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坐进马车柔软的椅子,对亚瑟满怀希望地微笑着。“我想今晚很顺利吧,爵爷?”
亚瑟坐在马车另一边,车内昏黄的灯光使他阴影中的脸更显神秘。
“对。”他的声音缓慢深沉。但他看的是艾琳而非玛格。“我想我们今晚全都表演得很好。”
艾琳一阵轻颤,是不安,也或许是不确定。她非常专注地看着窗外拥挤的街道,努力痹篇亚瑟专注的目光。
花园里的那个吻,她只是想做令人信服的表演以平息流言,但情况几乎马上就脱离她的控制。她仍想不透到底怎么回事。前一刻她还在催促亚瑟拥抱她来个小演出,下一刻她便全身一震,从头到脚都沸腾起来。
那个吻使她脸红且晕头转向。她确信若不是亚瑟紧抱著她,凯翠及唐密尔一绕过树篱,她就会跌倒。她的颈背仍因慌乱的知觉而刺痛著。
“你如愿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玛格继续说,完全感觉不到车厢阴影中的暗潮汹涌。
“每个人都起了好奇心,我发誓,你们到走廊去喘口气回来后,流言传得更是快速。”
“真的?”艾琳勉强轻声地说。
“当然是真的。”玛格保证。“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办到的,但范先生和我都同意你们使人相信你们在花园有段热烈的调情。我相信那一定是很惊人的表演。”
艾琳不敢让视线离开夜色弥漫的街道。“嗯。”“我个人很满意花园那一幕的结果。”亚瑟说,口气有如难以取悦的剧评家。
艾琳急于改变话题,便朝玛格轻快地一笑。“你今晚愉快吗?”
“噢,很愉快。”玛格一脸梦幻地回答。“范先生和我花了很多时间讨论最新的小说,因为他刚好也是梅夫人的忠实书迷。”
艾琳差点来不及用手帕掩住笑容。“范先生显然是品味极佳的男人。”
“我也是这么想。”玛格马上同意。
亚瑟皱眉。“我一再警告班宁,就是因为他太常阅读小说,才会有那些可笑又不切实际的浪漫观念。”
二十分钟后,马车缓缓停在圣梅林的前门,满脸睡意的尼德赶来开门。
玛格用戴著手套的手背优雅地掩住呵欠。“天,今晚我真是累惨了。两位若不介意,我想拿根腊烛,直接上床睡觉。”
她轻盈地步上楼梯,艾琳只能用脚步轻快来形容她。玛格的脸上毫无倦容,她想。老实说,今晚她不只罕见地行动轻快,连眼睛都闪闪发亮。
艾琳还在琢磨玛格容光焕发的微妙改变,却发现亚瑟高举腊烛,若有所思地扫视门厅。
“你不觉得门厅有些不一样吗?”他问。
她看了眼家具。“没有,我不觉得。”
“我觉得有。色彩明亮了些,镜子不再暗沉,雕像和花瓶似乎也变新了。”
她惊讶地仔细瞧着最靠近的大理石像,接著轻笑。“不必紧张,爵爷,这里焕然一新并不奇怪。今天稍早我指示,我们出门时,门厅要仔细打扫。从家具上累积的灰尘判断,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清了。”
他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不知为何让她很不安。“那,时间不早了吧?”她说,努力摆出职业的态度。“我最好也准备上床了。我并不比玛格习惯熬夜。”
“你上楼前,我想和你谈谈。”亚瑟说。
那是命令而非请求。不祥的感觉笼罩著她。他要因花园里的事而辞退她吗?
“是的,爵爷。”
亚瑟望向尼德。“你可以去睡了。谢谢你为我们等门,但下次不用了,我们若晚归可以自己进门。以后不要再熬夜,你也需要休息。”
尼德因雇主的体贴而十分震惊。“是,爵爷。谢谢您,爵爷。”他快速离开。
不久,艾琳听到房子下层传来模糊的关门声。尼德消失在楼下的仆人房。
门厅突然变得狭窄而不可言喻地亲密。
“来吧,罗小姐。我们到书房去。”亚瑟拿起腊烛,率先穿过门厅。
她好奇地跟著。她在亲吻时表现的过度热切让他生气吗?也许她可以解释她出人意外的表演天分也让她很惊讶。
亚瑟带她走入书房,且非常坚决地关上门。
艾琳感觉到一阵不安。
亚瑟不发一语地放下腊烛,走过地毯到火炉前,一脚跪地,拨弄馀烬使其燃烧。满意后,他站起身,解开领巾,丢在附近的椅子上,再松开白色的亚麻上衣,露出胸膛上一些鬈曲的深色毛发。
艾琳强迫自己不要瞪著他露出的胸膛。她必须专心,她想。她的工酌揣岌可危,她不能让他只为一个太过热情的吻就解雇她。好吧,是非常热情,她默默更正。无论如何,那都不是她的错。
她清清喉咙。“爵爷,如果你觉得今晚稍早我建议彼此拥抱的做法不妥,我道歉。然而我必须指出,你雇用我正是看中我的演技。”
他拿起白兰地酒瓶。“罗小姐”
“我同时必须提醒你,我外婆是职业演员。”
他倒了两份白兰地,严肃地点头。“是,你已提过数次。”
“重点是,我可能比预期中遗传了更多的表演天分,希望你懂我的意思。”她夸张地挥著扇子。“这也解释了我,呃,表演时的投入。我向你保证,我和你一样吃惊。”
“是吗?”他递给她一杯白兰地,接著背靠著桌角。他转著杯中的酒,沉思地看着她。
“是。”她带著保证对他一笑。“以后,我会尽量克制那方面的才华。”
“我们稍后再讨论你的表演天分。首先,我想先继续被那一对造谣者打断的谈话。”
“噢。”她低头看着他递过来酒杯,决定她需要一点提振精神的东西。
她猛灌了一大口烈酒,但当酒液流入喉咙,她几乎无法呼吸。那感觉彷佛吞下了太阳。
亚瑟显然注意到有些不对,便扬起眉头。“也许你该坐下来,罗小姐。”
她猛然坐到沙发上,用力呼吸。“这白兰地很烈。”她喘着气说。
“没错。”他同意,把杯子举到嘴边。“而且很贵,最好浅酌而不要豪饮。”
“我以后会记得。”
他点头。“好了,我告诉过你,我得知有位绅士可能知道鼻烟盒的事,也打算和他谈谈。但如果你对寻找我叔公的助理魏约翰有任何建议,我会很感激。”
“那男人在谋杀案当晚消失?”
“对。这三天我一直在搜寻他以前常去的地方、喜欢的咖啡店及小酒馆、长大的地方等等。但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他的踪影。他彷佛就这么消失了。”
艾琳想了想。“你和他的家人谈过吗?”
“约翰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你很确定他不是杀人者?”
亚瑟先是摇摇头,但又停下来,摊开有力的手掌,往上一翻。“人性很难预测,但我不相信约翰会是恶棍。我认识他多年,他既诚实又勤奋,且因叔公的信任及丰厚的薪水而忠心不二。我无法想像约翰会背叛叔公。”
“那晚他什么都没偷?没有银器不见?”
“没有。”
“那你去他以前常和朋友去的咖啡馆及小酒馆,也许找错地方了。”艾琳缓缓地说。
“如果是你,会去哪里找?”他问。
“这不关我的事。”艾琳谨慎地说。“且天知道我从不曾解决过任何犯罪案件,但我觉得诚实又勤奋的男人逃亡时却忘了拿些贵重物品以解决食宿问题,他只可能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尽快找到工作。”
亚瑟无法移动,眼中闪过领悟。“当然。”他轻声说。“我忽略了最显而易见的事。但这范围仍然很大,要怎么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一个男人?”
“你确定他单身?”
“什么意思?”
“你说这个年轻人没有家人,是否表示他也没有心上人?”
亚瑟举起喝了一半的白兰地,以示敬意。“好建议,罗小姐。经你一提,我想起叔公家有个年轻女仆对约翰颇有好感。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她。”
她微松了口气。他现在似乎很开心,也许不会解雇她了。
亚瑟离开桌子,走到火炉前。摇曳的火焰使雕花玻璃杯里的酒有如液态宝石。
“和你谈话,似乎可以帮我厘清思绪。”一会儿后,他说。“谢谢你的意见及建议。”
他的赞美比炉火更让她感到温暖,她发现自己微微脸红。“我希望自己能对你有所助益,并祝你好运,爵爷。”
“谢谢,我的确需要好运。”他仍注视著火焰,彷佛在找寻答案,也或许是洞察力。“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今晚我想讨论的第二项主题了。”
她坐直起来。“那是什么,爵爷?”
“今晚在花园里的那一吻。”
她抓紧白兰地酒杯。“那位女士那样评论我们的关系,使我觉得她并不相信我们是真的订了婚,爵爷。我才会突然想到,若是能让大家相信我们是,呃,真心相爱,社交界也许会更容易接受我们的小骗局。”
“你的行动非常聪明。”他说。“我很赞佩你的心思敏捷。”
大大地放了心,她很快地啜了一小口白兰地。
“谢谢你,爵爷。”她说,努力表现得专业又能干。“我尽全力想使表演逼真。”
他转身看着她,眼中反射著炙热的炉火。她内心深处有个东西又紧绷起来,那感觉跟他稍早在花园里回应她的吻时一般。
危险而诱惑的兴奋感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噼啪作响,她感觉得到他也和她一样深受周遭强烈的热情影响。她手中的白兰地酒杯在颤动。
“你的确达到了目的。”他把杯子放在壁炉上,缓慢而从容地大步靠近她,目光不曾稍离。“事实上,我那时太沉醉其中,忍不住怀疑也许你不只是在演戏。”
她努力思索,却想不出什么机智的话回应,只能呆呆坐在沙发边缘,看着他缩短彼此间的距离。他在她面前站定,轻轻拿走她的酒杯放到桌上,目光仍看着她。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拉她起身。
“那全是在演戏吗?”他的拇指拂过她微启的唇。“你的演技那么好吗,罗小姐?”
他的指尖画过她的双唇,逃陟绒般的抚触让她屏息。小小的爱抚却极度亲密,使她更加渴望他的碰触。
她说不出话来。好演员必须随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她提醒自己。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说不出理应出口的否定。
她反而用舌尖舔过他的拇指,他皮肤的触感让她全身一阵微颤。
亚瑟缓缓露出笑容,艾琳则脸红。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用舌头去舔他。她哪里来的胆子?她有些惊慌地想着。
“我想这就是答案了。”他的手指滑上她的颈背,低头让嘴唇悬在她的唇上。“我必须承认,今晚在花园里我也不是在演戏。”
“亚瑟。”
他吻上她,有如品味禁忌的仙葯。但今晚其实是她在偷尝未知的热情,她想。疯狂的兴奋袭过全身,使她忽热忽冷,有种怪异的幸福感。她抓住他的肩膀,死命拥住他。
他将她紧握的手指视为邀请,加深这一吻。感觉到他的舌头画过下唇,她一惊,但并没有退缩。外婆提过这种刺激的喜悦在合适的男人怀里才体验得到。相较之下,柯杰瑞的吻让她觉得有如狂猛瀑布前的一道浅溪。
她想要跃过瀑布,深深沉入神秘的池底。
亚瑟拿下她的发夹,动作如此细腻亲密,她不禁颤抖。没有人曾放下她的头发。
接著他的嘴移到她的喉咙,她感觉得到他的牙齿。
她突然想起露西曾提过亚瑟逃跑的未婚妻。她说:她怕他。
亚瑟的手掌抚上她的胸部,她感觉得到他炙热的手灼烧著她精致的丝质上衣。
她轻声呻吟,双臂环抱住他的脖子。
但他没有再度紧抱住她,反而懊悔地低语,像在喃喃诅咒,最后不情愿地抬起头,将她微微推开。他捧著她的脸,苦笑着。
“现在的时机及地点都不恰当。”他粗哑的声音带著热情及懊悔。“你在这个家中担任很重要的职务,但改变不了你是雇员之一的事实。我从未占过任何女性雇员的便宜,也绝对不想让你成为例外。”
有一瞬间,她无法相信他的话。他仍然只把她当成家中的雇员?在他们热情相拥之后?在他对她推心置腹,并请她建议如何进行调查之后?
现实猛然回击,撕裂了她编织并围绕在身上的激情之网。她不知道该生气或羞愧。事实上,怒气、沮丧及难堪在她心中激荡,几乎使她说不出话。
几乎,而不是完全。
“请原谅我,爵爷。”她说,每个字都彷佛结了冰。“我并不知道您只是将我视为仆人”
“艾琳。”
她往后退,让他不得不放开她的脸。“我绝不敢梦想让您打破对女性雇员严格且自律的行为。”
“老天,艾琳”
她对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请勿担心,我会努力不再逾越本分。我绝不希望再让情操高尚的雇主陷入不名誉的情况,爵爷。”
他咬著牙。“你故意曲解我的话。”
“但我听得一清二楚。”她夸张地看了眼座钟。“天,时间真的很晚了,不是吗?”她行了个最优雅的礼。“如果您今晚已经不需要我的服务,就祝您晚安了,爵爷。”
他眯起眼警告著。“该死,艾琳。”
她转过身背对著他,做出完美的“不理不睬”态度,快速向门走去。
他的步伐比她大,比她先到达门边,她疯狂地想着若他挡住门要怎么办。
但他并未阻止她的盛大退场,反而优雅华丽地为她开门,还点头假装行礼。
她仰起头,穿过门口,却由眼角看到他邪恶的笑容。
“罗小姐,等这件事落幕,我当然不得不结束你的雇用合约。”他淡淡地说。“到时,我保证,我们会再度继续今天的对话,并仔细思考彼此关系的未来走向。”
“不用再费心进行这么体贴的讨论了,爵爷。既然已被拒绝,我想也没有必要再度提起。”她不敢回头看他对这句话的反应,只逼自己走向楼梯而非奔跑。
一小时后,她才听到卧室门外的走廊传来他坚定但模糊的脚步声。那声音彷佛回应著她的心跳声。
他停在她的门口。紧张得令人难以承受。他会轻轻敲门吗?
他当然不会敲门,不管大声或小声。他已经明白表示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她感觉得到他在那里,就在门的另一边,而她突然明白,彷佛能清楚看透他的心:他很想敲门,很用力地想着。
不久,她听到他穿过走廊,回到他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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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小心地张开眼睛。透过窗帘看到些许天光,已是早上,她大大松了口气。桌上时钟显示九点十五分。她惊讶地发现她终于还是睡了一会儿。
大半个晚上她不是作些奇怪的梦,就是翻来覆去无法成眠,不断想起书房里的吻。
她掀开棉被,穿上便鞋晨袍,就著脸盆荚旗速梳洗,令人精神振奋的冷水使她一缩。之后,她把头发整齐地盘成髻,再戴上简单的白色小帽。接著走过去检视衣橱里成排的服饰。
她向与叶夫人长期合作的裁缝师订做了许多漂亮衣服,它们能为这个工作加分,但等她找到下个工作,这些也许都没用处,因为以后的雇主不太可能想找打扮时髦的伴护。
如她预期,裁缝师乐于不谈新客户原是叶夫人伴护的事。但是,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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