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利,并非不可能。”他声音平静地道:“褚拓的敌人太多了,以他在商场上的强硬作风,他树立的仇家绝对不在少数,会遭人怨恨并不令人意外。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可能连你也会遭殃。”
她寂然不动,咬紧下唇。她并不很真确的记得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和褚拓都喝了酒,而后仿佛被下了魔咒般,昏眩和迷漪令他们之间交织着热情和渴望。正当她软弱得几乎失去意识时,便见鲜血自他的额头淌下,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当饶邦睿告诉她褚拓的尸体被打捞上岸后,她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之后她惊惧过度,仓皇无助,每天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着,在夜阑人静时痛哭失声,直到喉咙干哑、眼睛酸涩得再也流不出泪水为止。
席与蝶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即使事情过了三年,这件事仍然无时无刻啃蚀着她。她以为只要她向褚拓哀求,他一定会心软,他终究会答应的,他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她知道的她一直自信自己是那样的了解他,然而事情却演变至此!
她忘不了褚拓眼中的震惊,也知道他必然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她从未想到要置他于死地,但他却在她眼前丧命!
“再说,他死了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好。”饶邦睿耸耸肩道:“也许这个说法很残酷,但你必须承认为丞因此而得救。以褚拓强硬的个性,他不会因为你区区几句话而心软,进而答应撤销告诉。如果他还活着,为丞现在可能还在牢里,咱们振旭企业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
她没有反驳,知道饶邦睿说的是事实,也知道自己无法否认这一切。然而这一切却必须靠褚拓的性命来换,逝者已矣,她可以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但却逃不开良心的谴责,她至死都不会有心安的一天。
“是我害死了他。”她轻声地道。
饶邦睿一手轻搭上她的肩。“与蝶”
她垂下眼睑,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臂。
“别谈这个。”她故做轻快地道“时候不早了,别忘了还有个约会要赶呢,我得回去换件衣服。这可是振旭企业第一回被邀请出席的正式场合,咱们可别迟到了。”
饶邦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但没有再说什么。“那好吧,我六点去接你?”
她点头,看着饶邦睿朝她温和一笑,转身离开了她的办公室。直到门阖上的声音传来,她才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别再想了,席与蝶。她在心里命令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她再怎么悲伤,这仍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眼前最重要的是帮助叔叔整顿公司,尽快再建立起属于席家的企业王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一桩早已过去的事懊恼自责。
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然而,她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安。
那不安感从何而来,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她再怎么试,痛楚会一辈子停留在她心里。无论她躲到哪里,魔魇依然无所不在,恶梦依然纠缠不清。
她怀疑她会有从这个恶梦中醒来的一天。
**
当饶邦睿和席与蝶抵达会场时,晚宴早已经开始了。
和风集团创业五十周年的纪念酒会,没有选在五星级饭店中举办,而是在主人位于观音山的私人豪宅中举行。也由于主人不喜欢太过铺张,所以只邀请大约一百名的宾客。所有接获邀请函的宾客若非是和主人关系密切的商场好友,便是企业界赫赫有名的大财阀,其中更不乏富商巨贾和党政高官等重量级人物。
七点过一刻,主人在短暂的致词后,宣布晚宴开始。只见宅邸四周到处是衣香鬓影,穿着珠光宝气的宾客热络寒暄。
筵席是采不设座的自助餐会方式,地点就设在巨宅后方的草坪上,在游泳池四周排列着整齐的长桌,白色的蕾丝餐巾上张罗着主人特聘名厨精制的珍馐佳肴。一组小型的管弦乐团正奏着柔和的古典乐曲,更烘托得这个豪门夜宴不同凡响。
将手中的请柬交给门口必恭必敬的接待人员,席与蝶挽着饶邦睿的手臂步入这个灯火通明、辽阔如一座小型高尔夫球场的巨宅中,和所有迎面而来的宾客们点头微笑。
“咦,这不是与蝶吗?”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他们同时回过头,出声招呼的是笑意盈盈的黄清源夫妇。
“黄董事长、夫人。”席与蝶礼貌地点头。
“哎,别这么生疏,叫伯父、伯母就好,别忘了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呢。”黄清源笑咪咪地说,看了饶邦睿一眼。“邦睿你也来了,你干爹呢?”
“干爹还有些事要处理,要我们先来向您祝贺。”饶邦睿连忙说。
“什么有事要处理,说穿了就是年纪大了,懒得应付这些人,只好叫你们这些孩子替他跑腿。”黄清源皱皱一对灰白的眉毛,关怀地问:“公司还好吧?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
“谢谢黄伯伯,公司一切都还算顺利。”
“嗯。”黄清源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一旁的夫人瞪了他一眼。
“好啦,能不能别再提关于公司的事了?我可有话要跟与蝶聊聊呢。”黄夫人亲热的拉住席与蝶的手,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开心的笑眯了眼。“瞧咱们和与蝶多久没见,这孩子真是愈来愈漂亮了,清清秀秀的模样真讨人喜欢。与蝶,你告诉伯母,有没有要好的对象啦?如果没有的话,伯母给你介绍”
黄夫人还没说完,黄清源已经重重的咳了一声,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
“你没瞧人家与蝶和邦睿是一对儿吗?别再乱点鸳鸯谱啦!”
见黄夫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席与蝶正要开口,饶邦睿已经比她先一步说话。
“我们还不急,黄伯伯。干爹的公司还在整顿的阶段,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哪来的资格谈成家呢?再说与蝶也还年轻,不急着在这一、两年结婚。”
“也对,你干爹毕竟还没放手将公司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闯嘛,多磨练磨练是应该的。”黄清源笑呵呵地说道,朝他们做了个手势“来了就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有空就到这儿来坐坐,嗯?”
见他们点头,两位老人家满意的一笑,随即被其他前来道贺的宾客淹没了。
“你为什么那么说?”一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席与蝶才平静地开口问道。
“关于我们结婚的事。”
他眼里顿时闪过了然的神情。“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你不该误导黄伯伯和黄伯母,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结婚。”她坦率地道。
“你不想嫁给我?”
她先是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我以为你了解我的想法,邦睿。”她静静地道:“我说过,我父母的婚姻已经够糟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你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可以谈心的知己和大哥,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找到一个不排拒婚姻、乐于家庭生活的女孩,不是吗?”
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半晌。
“你知道干爹一直很希望我们结婚,帮他壮大席家仅存的事业。”他缓缓地说道:“并不是每桩婚姻都像你父母那样悲惨的,与蝶。你不该因此就对婚姻悲观,继而否定掉每个男人。”
她没有马上回应,迳自走到另一边去,轻啜着杯中的酒。或许饶邦睿说得没错,她是对婚姻悲观,但这怎能怪她?她父母错误的结合让她看尽了婚姻中最糟糕的那一面,让她再也不相信任何承诺和誓言。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她痹篇他的眼神,语气平淡地道:“目前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全心投入和实行,我没有时间和余力去考虑其他事。”
“你不考虑结婚,原因只是这样吗?”他苦笑了一下,注视着她。“你不想嫁给我,单纯是因为你并不爱我,还是因为褚拓?”
席与蝶霎时脸色微变。“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懂,与蝶。”他目光一正,淡淡地开口:“从你还是个小女孩开始,你的眼睛就只跟着他转,即使他老奸巨猾,用最卑劣的手段霸占了你们席家的事业,你还是恨不了他。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别说了。”她猝然出声,咬住下唇,明亮清澈的眸里莹光闪烁。有好半晌,她就这么寂然不动,一语不发。
“我恨不恨他又如何?他已经死了,不是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直而淡漠。“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请你代我向黄伯伯说一声,我先走一步。”
没有再看饶邦睿一眼,她转身离开,感觉自己全身绷紧。她努力朝每个迎面而来的人露出微笑,却克制不住浑身轻颤。是的,她不恨褚拓,从来没恨过他,只因为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褚拓也和她一样,对上一代的恩怨无能为力。
她闭上眼睛,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空虚。如果他还活着,她愿意接受他的怒气和仇视,哪怕是最严苛的惩罚,她也愿意承受。她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他们的父母之间不曾有过那一段感情纠葛,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也许她和褚拓的命运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缓下脚步,感觉头重脚轻,回忆起刚才的那杯酒在她体内发生作用,就像三年前那晚一样一抹泪意涌上眼眶,令她觉得胸口梗住、呼吸困难。她颤抖,心跳加快,沉沉的撞击着她的胸口,急促得几乎跃出胸膛。
然后她看见了他,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如他以往充满自信和权威的神采。
她睁大了眼睛,瞪视着那个伟岸的身形,无法出声也无法反应。她呆呆地站着,看着褚拓不,或许那只是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
仿佛意识到她的注视,他缓缓地回过身来,那对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和她相遇。
是他,褚拓,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对眼神。她瞪视着他,全身僵硬不动,感到血液在瞬间凝结。
不可能!
是她这些天来太过劳累,所以产生幻觉了吗?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像幽灵般消失不见。然而没有,他仍然站在原处,那对冰冷的黑眸紧盯着她,明亮的灯光在他四周围成一圈白光,她可以看见晚风拂动着他的黑发,看见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和他身上那昂贵合身的三件式西装。一个活生生的形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喧嚷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整个空间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几乎停止,既无法提步也无法出声,只能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直到眼睛开始发酸,身体因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僵硬。
“与蝶?”饶邦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双男性臂膀拥住她的肩。“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说话,你”席与蝶踉跄了一下,只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时,褚拓已经不见人影。
“与蝶?”见她有些呆愣,饶邦睿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她“怎么了?”
“喔。”她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用一手撑住额头,感到冷汗涔涔。“我没事。”她喃喃道。
“怎么说没事,你在冒冷汗呢。”饶邦睿皱着眉头,当机立断下了决定。“你等一下,我去向黄伯伯打声招呼,然后送你回去。”
她没有拒绝,看着饶邦睿转身离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梭巡,寻找着那个不可能存在的人影。晚宴仍然持续地进行着,偌大的庭院中乐声悠扬,谈笑的宾客一切如故,然而没有,她没有看见他
一定是她太过疲累,所以认错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制止全身颤抖。褚拓已经死了,她亲眼看见他被推入海里,也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他不可能还活着。一定是她太思念他而引起的幻像,一定是
但如果那不是幻觉呢?她打了个寒颤,那抹盘旋了好几天的不安感再度涌了上来,令她顿时像跌入冰窖般全身冻住。
如果褚拓没有死,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为什么回来?
只有一个原因为了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