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此有一种很强的预感。那我该怎么办呢?既不能和阿秀朝夕相处,又不能没有理想的寄托,我顿时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但是后来更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我一见到阿秀,心就开始呯呯跳,感觉面颊烧得厉害,我不知那时我的脸是否红得要命,但是,我的心已是极不平静和安宁了,那颗心激动汹涌,既兴奋不已,又烦躁不安,我变得更加沉默了。
我不能确定我是否已爱上了阿秀,我认为我是不爱她的,我甚至认为我的那些神经质的、很激烈、又很冲动的感受只是自己在导演一部关于爱情的戏,我不知我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看不起自己。我既欺骗了自己,也迷惑了阿秀。阿秀也明显感受到了我的变化,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敞开心扉与我很坦诚、真挚地说话了,她和我在一起时,变得有些拘谨和不安,还有我感觉她总在逃避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她呢?
就在我和阿秀都同时处于尴尬、害羞、痛苦的时候,她的丈夫从外地打工回来了。他回家的那一天,我就在阿秀家,当时我正搓着手傻傻地走来走去,阿秀则是一直低着头剥玉米,她不理我,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在我们都很无聊的时候,她丈夫回来了。阿秀一见她丈夫,眼睛忽地亮了,只见她慌忙丢下手中的玉米,两手使劲往围裙上抹了几下,然后解下围裙,一脸欢喜地向他走去。
阿秀的丈夫是一个粗犷豪放的人,长相也是粗线条,他有着一张宽宽的脸,黝黑的皮肤,饱满宽阔的嘴唇,鼻子倒还挺拔,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看到我也在,便拍一下我的肩膀,笑道:“小鬼,你在这干什么呢?”他拍的那一下可真重,我感到疼极了。我支吾道:“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走走。”说完,便仓皇逃走了。
回到家后,我的心还在噗噗地跳个不停,好像我做了坏事一样,可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怕,我是不爱阿秀的啊,难道我的潜意识是爱阿秀的?我简直被自己搞糊涂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在自己的房间转来转去,心里憋得简直要爆炸了,于是,我冲出房门跑了出去。
我跑到村西头的那片小树林,却不巧正好看到阿秀和她的丈夫在热吻。小树林一片萧条,有许多黄叶挂在树梢,看着摇摇欲坠,头上是碧青的天,几朵淡如水痕的白云,周围安静无一人,当然,除了我,阿秀和她的丈夫。一种无法言说的极度的孤独感将我重重包围,望着这荒芜苍凉的世界,我不禁泪流满面,在我的眼前,阿秀,她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她已淹没在我的泪水里,泪流出来了,也渐渐干了……
18岁担不起爱
我13岁时就没有了父亲。父亲的去世带走了他对我的管教和我对功课的兴趣,我16岁进工厂,在这之前我上了两年技校,但没有毕业,我由于打架被开除了。我喜欢上夜班,因为我和我的朋友都习惯白天睡觉;我喜欢打牌谈恋爱,因为我没有别的事可做。
她在我18岁那年调进我们厂,她有一张苍白的脸,长发总是扎成一个端庄的辫子。我觉得她很美。
有一天,我请她看电影,办法虽然老土了点,但可显出我的纯情。她笑了,宽容的拒绝了我,像对待一个犯了错误的弟弟。那天我知道她大我8岁,但我不在乎,因为我16岁时曾有过一个大我6岁的女友。
我感觉她和其他女孩不同,放弃和她我会后悔的。元旦厂里聚餐,她很快就离席了,我也草草吃完去她办公室。她正在读一本英文书,我提议打牌,谁输了谁就得满足对方一个要求。结果她赢了,我问她要我做什么,真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把烟戒了吧!”她静静地说。我愣住了,问她“为什么?”她依然平静地说,18岁的男孩不应该这么老练地抽烟,并且说我戒了烟脸色会好看些。我莫名地感动了,装作不介意的样子昂起头,因为我害怕眼泪掉下来——尽管我已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我决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流泪。她问我何时开始抽烟,我告诉她是在五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我看出她的目光暗淡了,我感到这么多年来只有她了解我少年丧父的悲哀。从那以后,她不再把我当一般人看待,这一发现使我无比幸福。
我喜欢亲近她,在她面前我的暴戾和玩世不恭没有了,仅存的一点体面都是为了她。我尽可能地帮她做事,上下班帮她搬自行车,下雨时给她拿雨衣……她每次都说“谢谢”,可我真的不需要谢,她永远不会明白我多么渴望她能重视我的存在。
那天上夜班,我给她送夜宵,她正背对着门梳头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披散长发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柔弱的双肩,苍白消瘦的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怔怔地站在她背后,然后就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那只冰凉的手,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啪”的一声,是梳子滑落带地上的声音。她挣脱我的手,弯腰去捡梳子,当时那心悸的感觉几乎把我吞没。她没有看我,平静地对我说她已经结过婚,儿子已三岁。我记得自己飞跑出去,狂奔了很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那起伏的心情。等我安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这本该在意料之中。一个温柔、亮丽的26岁女人,怎可能没有结婚?心里却在怪那个做了她丈夫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把她照顾得如此苍白消瘦?他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下夜班走那么长的夜路?
我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用18岁的心灵和单薄的双肩去关注她,照顾她,一如既往。她也和从前一样收藏我18岁的多情和脆弱,并且使我明白踏实和执着是做人应具备的品质。
自从父亲死后,逢年过节我从不愿呆在家里。除夕之夜,我踏着冷风和喜庆的爆竹声来到她家楼前,我知道他们全家在共享团圆,她根本不可能在这时想到我,可我只想看她一眼。她家二楼的阳台竟漆黑一片,像辉煌灯火中的一个黑洞洞的缺口。我上了楼,门内的死寂和邻居的欢笑声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犹豫了一下,叩响了门。当门打开时,她独自站在黑暗中,苍白的脸和我的一样惊奇。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她的家。她打开灯,墙上很醒目地挂着她的结婚照,她的丈夫很帅,照片上的她健康美丽。忽然,我看到旁边桌子上端正地放着她丈夫的大幅黑白照片。她回头望着我,苍白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凄楚动人:“儿子没见过爸爸,我丈夫刚结三个月就死了,车祸。”话没说完,她已泪流满面。我一把拥她入怀,在普天同庆的时刻,她在我怀中无助地哭泣,窗外五彩的烟花照亮夜空……
我终于明白,18岁的年龄根本负担不起我怀中这个女人如海的深情,这一刻,我真正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