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到这一团混乱的解答?要到什么地方去沉淀这纷扰浑浊的心事?要到什么地方去寻找照亮这片黑暗的光明?以洁像游魂一样地朝前奔走,没有目的地奔走,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一个指标,一点方向似的。大哥强暴了家琪,使她怀孕,因此才不得不嫁给了他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一个字也不相信!那只不过是谣言没有根据、满怀恶意、唯恐天下不乱的谣言而已。
你真的不相信么,苏以洁?你真的以为那只是谣言么,苏以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会如此迷惑、如此慌乱呢?诚实一点罢,面对真相罢;你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那是因为你私心里以为这是可能的。你已经因这谣言而定了平浩的罪了!
以洁打了一个冷颤,眯着双眼望向天际沈暗的云层。两势已经转大了,但她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毕竟,与她心里的风暴比较起来,这一点雨又算得什么呢?多么讽刺呵!她那么努力地想使大哥从过往中解脱出来,结果那答案比她所有的想像都更为不堪。家琪竟是因为怀了大哥的孩子,才不得不嫁给他的?
这没道理嘛!以洁重重地甩着头,仍然在排斥这个可能;然而在她内心深处,一缕记忆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无情地啃噬着她的排斥。那是:大哥和家琪结婚不过半年,但家琪死的时候,却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
那又怎么?脑子里一个小声音在说:现代人有婚前性行为的多得是呀,先上车后补票的也多得是呀。说不定大哥就是因为结婚在即,所以才根本不去管什么避孕不避孕的;也说不定他根本就等不及想当父亲。就因为家琪早在结婚以前便怀了孕,所以谣言才会传得那么难听。事情就这么简单,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然而这个解释无法教她自己满意。因为大哥的罪恶感深深地困扰着她,家琪和小扮本来是一对、而她婚后还和小扮来往的事也困扰着地。如果她嫁得心甘情愿,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如果她是一个满脸幸福的新娘,那种种的传言又要从什么地方捏造起?
但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啊!另一个声音在抗拒: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啊!人是可能在激动或焦切之中失控,但真可能失控到这种地步么?无论怎么说,她都无法相信大哥会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人!苏以洁啊,难道你对你自己所爱的人就只有这么一点信心而已?你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自白的机会就定了他的罪,根据的尚且是外人不相干的传言?多可耻啊,你!
是不是应该要当面问问他呢?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却立时被她自己给压了下去。开什么玩笑,当面去问他?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岂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正在怀疑他的人格和操守么?对他的伤害不会有比这个更大的了!不,不能去问他。打死了也不能去问他!
但是但是大哥的罪恶感那么深啊,小扮的怨恨那么真啊!她该怎么办呢?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走出这条死胡同么?如果不能,难道要她永生永世抱着这份怀疑去面对大哥,将他的十字架也变成自己的十字架,还说不定是虚假的十字架?
以洁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楚自她心底不住地往外扩散。如果传闻是真的如果传闻是真的!
不!不会的!
但是难道没有可能么?如果传闻居然是真的?
不!
你用点脑袋想一想啊,如果
不,不,不!我不相信,不相信,说什么也不能相信!大哥不会是那样的人,不会是的!
两股交互来去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争战不休,死命纠缠,使得以洁只能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她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作痛,痛得她再也无法思考,无法分析,只能任由她控制不住的泪水满面奔流。然而那泪水是没有人看得见的,因为眼泪在她脸上早已和雨水混成一片了。
雨好冷的雨呵,下个不停的雨呵!我究竟站在雨中作什么呢?以洁呆呆地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眼前那熟悉的大门。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是自家门前。
我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她呆呆地想:我不是应该在公司里的么?公司我怎么从公司跑回家来了?她荒谬地笑了起来,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
“我的天,以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个女性的、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焦急和关爱:“老天哪,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你究竟把自己怎么了?你大哥找你找得快疯掉了!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医院去,搞得我都跟着神经紧张起来,谁晓得你会发这种雅兴在雨中散步!以洁,以洁?”那声音更焦急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以洁用她涣散的眼神看了看天色,玉翡立时皱紧了眉头。不,她没有在听我说话。只消看一眼她那空茫的脸孔,就该知道她现在的神智已经不在地球上了!真不知道这个小姐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手忙脚乱地取出钥匙来开了门,一面又拖又拉地将以洁弄进屋子,浑没注意到自己也让雨给打湿了大半边。
“何妈,何妈!”玉翡一进屋子就叫:“快拿条大浴巾来,快点!不不,先到浴室里去放一缸热水好了,你家小姐冻得跟个茄子一样!”
何妈探头一瞧,立时发出了一声惊叫。玉翡七手八脚地将以洁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只不过这么两分钟的时间,以洁脚下的地毯已经湿上一大滩了。她究竟在雨中走了多久呀?听何妈说她早上出门时就已经在打喷嚏了,怎么还这么不爱惜自己呢?淋多了雨对身体可半点好处没有!一面想着,玉翡一面伸手摸了摸以洁的额头。
烫的!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她们两人总算是将以洁给安顿下来了。才刚刚候着她沉入梦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直直地奔了进来。
“小洁怎么了?”平浩的眼睛里满是慌乱,玉翡忙对着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给她服了镇静剂,刚刚才睡着。”她轻轻地说,拉着平浩走出了房间。后者兀自不能放心,不住回头看向枕头上那张睡沉了的小脸。
“她淋了太久的雨,情绪上受了重大的打击,再加上劳累过度”玉翡的眉头皱得很深:“我判断她是从公司走回来的。你知道从公司走回来要花多少时间么?”
“正常情况之下,两个钟头。”平浩低低地说,玉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正常状况之下的意思就是,以洁可能在雨中走了更久。她记得自己在门前见到以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平浩疲备心地揉了揉脸颊,沮丧得几乎出不了气。以洁下午去过公司,他是知道的,因为有不少人在餐厅里见过她。然而究竟是什么因素,使得她竟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事。下午伯伯的病势突然转坏,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偏偏公司的事使他忙到无法抽身,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塞车
“你说她。情绪上受了重大的打击。”他慢慢地问:“知不知道那可能是什么样的打击?”
玉翡抬起头来看着平浩,脑子里掠过以洁高烧中乱七八糟的呓语,以及那泪痕狼籍的脸庞。眼前这人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来?她实在无法想像!在听过他和何妈之间的对话之后,就更加的无法想像了。这人口简单的家庭里埋藏着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悲剧之中又编织着多少的误会,多少的委屈呵!
“不,我不是很清楚,”她慢慢地说,考虑着要不要给陆平浩一点催化剂。如果由着他的本性去做事,那个人是屈死了也不会诉一句冤的,更别说要他自己来澄清真相了;但是如果他所隐瞒的真相会伤害到他所爱的人呢?不管了!玉翡决定道,只希望自己的多管闲事不会带来负面的影响。
“我只听到她说什么什么强暴,什么怀孕的,别的就听不真了。”
在那一刹那间,平浩的脸变得像死人一样地白,白得让玉翡心惊。本能地她赶上前去将他扶住,生怕他会昏倒。平浩摇了摇头,靠在墙壁上站直了身子。
“谢谢,我没事。”他虚弱地说,挣开了她的扶持:“小洁她不要紧吧?”
“不会有事的。”她赶紧向他保证:“她年轻,抵抗力强。我已经给刘大夫打过电话,他待会儿就会过来了。”
平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下楼而去。何妈烧煮的菜香弥漫上来,但她很怀疑他究竟吃得了多少。那阴郁的背影仿佛承担着全世界的重压,而他的脚上则缠绑着无形的铁炼。玉翡无法自己地一阵心酸,摇着头推开了以洁的房门。
刘大夫来过又走了。玉翡整夜留在以洁的床边,与她不退的高烧奋战。那兄弟两个轮流和何妈进来探病,人人脸上都像是抹了一层霜。还好以洁毕竟是年轻,那场重感冒虽然差一点便转成了急性肺炎,到底是有惊无险。高烧在两日之后退去,留下了一个筋疲力竭的病娃娃。
恢复知觉之后,以洁呆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我我怎么了?”她问,声音仍然哑得难以听闻。
“重感冒,精力衰竭。”玉翡一面替她换点滴一面说:“刘大夫说你长期体力透支,这场病才会来得这样凶。他严格命令你至少要休养个十天半月,才淮你回办公室去。”
“噢。”以洁困惑地对自己皱了皱眉,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玉翡。“怎么是你在这里?”她试着用口唇的蠕动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你没在医院里陪伯伯呀?”
“医院里护士多得是,你身边却半个也没有。”玉翡笑着说,因为她的好转而欢快:“我去帮你端杯牛奶来。这两天只打点滴,一定饿坏你了。”
等以洁更有气力了一些,守谦开始带着花花草草地来探病了,还乱七八糟地诌笑话给她听。当然他还不能久留,每次都只停个二十分钟就算数,但这已经很让以洁开心了。
然而平浩不曾来过一次也没有。
以洁的心里乱极了。她所听见的事情还清楚分明地刻在心上,使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大哥。他不来是再好也没有了,她对自己说:反正这一阵子,我和他之间本来就处得尴尴尬尬。然而他一次也不曾出现,仍然无可避免地使她失望到了十分。每回房门一开,她就急急地抬起眼来,而在发现来人是守谦或何妈的时候,挤出一抹略带失望的笑容来。他不关心我,她沮丧地想:我知道他很忙,我一病他就只有更忙,何况还有伯伯的事要他费心;但是但是
是她病后的第四天,何妈来过了又走。玉翡深思地打量着她,看得以洁有些不自在起来。
“整天躺在床上好无聊。”她对玉翡说,羡慕地看着对方手上那本书:“你在看什么?”
玉翡将书面翻过去让她看:阿嘉莎。克莉丝蒂的“空幻之屋”
“你喜欢侦探小说啊?”
“爱死了!”玉翡微笑:“只不过在医院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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