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了出来。
那兽吱吱吱地啃咬着洞穴旁的果子,一旁等侯多时的纪王随即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正在进食的朱鼬。
“吱吱吱吱!”
朱鼬发现自己被人抓住了,拼命地扭动身躯,黑暗中,纪王无法看个仔细,一个不小心,朱鼬顺利地从纪王的手里脱出。
“啊!它要跑了,微麟,快抓住它,可别让它溜掉!”
惊慌的朱鼬盲目地向前窜去。
微麟闻言立即张开双手试图挡住朱鼬的去路,不料却在朱鼬撞上来时,被朱鼬狠地咬住了手!
“啊!”不只朱鼬吓坏了,就连微麟也被朱鼬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
微麟甩着手上的朱鼬,恐惧随着四周的黑暗与手上的疼痛逐渐扩大。
“走开!走开!”他慌乱地向后退。
“别过去!”
抱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洞穴中,可是微麟却无法停住惊慌的脚步。
就在这一瞬,微麟发现自己的脚底踩空了!身子有种奇妙的下坠感
“哇啊”“微麟!”
“微麟大人!”
抱晶与纪王疾冲过去,却来不及拉住微麟下坠的身子。
微麟的声音很快地消失在空洞的洞穴中,修长的身形也在瞬间被大片漆黑吞没了。
“我下去找他。”恭晶拉起衣衫,摸索着微麟坠落的洞穴,却被纪王一把拉住。
“不成!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人下去,要去,咱们一起去!”
“你的命比我还重要,留绘,如果你死了,佐辅纪麟和纪国的百姓该如何安处?你别忘了,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
“但”纪王哑口无言。
“虽然我一点也不希望上蓬莱仙山,但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微国的麒麟,我不能让他发生分毫意外。”恭晶深深地望了纪王一眼。
“我马上回仙山找人手,恭晶,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以保命为重。”
点点头,恭晶扬起笑。
下一刻,纤瘦的身影已经跳人深不见底的洞穴中。
疼痛像水波似地泛滥在微麟的头、手、身上,微麟一边摇着头,一边慢慢地从昏厥中清醒。
他抬头往幽黑的四周望去,那是一片无止境延捎邙去的诡谲静谧。浓重的黑暗掳获了整个空间,即使使尽气力对着黑压压的四周大声呼叫,却只有冷飕飕的风与水滴滴落的声音,缓缓地传来回应。
“纪王悦侯”
空荡荡的洞穴将微麟的声音打散成许多回音,壁与壁之间的反弹,使回声化成一阵又一阵的模糊呜鸣。使劲地又大喊了几声,深幽四周仍然没有半点回音,最后,微麟跌坐下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呜”
突然,一阵微弱的火源亮起,幽远淡雅的薰香也随之飘入微麟的鼻中。
“微麟大人”
“啊!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获救的欣喜只在微麟的心里停留一下而已,当微麟一发现来人是谁后,表情马上露骨地一阵惨白。
来人不是纪王,而是打从一开始就让微麟畏惧不已的恭晶。
火光随着恭晶的移近渐渐放大了,同时间,恭晶也看见微麟脸上的恐慌表情。
“您平安无事吗?微麟大人?”
“是、是的。”微麟结结巴巴“我没事请、请问纪王大人呢?”
“纪王先回朝元宫寻求援助了。”恭晶望了望四周,试着找出可以离开的方法。“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微麟摇摇头。
依着灯火,微麟看见壁面上的斑驳图案。隐隐约约记忆的丝线被牵动了起来,有些影像在他脑海之中模模糊糊地跳动着。
“这些图案”
微麟伸手摸了摸壁面,恭晶的视线也跟着望了过去。
壁面上画着的是一个英气逼人的男人,率领着大批军队,对抗有着人首、羊身、牛角、虎尾的饕餮。赭红的颜料如火焰般围绕在男人与饕餮之间,两方短兵相接的紧张感,几乎跃出画面。接下来,男人的大军打败了饕餮,并乘胜追击败走的饕餮,大势已去的饕餮逃入山林中化为人形,最后逃逸无踪。
壁画所描述的应该是一场上古的战争,虽是熟悉的情节及场景,微麟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见过这样的一幕。他摇晃着脑袋,一脸苦恼的样子。
“好像是在”
“没关系,记不得就算了,既然有壁画,表示这里曾经有人住饼,如果有过人迹,就一定会有出入的通道。我们暂时在这里等待吧!胡乱移动,若是走远走偏了,来寻的人恐怕会更难找到我们。”
“喔”
微麟点点头,却没有因为恭晶的这番话而安下心来,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局促不安。
微麟的表情当然也映入恭晶的眼中。
抱晶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东张西望地像在寻找什么,没多久,她找来了一些枯枝与石块,就着地面“嘎嚓嘎嚓”地生起火来。
一旁的微麟仍然站着,略带畏惧的心情让他迟疑着该不该在恭晶的身边坐下,挣扎了好久,仍然没得到什么具体的结论,只好呆呆地望着壁画。
过了半晌,火生起来了,火光带来的热度温暖了冰冷的洞穴,微麟望着壁画,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惊叹声。
“怎么了吗?”恭晶站起身。
“这是麒麟”
延续着前面的壁画,在洞穴更深处的墙面上,则是一名头上有一只犄角的男人。
男人身后还有四只长相怪异的兽类,它们分别是龙、虎、雀鸟及巨龟,这四只兽护着一名女子,看起来似乎是在保护女子的安危。在男人的前方,则是之前化身人形遁逃而去的饕餮,而挡在饕餮与男人中间的,则有一名流着泪的女子。
虽然壁画的内容相当怪异,却仍让微麟发出一阵叹服。
“啊!他好厉害啊”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饕餮,这是微麟想都没想过的事。
饕餮是上古轩辕时代最凶猛的妖兽,他以人为食,以神兽养气,即便是守护麒麟的四武神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在历史上也都有过被饕餮吞噬的可怕纪录。
而壁画中这名长有犄角的男人,却以一人之力独自对抗饕譬,光是这点,就不难想见男人的勇气与庞大的力量。
“我从来没想过可以一个人独自对抗饕餮”
微麟痴迷地看着壁画,心神完全被画里的故事迷住了,他贪婪地阅读着每一幅画,丝毫没察觉脚下的凹洞。
一下子,微麟脚踏空了!
抱晶直觉地伸手抓住微麟的手腕,由掌心传递而去的奇妙触感,使微麟惊吓地甩开了她的手。
深不可测的笑容浮现在恭晶脸上,她随即收回手,退离微麟好几步。
微麟当然也察觉到恭晶的动作了,就算再迟钝,他也明白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对、对不起”已经是第三次发生这种状况,除了对不起,微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没关系,大概是我身上带有让麒麟觉得不舒适的气吧!”恭晶笑咪咪,基于礼节,她不能免俗地再问道:“您似乎很畏惧我?”
“我”被人看穿心事的窘态,一览无遗地表现在微麟的脸上。
“因为好几次见面,您总是带着很害怕的表情。”恭晶蹲下身子拨了拨火堆,在两人之间扬起了一阵小小的星花。
“我是”
“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在年少时就当上都侯,许多人在我面前总是露出畏惧的表情,这大概是因为我对官吏的要求很严厉的缘故。”
“不,我”微麟慌张起来,亟欲解释地摇起头“我是因为因为悦侯的‘气’很强盛的缘故。”
“啊?”淡淡的惊讶染上恭晶的眼。
这是一直以来认为这位麒鳞性情过分寡静、怯弱的恭晶,头一次见微麟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一抹赞许掠过恭晶的眼眸,然而微麟并没有注意到,只是继续瞪着自己的双手。有点懊恼、有点羞愧的神情浮上他的眼睛,而转在眼眶里的晶光,则似乎是一种名为眼泪的东西。
“我我在结胎的时候曾经掉入缈水,所以所以变得很笨很笨。在朝元宫时,我也很努力地试着想要学会治国之道,可是每一次念完书,隔天一定就会忘记虽然仙子们都说没有关系,但但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对这样的我感到失望没有一个国家的佐辅会像我那样笨,我我”
微麟的声音愈来愈弱,没多久,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说出自己的弱点,比赞美自己还要困难上百倍,微麟只觉得自己羞愧得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他不能不说。
即使大家都没说出来,但相信聪明一点的侯伯们一定都看出他并不是一位可以成为像司淳国佐辅司麟那样优秀出色、能力又强的佐辅,甚至就连体弱多病、经常卧病在床的寇国佐辅寇鳞,说不定也都比他强上百倍。
他眼中的忧郁是来自对自己的质疑,脸上的怯意则是对未来的恐惧。
真王究竟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不仅全微国的百姓都在猜测,就连微麟自己也经常思考这个问题。
王会不会嫌弃像他这样的麒麟?或者王会因为他是出身于蓬莱仙山的圣兽麒麟身分,而不得不接受这样笨拙的他?
好几回,微麟在这样的不安里惊醒过来,但不太聪明的他也只能傻傻地掉着眼泪担心,丝毫想不出一个具体的解决办法来,而当抱着这种心情的自己,在面对像恭晶这样出色的人时,恐惧就更放肆地把他的不安扩张得更大了。
“不见得一定要是聪明的贤者,才能治理出一个美好的国家。”
抱晶的声音淡淡地流泄出来,微麟掉着眼泪的脸庞不觉惊讶地抬了起来。
“王必须要有美好的德行才能获得佐辅的青睐,相对的,佐辅也要有温良的心灵才能带领国家走向美哉大道。您会去思考这样的事,足见您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愚笨,只有真正愚昧无知的人,才会自得自满于己身的一切。”
“悦侯”
“有时候看似聪明的人并不是真的聪明,那往往只是记忆力比一般人好而已。而且,我认为如果没有办法体恤别人的心意,就算再聪明,治国之道学得再多也是枉然。您认为呢?”
“我、我不知道可是九月说我有体谅人的温柔。”
“这就对了,可见您与其他麒麟最大的不同就在此,这世上有聪明无双的麒麟,自然也就会有温柔体人的麒麟。”
“所以我也可以成为好麒麟吗?”
“好的定义在哪呢?”恭晶笑了起来。“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尽如众人之意,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众人的期待,自己就无法自在的生活了。我倒觉得如果您认为成为一个好麒麟是倾听百姓的心,而真王也同样这么认为的话,对王或您而言,这就算是某个形式上的最好的王道了。”
微麟像是正在咀嚼恭晶话里的意义,俊美的脸庞陷入一股深深的茫然。
慢慢的,他像是理出了头绪,紧皱的双眉缓缓地舒展开来。
“这里似乎愈来愈冷了,您不坐近一点烤火吗?”
“嗯!”破涕的笑容浮上微麟的脸。
那道从一开始便阻隔在微麟与恭晶间的冰冷之墙,似乎随着两人之间的火堆渐渐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