飞魄散了,也不会还有能力可以看得到她,且让她也摸得到他。“你的守护神能力很强。”
“什么是守护神?”
他快速的飘出来,直冲向楚翎,紧搂着她,激动的说:“谢谢。我好怕一个人没没有朋友,也没有说话的对象,我——”
“我知道。”她拍拍他的背安慰。“明天我就去帮你查,让你赶快回到身体里面。”
这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怎么有时像个小孩似的。
她明了一个人没有家、没有朋友,更没有说话的对象是有多么孤寂;可是,一个大男人最起码不该表现得如此脆弱吧!她又不是他老妈,竟对她既撒娇又哭诉。
楚翎猛然推开他,看见他睁着一双迷惑天真的双眼。
“喂,请你记得,我可不是你老妈,别对我又亲又抱的,小心我翻脸。”
“我我只是想表答谢意,你你别生气。”见她转身走开,他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别不理我呀!”
她停下来,转过身。
“谁说不理你了?没事别扮可怜,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啊!”他高兴的直朝她扑过去。
“你又来了。”她板起脸。
“对不起。”他满脸无辜的望着她,他就是喜欢她生气的模样。
“走吧!”
“好。”他快乐的飘在她身后,摇头晃脑地随她走进一栋平房。
他左顾右盼地瞧着,飘过来又飘过去,进进出出好不快乐。一盆盆的盆栽、一瓶瓶的花束,上面更垂吊着绿藤,将满室点缀得绿意盎然。
客厅中间只简单的摆上一组沙发与一张及膝高的玻璃桌,人坐在沙发上,仿若置身于森林中,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但由于此时正值深夜,右将满室的灯光熄灭,又不免令人心生惊慌。
“你做什么?”他讶异的瞅着她从房里拿满衣物的双手。
“洗澡呀!”她走进浴室,见他站在门口徘徊不去。嘲弄道:“难道你也想洗澡不成?”
他摇摇头,原想,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能瞧见他,而他好久不曾和人说说话、聊聊天,正好趁此机会与她谈天说地一番,哪晓得她不理不睬的,现在又要去洗澡。
说实话,他也很想洗,不过怎么洗?再说,他又不会流汗,也没有形体,洗什么洗?他无聊地站在浴室门口等她。
一天辛劳之后,莫过于能够泡个舒服的热水澡享受享受,这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许久之后,楚翎才浑身舒畅地离开浴室,一打开门,就瞧见他百般无聊地站在浴室门口徘徊。
“你洗好了?”他雀跃地跟在她身后。
“嗯。”楚翎边回答边走向另一侧的房间内准备就寝,却看见他也跟了进来。“你进来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你要睡觉了吗?不要睡好不好?陪我聊聊天嘛!”他央求道。
“我是人,不是鬼,可没那么多的闲工夫陪你日夜颠倒的过生活,有话明天再说,我累死了。”见他不依的模样,她装出凶狠的表情。“你再多说一句惹得我不高兴,你就别想呆在我家。”
“好嘛!你睡,我不吵你。”
他委屈地走到角落,站在那儿不敢吭一声,看着她的双手俐落的将及腰的长发札成一条辫子。
“别像个小媳妇似的,好像我虐待你。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明天早上十点来见我,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帮你找身体,这总成了吧?”她放软口气。她实在不习惯扮坏人,谁教她可以对活人冷漠无情,却对那些鬼怪狠不下心。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人实在是很复杂的动物,就算你不曾得罪过人,人家也会无端地说是道非,从头批评到脚,外加将行为举止说得一无是处,让你见不得人。
要是你长得美那还好些,最起码可以自我安慰那些人是嫉妒你,若是你长得丑又被说成那样,那岂不是不用活了?幸好人总有一些自我保护的本能,也有些抵抗力,可以面对不同的流言。
对楚翎来说,她常紧记着一句话,那就是“沉默是最好的会话技巧,也是对诽谤的最好答覆。”当然,她不是丑女,却也称不上是绝世美女,她只不过是平庸的一个凡人而已。只要是人,就不能与社会脱离,得与人接触,虽然说她已尽量离群索居,但仍免不了与人有所接触。
人是愈活愈奸诈,面对不同的人,总能做出各种虚伪的表情。纯真的人一旦踏入社会这个大染缸,能有几人敢拍胸脯保证自己不曾感染一丝恶习?当面对讨厌的上司或他人时敢直言以对,而不会露出虚伪假笑的又有几人呢?
可是鬼就不同了,人死了之后,通常不会掩饰自我,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非是恶鬼,而且恶鬼通常是恶形恶状,一看便知,非常好认;但人可就不同一了,有些人一旦戴上虚伪的面具,谁晓得他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坏水。
“我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你?”他露出羞涩的笑容,不想离开这唯一可以见到他的人类。
“陪我?你有没搞错?”她又不是小孩子,睡觉还需人陪。开什么玩笑!
“我的意思是说,你睡你的觉,我绝不会吵你。你你可不可以让我待在这个屋子内,不要赶我出去?”
“随便你。”楚翎头一沾枕头,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许久之后,他飘向楚翎的床头,痴傻地望着她天真无邪般的睡脸,乍看之下,她是一个很平凡无奇的女孩,但生气时,却有一种特殊的活力深深地吸引他。
细看她的五官,才发觉她是属于耐看型的,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秀气的俏鼻、一对又圆又大的双眸、两片红润可爱的唇瓣,再加上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想与她亲近;但最令他着迷的是她像瀑布般黑黑亮亮及腰的长发,好几次他差点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抚弄它。
她实在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孩,一般人遇到“他”这种人,不是都会尖叫或吓到吗?为何她会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容许他跟她回家?难道她不怕吗?
暂且不想她怕不怕,为何对他这般好,她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生灵寻找身体,就足可见她的特别了,不过,就算找着了身体,也不见得能回到身体里面。
但是,找不到最好,那么,他不就可以陪在她身旁了。他坐在床边高兴的想着,一点也不在乎他以前是什么人,以后又会变得如何,最重要的是现在,不是吗?
他近乎着迷的望着她的睡脸,手终于忍不住的轻抚着她的秀发,且解开她睡前扎好的辫子,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发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