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洁拿头痛作借口,匆匆地收东掉了这顿晚餐,跳上计程车就离开了餐厅。她也知道“头痛”是个极无创意的借口,但是管他的呢,她反正只想摆脱那个姓邱的猪八戒。亏他还打算“开车送她回家”开什么玩笑!真要上了他的车,那后果还堪设想吗?
计程车在家门前停了下来,以洁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抓住了铁门的把手,将自己的身子靠了上去。重达两克拉、外头镶着一圈红宝石的婚戒那是伯母生前最喜爱的戒指之一,大哥结婚时伯伯送了他们作为结婚礼物的。再加上梦一样的长发,幻一样的眼睛。错不了的!家琪那女孩子果然是孙家琪!
以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真的觉得脑子里开始作痛了。她本来以为守谦和家琪之间的交往是家琪结婚以前的事,但现在
镑种各样的可能同时间拥入以洁脑中,使她无法自己地捧住了头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是不是一开始大哥的“横刀夺爱”所造成的?而他们之间的事大哥知道么?如果知道了
才刚刚想到这里,小门“嗒”一声开了。以洁吓得跳了起来,对方也发出赫的一声惊叫。
“我的天哪,阿弥陀佛,你站在这个地方作什么?”何妈一面拍着胸口一面问:“我这条老命都给你吓掉半条了!”
“我我”以洁吞了一口唾沫:“何妈,你你知不知道嫂嫂”
“什么啊?”何妈低下头去,将手上拎着的垃圾袋放了下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你最近一直在翻这些老帐?”
又来了!以洁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向何妈问事情就会变成这般模样。一个月前,自她决定追究出当年真相的那天开始,她才刚刚向何妈提了个头,这位欧巴桑便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小洁啊,怎么你也来听信外头那些人的胡说八道?你大哥的为人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了!”她一句话以洁的问话全堵了回去:“你大嫂是车祸死的啦,其他还有什么?”
“可是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好不好呢?”她当时不肯死心,兀自追问。
“很好啊。”何妈简单倒说:“你又不是没看过他们在一起的情况,你大哥像是会欺负老婆的人吗?”
回思大哥和嫂子在一起的情况,以洁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当时年纪虽然还轻,却也知道家琪对大哥是没有半点恐惧、厌恶或排拒的,虽然也不是非常的亲匿。倒是大哥还来得开放许多,人前人后对她呵护倍至。不,大哥绝没欺负了家琪什么,不可能的!
从何妈这儿问不出什么来,那么伯伯呢?不,不能问伯伯。不能在他需要静养的时候。我必须另外想法子。我必须!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她给守谦拨了个电话。
“小扮,好难得你晚上会在家!”她的笑声清脆:“有件事情请教一下可以不可以?”
“哇赛,我们的女秀才居然有事情要请教我,这么拉风的事几百年才有一次,我怎么敢说不可以?”守谦笑着说:“什么事儿说来听听吧。”
“是这样的啦。我想买一组音响,却对音响一点概念也没有。”
“喝,音响啊!那你可真问对人了!”这句话完全在以洁意料之中。小扮从高中就开始玩音响,早都玩成精了:“我说小姐,你这音响打算拿来听什么音乐,又打算花多少钱在上头哪?”
“听那种音乐有差别吗?”
守谦大笑了。
“那当然有差啊!如果你只想听室内音乐,喇叭就不必太讲究;如果你喜欢的是交响乐,赫!”守谦一说到他内行的事就没个完:“我看这样吧,你到我这儿来好了。有个实物让你听听看,你比较知道自己要些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以洁已经置身于守谦的公寓里了。
守谦的公寓她只来过一两次,来的时候也只在客厅里呆着,没花什么心思去加以注意;这一回仔细端看,便觉得这是标准单身汉的窝了。并不是说这公寓里缺乏布置正好相反,布置得十分讲究。只是那讲究一看便知,是室内设计师的杰作。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半满,两只没洗的咖啡杯子也不知道在那儿摆多久了。衬衫更是东一件、西一件,地上甚至还有两双袜子!
看见以洁不怎么满意地皱了皱鼻子,守谦邪邪地笑了起来。
“你要真以为你小扮有那么邋蹋,那你可就错了!”他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心血才布置出来的呢。好享受女孩子的温柔和照顾呀。”他说,以洁立时把她刚拎起来的衬衫丢回沙发上头去。守谦仰起头来大声地笑了。
“是我亲爱的小妹,我才告诉你这个秘密呢。”他对着她挤了挤眼睛:“你大概不知道吧?女孩子为了在男人面前表现她们的温柔体贴,整洁能干,会用多么贤妻良母的方法来淹没你!我的房间要是不乱一点啊,她们可会失望到家了!”他“啪”一声点起了一枝烟:“当然啦,小洁例外。你从来就是一个模范生的。”
“谢谢。被你这么愤世嫉俗的人称赞,我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讽刺。”以洁干干地说,拿起桌上的脏杯子就往厨房走:“就算你方才所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那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嘛,何必将它想得如此不堪呢?”
“不愧是模范生嘛,真是宽大为怀啊。”守谦笑眯眯地道,一面看着她和杯子里的咖啡垢作战:“别洗得太干净了!我要再弄出两个脏杯子来安慰新交的女朋友,可还得费不少事呢。”
她啼笑皆非地横了他一眼。
“同样的把戏你玩久了不会腻吗?偶然扮演一下模范生不好吗?”她不能确定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也只有顺着他的口气往下掰了:“这样一来,你说不定还可以遇到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啊。”
“嘿,那可不成!”守谦笑着说:“那样的女孩子会当真的,我可惹不起喔!”
“你打算一辈子当花花公子啊?”她找出了咖啡粉,开始上天下地地找奶精。
“我怎么敢呢?”守谦还是一贯的嘻皮笑脸:“连华伦比提都已经打算改邪归正了!我小洁,你上哪去?”
“找酒啊。”以洁直直地走进了客厅,拉开了酒柜的门:“咖啡里加点酒很不错的。”
“不用了!”守谦急急地叫道,赶上前来想阻止她:“我喜欢纯咖啡。”他的右手闪电般抓住了以洁的右腕,但柜门已经拉开了,以洁整个人微微地僵了一僵,伸出左手去轻触那只藏在酒瓶之间的银质相框。相框里那年轻而美丽的女郎巧笑嫣然,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就像是缎子一样地华丽。
“你怎么会把大嫂的相片藏在这里的?”她回过头去看着他,祈祷自己的表情称得上天真无邪:“小扮,你该不是把大嫂当成你的偶像了吧?”
她看见一丝轻微得难以查觉的如释重负掠过他的眼底。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身体的肌肉却放松了。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他悲惨地将那手放在心口上,夸张地叹了口气。
“被你逮着了,小洁,”他愁苦地说:“我暗恋家琪暗恋了好久了。啊,天底下的美人我都爱!你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我的卧房?我墙上贴着玛丹娜,桌上有你的相片,”
她拍了他一下,对他的说话嗤之以鼻。“典型的单身汉!”她说:“吹牛也该打点草稿嘛,小扮,我才不相信你真会在桌上摆着我的相片!”
“天地良心,你要不要进来检查?”守谦叫屈道:“我每次碰到那种像八爪鱼一样黏人的女生,就把你的相片给她们看,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原来妹子的作用在这里了!”以洁翻了翻眼睛:“避邪用的,呃?你为什么不拿嫂子的相片去唬她们呢?嫂子生得那么美,说服力一定比我强!”
“谁说的?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味道啊。”守谦神秘兮兮地说:“而且,告诉你实话罢:我以前都是用她的相片来唬人的。可是同一个把戏不能玩太多回嘛,对不对?你下回替我弄张乔小姐的相片来,我就放你自由了!”
“我还弄张何妈的相片给你呢!”以洁没好气地说。她和家琪“各有各的味道”?真服了这个甜言蜜语的家伙!“告诉那些女人说,何妈是你的结发元配,你是因为拉了很多次皮才能维持得如此年轻英俊的。”
“不成啦,这样太败坏我的形象了!”守谦惨叫,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以洁瞧。
“你知道吗,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斧底抽薪。找个好女孩子结了婚,丢掉这个”黄金单身汉“的名衔,这些烦恼自然就通通没有了!怎么样,”他半真半假地说:“小洁,为了占全台湾人口一半的女性着想,嫁给小扮吧?”
以洁给了他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大白眼。
“帮帮忙,你小扮是真心诚意的地!”守谦悲惨地道:“你甚至不能假装答应一下好让我高兴吗?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向人求婚呢,你居然这样对待我!唉,从今以后,你小扮是半点价码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要我拿蛋砸你?”
守谦笑着举起双手来作投降状。
“我以为她是个又贤淑、又能干的好女孩,这才向她求婚的。”他假装自言自语,其实嗓门放得好大:“想不到是这样的一个泼辣货,那还是不要娶她好了。好险,好险!她刚刚要是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啰!”
“小哥!”以洁又好气、又好笑:“你有完没完?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儿?”
“你要肯嫁给我,我就正经了。”
“你要是老摆这个猴儿样子,娶得到老婆才奇怪哩!”她好笑地说,想着便偏过头来看他。“小扮,你真的都没有成家的打算啊?”
“谁说的?”他嘻皮笑脸:“我刚刚不是在跟你求婚吗?”
再这样夹缠下去,缠到明年也不会有结论的!和小扮在一起生活了这么许多年,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于小扮的许多想法其实一无所知。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太似真似假了。当她发现那张相片的时候,两个人都用轻描淡写的方式将它给揭了过去,但是她早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不可能不对它产生任何疑问的。而她相信小扮必然也十分明白这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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