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忽记起有个高中女同学,平时一起放学回家,一路喧哗嬉闹。欸羡她与邻桌男生怎就那般相处亲厚,她只是笑而不语。
也是这样一个十字街口,女同学转身过马路之时,悠悠道一句:
“我很喜欢他,是真的哦!”那极轻却极清晰的话,让自己多年后依然记忆犹新。
最纯净的、最真挚的、最诚恳的、最柔软的、最美丽的、最清澈的
十六岁少女半掩半露却又忽然脱口而出的心思。
让同龄的她刹那震动心弦。
听说那两人高中时似是而非,毕业上大学后才正式谈起了恋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而,一晃悠悠经年,属于她的情缘呢?
在什么地方
二月十四日,某个西方节日。
这个节日对许盈来说,根本就不算节日,原因很简单她没有男朋友嘛,过什么情人节?
但是,就算没有鲜花巧克力,好歹回家舒舒服服睡个懒觉也好,地为什么会悲惨地窝在别人家厨房给人打下手?
“你说,虽然我过了年是二十五了,但要按周岁生日,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岁半,凭什么我同学还在念书,我却要去、去”那可耻的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恨恨地用力搓洗瓷盆里的土豆丝。
“不要洗了,淀粉都被你洗光了。”钟辰皓忍笑将小瓷盆移走“其实,相亲也是个不错的方式,你想想,自由恋爱当然是好,但如果生活圈子很窄,根本没有机会遇上合适的人,亲戚朋友介绍,就是个很好的途径。”
“说得轻松!你试试自己像块猪肉一样晾在架子上让人挑肥拣瘦?家庭背景、父母工作、身高相貌我呸!他当他皇帝选妃啊!”那种滋味,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可原谅!
“适当了解对方环境背景并没有错,你家里人不也相应询问那边的情况?”
“那是我妈瞎着急,谁用她去了?多事!”三颗鸡蛋敲进碗里,搅搅搅!
“不是还没见面?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别人有选择权,你也有,没有好感,拒绝就是了。”
许盈呻吟:“拜托你能不能别和我妈一个论调?”
钟辰皓笑看她,她情绪波动时,反倒不那么拘谨了,说话行动也不知不觉自在很多“这是经验之谈。”他笑笑“我也做过架子上被人挑选的猪肉。”
“真的?”许盈好奇,像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激烈不满,兴致勃勃地问“相亲好不好玩,感觉怎么样?”
“什么叫好不好玩。”钟辰皓啼笑皆非“不过说真的,感觉是不太好,浑身都不舒服。”
“我就说!”许盈忿忿“一定是两个人都呆呆的,谁也没话可讲,你瞧我僵硬,我瞧你发愣,偶尔不知所云哈啦两句,回家后发誓下次再也不要见面。”
“好像没这么严重。”
“所以说这些三姑六婆就是闲极无聊,谁用你打听谁家小孩有没有对象啊!吃饱了撑的,管好自己家儿女得了,天天在外头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夫妻离婚了、谁家又娶了、谁家小孩没考上重点高中、谁家女儿二十五了还没对象”许盈快要仰天长啸“我没对象关她们p事啊,用得着瞎热心扯线做红娘吗?他”及时消音,后面tmd三音歼灭在舌尖上,这可不是自己家,不能太放肆。
原本明天是元宵节,又赶上双休日,宽宏的经理大人多放大家半天假,下午不用上班,她顺路到国税交一份报表,照例遇上钟辰皓,才说了两句话,寻呼机响了,乐滋滋回电话,谁知竟是老妈告诉她,一个星期前说定某姨介绍的某家某位男士的母亲要来看她,让她提前下班回家等着呸呸呸,她当时还当笑话听,没想到老妈居然来真的,谁要给别人看啊,又不是公园里的猴子!气得她当场黑了脸差点摔了钟辰皓的手机,二话不说找地方避难,这税官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让她下午满大街闲逛,正好国税午后也放假,便拖了她到他家来。
“原来你的脾气也不小,起初我还觉得你太胆怯文静,需要好好锻炼一下,现在看来,只瞧外表果然不可靠。”
“那是和你比较熟了。”许盈哝咕“我知道我控制不太好情绪,容易激动生气,但我实在是厌恶现在一提介绍男友,就是他条件如何如何,每月赚多少钱,有没有房子结婚烦死人了!”
一只手拍拍她的头顶,有人软语温言:“呆丫头,这就是现实,你以为是你看的那些爱情?”
许盈手里的筷子僵住,压不下心里涌起的一股怪异感觉,咬了下唇“你干吗看我下载的小说?”
“你把快捷方式扔在桌面上,我随手一点就进去了。”他到水槽洗了两颗西红柿,拿到菜板上切“现实里,不考虑对方经济基础是不可能的。”
“我从来没以为小说里的事情是真的,也绝不会把它和现实混为一谈。”她一字一顿,恨声道“但我就是不喜欢相亲,就是不愿意!”
听到已经变得沙哑的声音,钟辰皓诧异回头,见许盈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哽咽得难以成言:“我知道不想经济基、基础挺挺幼稚的,我、我”
接过她手里打蛋花的筷碗,将她推到客厅里坐,没想到她对“相亲”这件事抗拒得这样厉害,却让他忍不住发笑“好了好了,这也值得一哭?不见就不见,你自己去交个男朋友,你家里也就不催了。”
“不交!我靠家里吃一辈子!”许盈恶狠狠地道。
钟辰皓不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失控,但今天的情形未免古怪了些,也太好笑了些。
“快洗个脸,我去炒菜。”
“不要炒。”她抹下眼泪,依然恶声恶气“吃方便面,一会儿我来煮!”
钟辰皓无奈“行,吃方便面,你煮。”果然是渐渐熟了,原来可是他说什么,她都乖乖照做,怯敛紧张得让他以为她从未出过校门。
许盈便到洗手间去洗脸,过了一会走出来,眼睛鼻子依然有点红。到厨房端了大勺倒上清水,摸索着开煤气“阀门在哪里?”
钟辰皓帮她把总阀打开,她自己拧开炉灶阀“我家那边开始用天然气了,西关这边什么时候安装管道?”
“大概一时还没办法全市普及。”
“虽然不用再换煤气,但是天然气好贵,价钱多一倍呢!”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我还往你家里塞过煤气传单。”
钟辰皓也想起来,倚在橱柜边笑“我帮你发过几张,你到现在也没说表示一下谢意。”
“这不就是,方便面!”许盈敲敲锅沿,他干吗老记这么清楚,明知她亏得想大哭一场,瞄了一眼旁边小盆里泡着的土豆丝,有点愧疚“这个放到晚上行吗?会不会浆得不能吃?”
“那等你煮完面,我再炒。”
“嗯。”愧疚愧疚!她刚才使什么性子啊,风一阵雨一阵,多给人家添麻烦!“鸡蛋和柿子给我用吧,炒两个菜也吃不完。”
“好。”
许盈在愧疚中煮面,鸡蛋倒入汤里才想起来“糟了!”
主人过来查看“怎么?”
“鸡蛋柿面不是这样煮的,我刚才糊里糊涂给忘了鸡蛋不能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宽宏大量不计较“没关系,一样吃。”
“那、那柿子还是不要放面里了,鸡蛋已经弄错了,再放还不知什么味呢。”呜鸡蛋柿面搞砸了,苜蓿柿子也被她搅了。
主人随遇而安“弄个糖拌西红柿好了。”
许盈赶紧点头,在大勺里放入调料拌匀,熄火后才发现:“汤太少了。”唉,也是鸡蛋放太多了。
他帮忙把面盛出来“不要紧,你先吃,我来炒菜。”
许盈应了一声,坐下拿了筷子,慢慢地边吃边等他,等他十分钟炒完土豆丝,他的那碗已经糊掉了。
愧疚愧疚愧疚
他倒是不嫌弃地吃着糊面条,许盈都不敢看了,暗暗发誓再也不在别人面前献丑!
“你晚上早点回去,毕竟你妈妈答应了别人,总不好叫长辈失信。”
许盈脸一沉“不回去。”
他静静看过来“还是见一见的好,如果对方人不错,你却因为厌恶相亲这种方式错过了,多可惜。
“谁稀罕,人不错又怎样,我就是不想见!”许盈心里一阵阵发堵“如果见了,就没办法拒绝了”
“你看你又哭什么?”钟辰皓很不明白“不满意就不交往,什么叫没办法拒绝?”
“我是怕”双方都满意,她没有理由拒绝。
见她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却摇着头说不出话,钟辰皓只得放下筷子,拿来纸巾“你到底是害怕相亲,还是不想交男友?”
许盈捏着纸巾用力按住双眼,声音嘶哑:“相亲不可怕,我平常总拿这话和网友开玩笑,也没觉怎么样。男朋友我现在是没想交,我自己过得挺好,多一个人,好麻烦。
她说话顺畅了,钟辰皓才放心,笑说:“交男朋友都嫌麻烦,以后结婚怎么办?”
许盈闷着气道:“等实在挨不下去,随便找个人结婚。”
他失笑“胡说,随便?能生活一辈子吗?”
“那就离婚。”
钟辰皓皱眉“不要说气话,离婚伤筋动骨,不是好玩的。”
许盈一下子记起他父母就是离婚的,想必当时离得不会很轻松。虽然看多了小说,总讲现代人理智,和平分手云云,但放到现实里,大相径庭,绝不是看小说那般淡若浮云置之一笑。
揭开纸巾,眼睛涩得发紧,看着他平静的神情,猜着他会不会说。
过了一阵,他真的开口了:“我父母离婚那年,我已经上大三,二十来岁,仍然反应很激烈,见实在不可能复合,一气之下逃了近两个月的学。
许盈轻“啊”一声,讷讷地道:“逃学家里多着急啊”他淡淡地道:“家都散了,谁还管谁,着急谁。”
许盈抿唇,一肚子反驳,却不知怎么说才合适,她不是小说里慷慨陈词的配角,长篇道理解人心结,现实里遇上这种情况,只能让人无从谈起。
“我不信你父母不着急,他们一定到处找你”她小心地措词“父母那一辈,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分开,他们也应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永远将就下去。二十几岁,很快会有自己的新家庭,而父母,却没有多少年可以再等,从前孩子小离不了,小孩长大又不让离,父母也很可怜”谁来打晕她,她胡七蒙八都瞎说什么?哪里轮到她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
钟辰皓却笑了“你想得很开。”
许盈羞愧嘀咕:“那是因为事不关己,我爸妈现在要是离婚,我也受不了。”如果让她马上独自生活,她不知能支撑几天就被饿死。
“不,你说得一点不错,我想了很久才想通。”他微笑着敲敲桌面“一旦看开了,就不再计较,也没有什么怨气了。”
他这样说,许盈才感觉气氛轻松许多,揉揉眼,趁机注意一下他的神态,他给她的印象一直很沉稳成熟,相异与她同龄的男同学的好动急躁,有着兄长前辈的宽容温和,怎么也想不到他二十岁时也会那样激越愤恼,因父母离婚而失望得跷家逃学。
“你后来回学校了吗?”
“当然。”他笑着吃掉最后一口糊面条“不然以后怎么毕的业?”
许盈也快速消灭自己碗里的不及格作品“你想通了,就回去了?”
他抬头看过来,顿了顿“是钱花光了,没办法,只好回去。”
许盈呛笑一下,忙捂住嘴,见他仍在看她,没敢把玩笑话说出口,站起身收碗。
钟辰皓拦她“你去看你的小说,我来收。”
“我洗我洗!”许盈跟他抢“我在家里是洗碗专业户,所有洗碗任务都是我的。”
“你现在又不是在家里”
“哎呀,少啰嗦你,一边去!”许盈用力挤走他,将空碗盘收进水槽“不然,你擦桌子。”
他只好由她,拿了抹布擦桌子,见她开龙头接水,将洗洁净滴在百洁布上,很纯熟的样子,果然像是洗惯碗的。
很快洗完,许盈将碗交给他收入橱柜,到洗手间找香皂洗手。出来时,见他开了电视,犹豫半天“电脑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钟辰皓转头一笑“怎么又这么客气了?不就是看小说嘛,你自己去开。”
“我可能要上一分钟的网。”
“一分钟?够做什么用?”他疑惑,见许盈有点别扭的样子,便不问了“你随便上,但三点半之前你要回家,别让你家里着急。
许盈脸又沉下来,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进了卧室。
打开电脑,新建个文档,迟疑半天,开始打字。
又是写写改改,敲几个字,复删去,再敲几个字仔细斟酌,如何字谨句慎,既不着痕迹试探,又淡作无意提起往昔。
她在心底留了一个位置给人,可这人,模糊晦涩不下于她,似疏似昵,谁也不曾明明白白表露过,一晃几年,她心里的位置仍然空着,可他呢?
“听岳蔷老是提你女朋友,我太不关心老同学了,居然都不知道。”他若没有女友,必会反驳。
“看你在同学录上说想喝喜酒,等我相亲成功,就请你。”他听了这话,会有什么反应?他可知屏幕前的她,口里心里酸涩得想哭都哭不出。
“我二十五了哦,再老就嫁不出了,哪像你,读到博士再拖若干年都没问题。”你若有心,怎会荏苒数载绝口不提?
主题栏用个耸动的,看吓不吓到他?
“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
咬着牙地恨自己,她这样历尽艰辛左试右探地算什么?他不给回应,她还要等多久?
相亲迫在眉睫,她没有时间了!
倘若去相,她心里有人,绝不情愿!倘若不去他没有给过她一句话,她傻傻一等好几年究竟值不值得?
眼前模糊,扭曲得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尽力瞠大眼,有限的眼眶容不下过多的液体,仍是不试曝制地滑落成滴。
心里一个念头翻转不歇:只要他回信里有片言只字透露他没有女友的信息,她立即回他一句话,只有一句。
我们谈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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