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工作都做完了,不让她走好像很可怜。
“喔。”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出门。
“等一下!”他又粗鲁地拉住她。
“我我折完了。”他忽然叫得那么大声,吓到她了。
“你再等一下,你帮我看一样东西。”拖着她到长桌子旁边,再拉来一把椅子,他爬上椅子将白铁制的大盆子捧下来。把盆子放到地上,然后以手指挖了一团里面白白糊糊的东西放进嘴里。“这个很好吃,你也吃吃看。”
虽然大人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但是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诱惑,她也跟着蹲下来,沾了一小块含进嘴巴里。只是,吃完了那手指上白白糊糊的东西,她却愣住了。
“怎么样?”男孩问。
“嗯”嘴巴拚命地蠕动,两只眼睛瞬间绽放光彩。
“怎么样啦?”男孩脸凑到她面前,很急切地问。
她不是不说话,只是东西太好吃了。那白白糊糊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很油,可是吃起来却一点都不油,而且还有牛奶的香味。
等喉咙里那块香滑完全消失,她这才舍得开口。“这个是怎么做的?好好吃!”
听她说好吃,男孩这才松了口气,人往地上一坐,还咧嘴笑得好开心呢。“就说嘛!这是我自己打的鲜奶油喔!嘿嘿,原来我阿公也没多厉害,我随便用脚打的都比他的好吃,我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一级棒的蛋糕师傅!”
是吗?是他自己打的吗?她一面怀疑着,一面贪婪地盯住那一盆鲜奶油,忍不住问:“我可以再吃一点点吗?”
“吃吧!吃吧!统统吃完最好,我也一起吃!”从桌上拿来两支汤匙,两个小孩子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大盆子里的鲜奶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西太好吃了,他们吃了三分之一盆,居然还不觉得腻,而且原本不相识的两人,还一边吃一边玩了起来。
贝起一小撮的鲜奶油,她朝他脸上一弹。“哈”正中红心,她笑得好开心。
那男孩也挖了一大撮,用力甩到她的脸上。“啊哈哈”因为神准,所以他笑得很猖狂,连面包店外头的人都听得到。不过那开心的笑声却也只维持了一会儿。
“柏玮仁!叫你看个店,你给我跑到哪里去了?”忽然,店前面传来一声叫骂,那吓得男孩从地上跳了起来。
“死了,我阿公回来了!”他得意的样子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等他望向她的时候,表情又更难看了。“你你快点出去,不要让我阿公看到,啊!不行!从后门好了,快点!”
他的样子让她联想到鬼来了。
男孩拉着人就想往后门跑,不过两个孩子也才跑了几步,厨房门口就来了人。
“柏玮仁,谁叫你把巧克力奶油挤成这样放在马路上的?”走进厨房,老人一下子就逮到男孩,他揪住他的领子。而老人的另外一只手则拿着那一坨“大便”!
“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弄的!要不然你可以问她!”男孩死不承认,还拖她下水。
老人看着她,问了:“你是玮仁的同学吗?”
同学?她摇摇头。
“那你是来店里买面包的啊?”
她又摇摇头,还说:“他要我帮他折纸,折完一百个他就帮我扫你手上的大便,请问那是大便还是巧克力?”
没想到被人出卖,男孩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喂!你吃了我的东西还喔!”
敲了男孩一记,老人说:“这是巧克力。还有,外面的书包是你的吧?”
这回她点头。
“刚怕你的书包被车压到,所以帮你拿到走廊上面了,外面天开始黑了哟,你也该回家了。”老人慈祥地叮嘱。
她应了声,又看了那个叫柏玮仁的男孩一眼,跟着要走出厨房,谁知道老人却又在这个时候补上一句。
“前面的桌子上有卫生纸,出去之前把脸擦干净。”
擦脸?范聪美下意识地用手背往脸上一抹,原来是刚刚被人甩上的鲜奶油。将手背上的鲜奶油舔干净,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没讲,于是便回头说:“阿公,用脚打的鲜奶油很好吃,谢谢。”
说完,她就走出厨房,拿了书包之后,便离开了面包店。
不过在她走远之前,她好像听到那个叫柏玮仁的哀叫声,不断从面包店里传出来
把巧克力奶油挤成便便状;没经过大人的允许乱动烘焙的用具;做错事情死不承认;还有最严重的是诱拐小朋友!
七年前的那一天傍晚,那个柏玮仁肯定被修理得很惨,原因除了他的那些罪行,还有她的故意陷害。
唉,这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谁不欺侮却欺侮上她。虽然当时她只有八岁,但是她却不像一般的小孩子,有糖吃就会上当,口气坏一点就会被吓哭,很多大人和小孩总是会被她“善良”的外表给蒙骗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得感谢他,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开端,一个习惯的开端。
因为自从那一次,她便爱上了鲜奶油和烤面包时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而且从那一次开始,每当她考试考差了,或是爸妈又吵架了,她都会习惯性地走到这里来。
从她国小二年级到现在国中二年级,七年了“华冠西点面包”依然在原地,也幸好它还在原地,她才能够保有放松自己的地方。
“喂!”
“啊!豆花!”本来还站在马路对面的范聪美,不知何时已越过马路,踱到面包店橱窗前面来。隔着玻璃,她被一张突然出现的大脸吓了一大跳。
是他,柏玮仁!
虽然隔着玻璃,不过柏玮仁却清楚听到范聪美下意识喊出来的话。他打开门从店里走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豆花?我家没卖豆花,不买东西就别挡在这里。”
因为某个洗面奶广告太红的缘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豆花”这个名词等于“痘痘脸”虽然现在国三的他真的长了满脸的青春痘,但被人冠上这样的绰号,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尤其是被她这么说!
“这里这么宽,多站我一个人会死呀?又没挡到你。哼!”敝了,他怎么这么凶,以往不管她在橱窗前面站多久,他都不会理她的,他总是从她眼前把剩下的面包收去包装,要不然就是当着她的面擦里边的玻璃,或是帮他阿公把一些器皿拿到外面来洗。
他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最多的时候也只跟她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借过。
他不理她的原因,她不知道,有可能是因为后来他发觉七年前的那一天,自己被人陷害了吧!
心情不太好的范聪美吭完一声,便冷冷地把脸转向橱窗;而一旁的柏玮仁一时间也没再说话,他只是站着,然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不耐烦地再度转过脸来。
“看什么看!”她皱起眉头。
“不能看吗?”他挑挑眉。
“不能!”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盯着自己看,尤其这种目的不明的,可是会让她全身起疙瘩的。
“你不让我看,那我家的面包你也不能看。”
“啊?”这什么态度?分明是找碴!这回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就因为这样,她才惊觉他的身高已有了变化。
七年前,他起码比她矮上半个头,那时候的她一百一十九公分,那他肯定一百一都没有。后来因为他们读同一间小学,她几乎每天都会在学校看到他,不过也不曾觉得他长高过。
那现在她一百五十八公分,他应该有一百七了吧!
“看什么看!”这次换柏玮仁问,只是他的表情却显得很得意,那让范聪美没来由地燃起一把怒火。
“看你的大头啦!你以为你很帅吗?”
“我没说我帅,但是,你不会也以为自己很美吧?我一直看你,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闪,这么大一个人挡在这里,我家还卖不卖东西?”他拉长音强调她的体型,而这也正巧触及范聪美的禁忌。
大概是因为青春期的关系,她的体重从国小升国中那一年开始,便与日俱增。
现在的她虽然不高也不矮,可是体重却足足有六十三公斤重,从外表看来明显就是圆滚滚地一“颗”
“你可以说我健康,但是不可以说我大。”孰可忍,孰不可忍!她表情霎时变得很恐怖,如暴风雨将至。
“为什么不能说?‘大’又不代表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大’代表什么。
“你这是在影射!”
“什么是影射,我不懂耶。”
“你国文老师没教你吗?影射就是藉此说彼,拿这个比喻那个!”
“拿什么比喻什么?大就是大,能比喻什么?我不懂。嗯我想我们国文老师可能忘了教,要不然你告诉我好了。”他扬起嘴,做出一副很虚心求教的模样。
“大就是比喻”话到嘴边,她及时停住,马上改口说:“哼!我忘了你读的是放牛班,所以没学过是正常的。”
差点中了他的计,比起小时候,他好像稍微聪明一点了。
被她一刺,他沉默下来,静了一会儿,于是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是不是每个读资优班的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废话,当然很了不起,全校三个年级总共五十七个班级,每年级的资优班都只有一班,一班四十个人,所以三班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二十个,去掉尾数好了,读资优班的人只有全校人数的二十分之一,你说这样算不算是了不起?”
说完,她见他又沉声不说话,还以为他连个简单的算数都要算个老半天,正想笑他呢,没想到他居然蹦出一句。
“数字又代表什么?数字能吃吗?如果少就代表好,那你为什么不能少吃一点呢?”他又拉长音强调范聪美的痛。
“什么!”话说回来,他还是在暗喻她胖,可恶的臭男生!
咚!她踹了他一脚。
“啊!可恶!你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脚吗?”他蹲了下来,频频揉着伤处。
“很抱歉,我们老师没教!”报完仇,她甩头就走。
不过,因为小腿上被猫抓到的伤仍隐隐作痛,所以她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地。
盯着她跛脚走远的背影,柏玮仁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喂!等一下!”
他喊得很大声,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范聪美走得太快,还是根本不想理他的缘故,她并没有回头。
瞪着已空无一人的巷子,不得已,柏玮仁只好进门。进了门,他从口袋拿出一个东西往桌上扔,然后坐下来检查被踢伤的脚胫。
“玮仁,你有没有看见阿公擦伤口的葯?”这时,老人从厨房走出来,一看,就发现刚才自己找半天找不到的葯就放在桌上。“原来是你拿走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要是不见了,我还得跑很远去买嗯,你的脚怎么了?”
“没怎样。”停下揉脚的动作,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然后对老人说:“阿公,你帮我打电话给柏小姐,叫她不用来了,那天我要练球,没空。”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那个从小没理过自己的妈妈,竟然又要回来找他。
“什么柏小姐?她是你妈,再怎么你也”
将老人抛在店里,柏玮仁三步并两步跑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