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出房间,房外的两个侍女一起施礼。
“重新替她处理伤口,好好照顾她,一应葯物、饮食,不可缺少,也不许她走出房去。”慕容烈口里吩咐,脚步不停,一直走进风云楼的正厅。
正厅里早已跪了两个全身直打哆嗦的人张阿虎和李小牛。
不等刚刚现身的慕容烈坐好,两个可怜的男人已经磕头如捣蒜,口里不停地讨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都是安善良民,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英雄开恩、英雄开恩。都是我们老大喜欢惹是生非,到处乱窜,我们是迫于淫威,才跟着她从扬州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吃尽苦头,我们早想跑了,可实在是打不过那个母夜叉啊。她不知死活,硬要闯庄,我们可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在庄外,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两个人又哭又求,没见过大世面的倒霉男子,被这武林世家的肃杀之气吓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半点男儿气概也不见。
慕容烈不知对付过多少江湖豪客武林强者,然而面对这等全无骨气只求活命、稍稍一吓就魂飞魄散的市井无赖反是第一次,一时也觉眼前的情形不堪形容,呆了半响只能轻轻冷哼了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来到慕容世家,有何图谋,据实而言,我也许可以考虑饶了你们。”
张阿虎与李小牛闻言之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起抢着说话。
“我们都是扬州人,崔芷儿是我们的老大。大家都是扬州城里的孤儿,从小就忍饥挨饿,吃苦受罪,能活着长大,倒是多亏了老大的本事。她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最伶俐的。她自己也是孤儿,为了活命偷过吃的,抢过钱,也曾被人捉了痛打过。不过,她总是可怜别的孤儿,总是照顾我们。五年前,为了找吃的,她被人追打,碰上了慕容若少爷。”
“慕容少爷听说,咱们老大,一个小女人,居然可以照顾这么多人,十分惊奇,后来又赞我们老大资质好。因为大家都是孤儿,从小挣扎着一块长大,随时都有冻饿而死的可能,老大一个人护着大家也实在不易,经常叫人欺负。慕容公子看了不忍,就教了老大武功,让她可以保护我们。老大真的是很聪明,很快就练得一板一眼,很有点意思,拿着根竹棍子当剑,就可以把欺负我们的什么铁牛帮、猛虎会的人全都打趴下。后来,城里就没有什么人敢欺负我们了。大家这几年的日子也过得比较好。老大有了本事,越是胆大包天,到处捡没人照顾的孤儿来照应,几年来,在扬州城里,倒也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小帮派。”
“前些日子慕容世家选下一代当家的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我们老大总记着慕容若公子对我们的恩义。所以就拿定主意要亲自赶来看慕容若公子得胜,给他喝彩道喜,无论我们怎么反对,她也不听,硬挑了我们两个陪她一起来。我们虽然不愿,可在她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屈服啊。出门在外,没有钱不行,可我们都是没钱的穷人,一路上餐风露宿。吃着干馒头,住在野外,受尽了苦,等赶到这里时,早去了半条命,更没有任何精神力气陪着老大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英雄这全是老大一个人干的,我们都是无辜的。”
慕容烈随手拿了案上的茶慢慢地饮,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下头二人抢着说出来的话,他没有漏过一个字。“你们帮里一共有几个人?会功夫的有几个?”
“除了老大,我们一共有十七个人,大多都是老大收留保护的孤儿,我们俩是年纪最大的,最小的是五岁的孙羊儿。老大捡来的大多都是没名没姓的孤儿,老大也不会取名字,就只管拿百家姓里赵钱孙李的姓套上来,拿小羊小猫,阿虎阿牛来做名字。”
“我们一共十八个人,老大听那鼓儿词说燕云十八骑,奔腾如虎气如虹,就管大家叫扬州十八虎,老大是胭脂虎,咱们俩是震山虎和惊天虎”
两个跪在地上没有半点虎气的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四周慕容世家那些见多英雄豪杰的仆人,早已忍笑忍到肚疼。
难得慕容烈的定力好,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不过,名字叫得虽好听,大家实在没什么大本事。除了老大会剑法功夫外,就我们俩随便学了几招,不知道是太笨还是老大教得不好,我们学成四不像,也就能打两三个汉子,再多就不行了。其他人,有的年纪小,有的太弱,虽然都跟着老大学,可是也都没学到什么。说是十八虎,其实大家都是靠着老大。所以大家才怕老大,老大硬要拖我们俩跟着她一路来,我们也只好乖乖跟着。英雄啊我们是被迫的啊。”
慕容烈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几乎忍不住要大翻白眼了,心里直将慕容若恨得牙痒痒,只想把那家伙捉来碎尸万段。慕容世家的精绝剑法,他就这样随便教给了街上碰到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又莫名其妙,收留一大帮孤儿,一个个地教人家练武功,虽说这些人资质有限,学不到慕容剑法的精华,但这种事情说出去,慕容世家的脸都丢尽了,就是慕容剑法也平白失了原本该有的身份。
“你们说的可是实话?”他强抑怒气冷冷问,眼睛却看向站立在一旁的许远。
许远上前一步,低声说:“小的刚才领人捉这两个时,他们回击的招术的确极为低劣,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他们并没有真的练成剑法,惟一勉强学到一二皮毛的,就是那个女人。至于扬州方面的事,想必三天内就有详细情报通过飞鸽传来,如果他们所言有假,断然欺瞒不了烈少爷。”
慕容烈点点头,看向两个还傻乎乎磕着头,高喊“我说的全是真话”的家伙,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扬州的情报还没有来,但他将多方情况加以分析,已然确定这些人说的话多半属实了,只是到底应当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以他堂堂慕容世家下代当家的身份,真要和这些市井人物计较太多,那才是自贬身份。可是他们偏偏又都学了慕容世家的绝世剑法。以历来武林各派自珍绝学的规矩,一旦绝技外传,只有杀之免除后患。否则若由这些人施出慕容剑法来,岂不叫人小看了慕容世家的绝世剑术,给慕容剑法抹黑?而他又怎能容人威胁到慕容世家的声名。
王阿虎和李小牛并不懂得武林门派中的种种规矩禁忌,也不知道武林人对绝学的重视,还在傻乎乎地磕头求饶。其实自从慕容烈进厅后,他们就没停止过磕头,额上早已又青又肿了。
“既然你们说的都是实话,那你们就去吧,以后若叫我查出你们有谎言欺瞒,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们找出来。”
慕容烈的语气虽严厉,但明显已是高抬贵手放人一马了,张阿虎和李小牛狂喜之下,又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头,两人一起跳起来,惟恐他反悔一般,拼了命往外跑。
慕容烈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倒叫一干手下你眼望我眼,大觉惊异。总是板着脸,最最难说话的烈少爷,今次怎么这样仁慈了,就连人家学了慕容剑法,他也不再追究。
慕容烈神色不动,眼睛深处闪过一缕冷锐至极的厉芒,唇边渐渐溢起带着讥嘲的冰冷笑意,正要开口下令,却听得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本来跑得没影的张阿虎和李小牛又跑了回来,两个人脸上有着明显害怕的表情,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的,可是如此惊惧,如此胆寒,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一众家丁面露不解之色,慕容烈原本漠然的神色却微微一动,笑容里的讥嘲之意尽去,虽然笑容也在同一时刻敛去。
王阿虎颤抖着问:“请问好汉,各位英雄打算怎么处置我们老大?”
慕容烈听得不耐烦得暗中皱眉,什么好汉,什么英雄,怎么听,怎么像在称呼山大王。
“她修练我慕容世家不传剑术,已是死罪,夜闯慕容山庄,更是罪不容赦,你们以为我应当怎么处置她?”
王阿虎和李小牛被慕容烈语气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哆嗦,然后一起跪下,继续磕头。
“求求你,英雄,饶了我们老大吧。”
“英雄你大人大量,既然肯饶我们,自然也可以饶老大的。”
“老大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可英雄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跟她一般计较呢?”
“那个笨女人是莽撞了一点,不过,她真的是没有恶意的,她只是想看望一下慕容若公子,想要安慰他。她只是听说若公子在比武失败后,受了冷落背弃,心里为他不平而已。”
“你们刚才不是把她骂得一文不值吗?”慕容烈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没有一向的寒意,尽管他的语气依然有一种慑人的冰冷“我原以为你们根本懒得理会她,又或是恨不得她死了,你们就可以不受她迫害了。”
张阿虎拼命挤出点笑容:“是,我们是讨厌老大太凶横,太专权,总是一意孤行,什么天大的祸事也敢惹,也不理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小胆子受不受得了这样的折唐,可是她终究是我们的老大。多少年前,她把饿得半死的我从雨地里捡到破庙中,拿她惟一裹腹的半个馒头给我吃,这么多年来,她总是照应着我们每一个人。虽然她脾气又臭又硬;打起人来又重又狠;惹起事来,更是可以弄塌半边天但她总是照应我们,有吃的,总先给我们;有穿的,总先顾着我们。我们再不满意她,再在暗中骂她。也不能瞧着她被杀了不管。”
“是啊,老大虽然是只母老虎,不过,长得真是好看。原本也不是不能找个好男人嫁过去,图个平安,可就是因为记挂着我们这些孤儿无依,她非得照应我们,拖着我们一大帮子的人,也就耽误了她。她为了大家,非要争强,非要好胜,时间一长,也就变得无法无天了,说起来,也都是大家害了他。她为了我们而混迹市井,因为长得漂亮,怕惹来无端的灾祸,还经常把脸上弄得黑黑灰灰,脏脏乱乱的,好好一个美女,这样委屈,都是为着我们。现在我们几个年纪稍大的长大了,她又还挂心其他几个年纪小的,这一次出来,还再三叮咛大家照应几个小弟小妹。我们不能不顾恩义扔下她不管,我们也不能没有这个老大。”李小牛一边汗下如雨,一边说话,说一句,就猛力磕一个头。
慕容烈长身而起,伟岸的身形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力,骇得那跪在厅中的两个人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
慕容烈走近二人,俯身看着他们,悠然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学的也是我慕容世家的剑法,虽然没有学到精华,但也犯了各派武学绝不外传的大忌。我没有杀你们,已是少有的仁慈了,你们还敢多嘴。就不怕我连你们一块宰了?”
张阿虎脸色惨白,李小牛一个劲哆嗦,两个人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英雄,你你是好人,宅心仁厚,一定不会忍心,杀我们这些可怜人的。”
“求你好人做到底,饶了,饶了我们的老大吧。”
慕容烈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冷哼一声,其中的冰冷杀意,简直可以把活生生的人给冻僵了。
张阿虎和李小牛不敢再说话,也已经吓得不能再说话了,只是机械性地不停磕头。本已青肿的额头已经皮破血流,两个人疼得脸青唇白,可是磕头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们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更不懂什么视死如归,他们摆明了怕死,怕得要命,可还是一边颤抖,一边死赖着不走,还是僵着身子白着脸地磕头苦求。
慕容烈微一皱眉,喝道:“够了,既然你们不知死活,我干脆留下你们,到时一块处死。”
还不等这两个吓趴下的人哀叫出声,随着慕容烈一挥手,马上上来四个仆人,反扭了他们的双手往外就拖,二人还想哀求,嘴才张开,马上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一转眼,便被拖走了。
慕容烈再次挥手,所有下人一起无声无息地退出去。他这才走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似要喝一口,却倏然扬手,整杯茶掷往大厅门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