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时,一旁的官恬恬却有意无意的说道:“唉!生来是千金小姐的命就是不同,坐着、躺着都有人伺候,这么大的成亲排场,十年难得一见哟!想我以前从没坐过轿子呢!还是一次可容纳五、六人的大喜轿。我成亲时,希望也有这等风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听在卫书娴耳里,竟全成了讽刺和挪揄,令她的心更不好受了。
才至一旁大石坐下,媒婆便大摇大摆扭着肥胖的身躯踱来,表情十分不耐,却硬陪着笑脸。
“我说我的好小姐、好公主哟!这二十余日来,你三不五时的下轿溜达、游玩,已耽误了好些个时日,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我怕会误了好日子的。”
“唉!去去去,你没瞧见公主不舒服吗?你到一旁去,别来烦人了。”小呆马上起身赶人。在外人前,小呆都称卫书娴公主。
媒婆气冲冲的怒视小呆,最后仍只得无奈的离去,到喜轿前候着。
喜轿一停下,果然一如往常地,尹阙跃下马背往后头走来。小呆一见心喜,她想:这可好了,尹大人一来,公主便又可开心了。
可是,尹阙行至一半,却被刚下轿的官恬恬绊住,两人有说有笑的。
小呆回头一望,卫书娴果然看见了。只见她倔傲的眸子泛着水光,眼见又要伤心了。
小呆心生一计,扯开喉咙慌张的嚷道:“公主,你的脸色真难看,要不要紧?”
此计果然奏效,尹阙马上奔来卫书娴的身边,直瞅着心上人苍白的丽容。
“怎么了?是不是一路上天气太闷了,你在轿内热得受不了?”
卫书娴内心激动不已,不知如何回答?答“是”不成,答“不是”也不成。
伊人无言娇弱的模样扯动铁汉的柔情,心中不设防的柔情马上释出,尹阙纵容自己探手抚上她那憔悴的容颜,不舍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有你的关心就够了!
卫书娴摇摇头不语,轻轻握住他的手掌贴偎着自己的脸庞,享受这一份偷来的暖意。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她在心底轻轻的呐喊着。方才心中翻腾的痛苦,只待他一靠近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辈子,她是无法失去他了。
呵!扁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便觉得幸福倍增,两人合该是一对,任谁也拆不开的。但为了安全起见,也替小姐着想,小呆决定趁着今夜找尹阙谈一谈。
“你想说什么?”
原本见卫书娴伤心模样而决意在房外守候一夜的尹阙,此刻却让小呆叫到客栈的后院来,不禁有些不悦。
小呆马上跪下“尹大人,奴婢明白自己僭越了,但为了小姐好,希望大人为奴婢解惑。”
小呆的忠心让尹阙缓了脸色。“起来说话。”
“谢大人。”
“到底有什么事?”
“奴婢冒犯了。”小呆深吸口气道:“不知大人对她有何看法?”
她?“谁?”尹阙一头雾水。
“官恬恬。小姐救的那一位女奴。”
“为何如此问?”
“这”小呆硬着头皮说:“因为,大人对于属下通常都是不假辞色,而对于这位女奴,却异常的客气,实在是太奇怪了。”
“原来你们以为唉!”他会对官恬恬有好感?尹阙实在有些气恼。
“正因为如此,小姐为此伤心不已,奴婢才斗胆想问明大人的心意。”
“你们误会了。”
“那为何?”
尹阙只得将自个儿的忧虑道出“这官恬恬言词闪烁、眼神不正,在这个节骨眼儿混到小姐身旁,我不得不多加留意,才会同她多说了几句话,想探清她的底。”他笑笑,拍拍小呆的肩。“你很敏锐,好好陪着小姐,多留心官恬恬。”
原来如此呀!小呆终于放心了。
“我明白了,谢大人,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
行至一半,小呆倏地回头。“大人,请原谅奴婢再冒犯一次。既然大人并不如大家所言的冷酷无情,对小姐更是关心备至,为何独独对小姐的深情如此淡然视之呢?”
尹阙望了她一眼。“你不明白的。人活在世上,受到的羁绊何其多,而我和她之间,更是有着一道道跨不过去的阻碍”
他的话似低语,随着风,消失在夜里。
棒日一上路,小呆便将昨晚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卫书娴听。
“尹大人的话真是深奥。又是羁绊、又是阻碍的,听得我一头雾水,想了半夜,仍是悟不出一番道理来。”小呆扁着嘴抱怨着。
卫书娴轻声道:“我懂。”
“还是小姐聪明,一听便明白尹大人话中含意。奴婢要是有小姐一半聪慧便好了。”想想不对,她连忙改口道:“不对,不对,奴婢太贪心了,我只要有小姐十分之一的聪明便很了不起了。”
尹阙的话,卫书娴自是明白得很,横隔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岂只是皇令而已,更关系着两国的存亡与否啊!兹事体大,或许,只有蔺少仪的法子可行了。
只要东突厥的可汗一死,这和亲便不作数,她也能再度回到洛阳陪着爹娘,更要紧的事能和尹阙长相厮守,一辈子都不分离。
可是,二十余日了,为何至今音讯全无呢?莫非暗杀行动失败了!
喔!不,她简直不敢去想,只能一日一日祈求奇迹出现。
愈接近东突厥可汗的领地,她就愈害怕,愈恐惧明日的到来。她不要成为别人的妻子,除了尹阙,她谁都不嫁啊!
可是,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呢?
“何何时会到达云中都督府?”突然,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
“这”只要一到达,便判定了小姐未来的命运。小呆尽管不愿惹小姐伤心,但仍坦言道:“昨儿个听媒婆提起,说照咱们这速度看来,大概是三天后。”
三天?这么快!卫书娴的心直往下沉。
近秋的季节对这漠北根本毫无影响,路途中,除了黄沙狂风不断,便是酷暑的盛阳,磨去了所有人的耐性。尤其这一带自古以来盗贼不断,为首的尹阙更是提高警觉,不许自己有一丝松懈。
主餐除了硬馍馍、干粮,还有稀少的水,而身为公主的卫书娴和女眷较为幸运,多了些热呼呼的肉汤。
由于艳阳的照射,加上不明刺杀计划成功与否,令卫书娴更加不耐,脾气变得烦躁易怒。
明天,明天她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事到如今,她真后悔当时为何会冲动地向皇上要求,自愿出嫁到塞外,现在,后悔已太迟了。
“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喜轿内,卫书娴咬着手指喃喃念着。一颗心全慌了,恨不得马上逃到天涯海角。
“小姐,你要逃?”小呆诧异道。
“废话,再不逃便来不及了,你以为我真愿意嫁给那个可汗吗?”心慌之下,她将自己的心意全泄漏了。
原来如此!小姐根本没有认命,根本没有下嫁的决心,从皇上圣旨下达那一天起,小姐的冷静,都只是强作镇定。
想想小姐,再忆及尹阙。
“小姐,趁时候还没到,你同尹大人一块儿逃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小呆口
出惊人之语。
但能逃到哪里去?卫书娴脑海里不期然的浮现爹娘的影子,乍现的勇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要是她这一逃,不仅罪连诛九族,更甚者会挑起两国的争端哪!
只要战争一起,到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能够允许自己成为世上的罪人吗?
无处可逃!她真的无处可逃了。
泪,无言的落下。
“没法子的一切的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全是我的错”卫书娴掩面啜泣。
一生没见过主子如此这般脆弱,小呆不禁也惊惶失措了。
她只能笨拙的安慰着:“小姐,你别哭,别哭啊!你一哭奴婢、奴婢也想同你一块儿哭了。”
“你跟着哭什么嘛!”气急的卫书娴扯下头上的凤冠扔到地上,狠狠的用脚踩着。“我讨厌讨厌讨厌”
这将凤冠扔到地上可是不祥的,但,主仆俩这会儿完全顾不了。
“看我的,小姐,这凤冠惹你不快,我一定将它踩得碎无全尸。”小呆忿忿的加入战局。
而此时,领在前头的尹阙根本没发觉这喜轿内小小的騒动,一颗心全提防着身边的女子。
太可疑了!这官恬恬自称为女奴,却没有一般庶民的粗俗,尤其一双眼透着犀利的神情,笑时虽嘴角挂着甜美的笑靥,但却眼露精光打量着,似在计量什么?
尹阙可以感受到官恬恬无加害卫书娴的意图,那,她混进来图的是什么?
“尹大人,你别对恬恬的话充耳不闻嘛!好歹你也答上一、两句呀!”
这几日来,官恬恬待脚伤好后,成天“黏”在尹阙身旁,私底下总有人称羡,羡慕尹大人好大的艳福,无端多了一位美娇娘在身旁伺候着。
事实上,尹阙认为官恬恬在研究他,至于研究些什么?他没兴趣去问清楚。
“尹大人,你不觉得恬恬美吗?”官恬恬踢了下马腹,策马逼向尹阙的坐骑。
何者为美?何者又称之为丑?
“美。”尹阙看都没有她一眼的答道。在他心底,除了犯罪者,其他皆是美的。
“什么嘛!一点诚意也没有。”官恬恬佯装嗔怒,小嘴噘得高高的。“尹大人,你对我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吗?你不怀疑我吗?传闻中的尹校尉,鹰扬府鹰扬郎将最得意的左右手,竟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表明来意。”目前他可以确定的是,官恬恬不会危害卫书娴。
未料到尹阙会作此回答,官恬恬顿时纵声大笑,大叫道:“说得好,处之泰然,稳若巨擘。官恬恬敬佩尹大人的冷静。”
倏地,一阵狂风袭来,伴随着黄沙滚滚,刺眼的沙化成了利刃,令人不得不遮就在一刹那间,官恬恬拿出藏在发中的粉末,和入了狂风中,吹向后边的禁卫军。
尹阙眼角瞧见她这小把戏,待欲一把抓住她时已来不及了,粉末全吹向了后方“你下了什么?”他太大意了,竟让她使了这把戏。
他使劲力气将她扯下马背,力气之大,疼得官恬恬差点哭爹喊娘。
“说了你也没辙了!这乃西域的十香软筋散,要不了他们的命,顶多两个时辰动不了。”她揉着手腕,嗤哼道。
“为什么这么做?”
“借你的人用用。”
尹阙剑眉一拢“什么意思?”
“我要劫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