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阁楼,斑驳了不知几个朝代的锁,已经被暴力破坏而打开。
“咿呀”一声,合页不堪重负的声音,执伞鬼推门而入,阁楼内无人点灯。
扑面而来终年不见日光的陈腐之气,夹杂着某种淡淡的烟熏之味冲入执伞鬼的鼻腔。
执伞鬼定了定神,借着穿褪色了的朱户的月光,努力想看清室内阴暗的陈设。
被堆满了各朝各代的旌旗,木箱里应该是用来发起狼烟,而未烧完的狼粪。
“你来了,傀。”大家长的声音和气地传来。
沉重的呼气声过后,黑暗中一点火光,随即被丢在地上。苏昌河一脚踩灭。
阁楼内烟熏气更盛,两人相距十米,暗河老牌杀手的锐利目力,看到了这暗河大家长足下,零星散落了些刚刚他自己踩灭了的笔杆粗细的东西。
“你有问题要问我?”苏昌河笑着说道。
“三月前,与你同出任务的谢虎,谢豹兄弟。如今身在何处?”执伞鬼冷冷问道。
“这个?”苏昌河似在思考,“一同回来无剑城之后,我们便再无交集。毕竟我是大家长,他们只不过是暗河的卒子。”
“慕家,慕彩蝶。被你传召派出到天启,执行任务后,为何再无踪影?”执伞鬼依旧盯着苏昌河问道。
“谁来着?”苏昌河反问,“我印象不深。”
“苏赤,苏橙,苏绿,苏青。”执伞鬼似是压住怒火,问道,“苏家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你总该有印象了吧。”
“暗河苏家那么大,人员那么多。我这个大家长必须人人都认识?”苏昌河反问。
“好,那暗河年轻一辈。苏家最有天赋的苏素素,与谢家最为出众的谢玄!十日前与你同出无剑城!你总该记得!”
“这是自然,这两个暗河年轻一辈的黑白无常。”苏昌河轻笑。“我自然是记得,并且,他们如今也在此处。”
“什么!”执伞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在这!”
暗河第一高手,傀,没有察觉到房间内有第三人。
“啪啪”鼓掌两声,苏昌河说道:“苏素素,谢玄。出来,让苏家家主看看清楚。”
苏昌河背后的黑暗,两股脚步声踏出来,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魁梧一纤细。两个身影,暗河新生代的黑白双煞!
谢玄,苏素素,一人擅长使用谢家大开大合的开山刀法。一人阴柔一些,用的是柔软的匹练。
走到苏昌河身旁,苏暮雨面前。
“苏素素,谢玄?!”苏暮雨低声嘶吼。
二人没理会这苏家家主,执伞鬼傀的喊叫。
苏暮雨也没感到他们二人的目光。
“到我身边来!”苏暮雨低沉着声音说道。
两个身影,依旧未动。
“苏昌河!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苏暮雨压低声音问道。
大家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去他那边吧。”
苏素素与谢玄,才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机械地走向苏暮雨。
行至半道中,苏昌河忽而改口,冷冷道:“杀了他!”
银白色的匹练,自苏素素腰间飞出,直缚苏暮雨颈部,谢玄也抽出背后开山大刀,直奔苏暮雨门庭。
“嗯?!”苏暮雨虽说已然做好准备,却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撤身一退,躲过了套来的匹练,衣服后背,像是纸张被人用刀划破。
“暗河刀丝!”就将要崩破执伞鬼背部的肌肤之时,长虹剑出袖,一剑顶开冲刺而来的谢玄。往左跳开了一个角度。
“是什么时候!布下的!”执伞鬼疑惑,来不及细想,轰隆爆裂之声,囤放狼烟的木箱,历朝历代的旌旗,全然炸裂开了。
一群群黑黢黢的身影,在无剑城的阁楼之内出现,压迫而来!
“这是!!!苏赤,苏橙!谢虎,谢豹!慕彩蝶!”苏暮雨看到了,之前被他一个个问到的名字,暗河年轻一辈的卒子,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但也是悄无声息地跟着苏昌河消失,如今又悄无声息地出现无剑城的阁楼。
“苏昌河!”苏暮雨冷静低吼,“你把他们怎么了?!”
背后的暗河刀丝,是暗地里被这帮小一辈布下。而苏暮雨不相信,如此多的人藏在了这阁楼,他却一丝都无法察觉。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毫无生机保留,气息都不存在了一般,看来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故而暗河傀,将他们当成死物一般略过了。
没得到苏昌河的回应,暗河的大家长仿佛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之中。
“杀。”几个暗河的小辈,机械地接了大家长的命令。
刀丝开始铺天盖地向暗河傀绷紧袭来,长虹细剑精准地将每一根绷紧的刀丝上的脆点挑断,知道这只攻不防的暗河刀丝之厉害,自然也知晓谢暗河刀丝的脆弱点。
几声令人牙酸的指甲刮过光滑面板的声音,长虹剑弹在刀丝上,类似琴弦的崩断之声,在阁楼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没有得到这帮暗河年轻一辈的回应,苏暮雨便不再打算让他们回应。
听大家长的命令,和对暗河的第一高手傀出手。这本就是矛盾的时候,但如果他们已经没了人类的神智,不知道傀是谁,只懂听苏昌河的指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将暗河刀丝尽数崩断,执伞鬼对这番倒戈相向的暗河年轻一代的卒子,没有用尽全力。
一个杀手,对上了自己的家人,只能抱着伤而不杀的想法,细剑长虹犹如庖丁的解牛刀一般,准确地在穿梭之中,钉开了几人的关节,顿时围杀暗河傀的一帮暗河卒子,有几个人的手无力地垂下如同风吹草动一般晃荡。
“嗯?”攻势依旧不减,傀仰头躲过上挑来的一刀。
“失去了本能的痛觉?”长虹挑开又一次绷上来的刀丝。
“苏昌河!你把他们,打造成了一队无畏惧之心,不知痛苦,令行禁止!”苏暮雨没有再继续对这些暗河小一辈的卒子的身体进行破坏。
“的活死人!是吗!”苏暮雨一脚将苏素素踹开,从包围圈里破开了一个口子。
反手持剑长虹,左手作掌,猛击苏素素的天灵,这位苏家年轻一辈的白煞没有被击打而晕倒,那难缠的白绫依旧缠上苏暮雨的身躯。
长虹挥舞了几下,将这白绫划得粉碎,又是一掌将其震退。
正打算从这一缺口处凿出包围,多年的杀手生涯给他带来的杀手直觉,让他感到背后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想也不想,苏暮雨猛地高难度地下腰,长虹剑凌厉地向斜上方刺去,手感不对,不是利刃穿透肉质的感触。
苏暮雨眉头一皱,一剑搅碎了那被刺中的物体。
绿色的骷髅突兀地在阁楼内冒起,从执伞鬼的左边攻了过来。
“哼。”重新调整好体位,细剑一剑递出,将那绿光的骷髅头堪堪抵住。
“你不是应该在最合适的时机才出手吗?”感觉到暗河年轻一辈的活死人停下了动作,执伞鬼也放弃了凿阵而出。
“怎么?想跟我做一个了结?”执伞鬼冷冷道。
“其实,你们的招数,我都了然于胸。”隐匿了许久的苏昌河,终于优雅地开口了。
“刚刚从我身后发起攻击的?是千面鬼的招式?”剑依旧抵在绿光上。
“不错。自从我当上了大家长,暗地里没少收集你们的功法和招式。”绿光将苏昌河优雅的面前映衬得有些可怖,“之后我都大致翻阅过了一遍,就是怕有那么一天,你们不听话了,我该怎么办?我得要有对应的手段。”
“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时期训练出来的。你的阎魔掌,我也清楚得很。”苏暮雨依旧冷冷道。
“暮雨,”大家长依旧如此文质彬彬,亲切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了解我的双手阎魔吗?”
“什么?”苏暮雨疑惑了一阵。
上一代暗河所训练之时,就被告知阎魔掌需要以毒物和着他人内力来喂掌,伤人同时也伤己,可谓至阴至毒。若双手齐运,被反噬也会更猛烈。
苏昌河左手,开始盈起同左手一般的绿色。
“很可惜啊,暮雨,你的十八剑阵送出去了。”苏昌河笑道,“不然我也很想亲自讨教讨教。”
“暮雨,当日围杀雪月剑仙李寒衣,你可否会想到今日的结局?”苏昌河一如当年问李寒衣是否记得围杀叶鼎之一般,“君以此兴,必亡于此!”
苏暮雨想也没想,奋力抽出长虹。
“嗯?”轻易地将长虹剑从苏昌河的右掌中挣脱出来,苏暮雨愣了一下,这太轻易了,比他们见面打招呼的一招都还要轻,不像是阎魔掌的威力。
撤剑回防,剑身上有淡淡的青磷脂的味道,来不及多想便要将细剑用作砍刀,横斩那左手盈绿的骷髅。
“砰”一声,苏暮雨被一掌阎魔击中,在阁楼的左侧洞开了一道口子,飞出。
“追!”大家长一声令下,数十道身影从那洞开的口子追了出去。
“小雨?”红衣鬼一跃跃上墙头。
苏暮雨逃到城墙上,背上被刀丝崩开之处,一个绿色的右掌掌印没有消散。
苏幕遮一把扶起,却不料苏暮雨哇地呕了一口黑血。
“中毒了?!”红衣鬼着急道,“还是阎魔掌毒!”
轻轻抽动鼻翼:“什么味道?”
“是青磷。”苏暮雨强提一口气,“苏昌河在右手上抹了青磷,鬼火燃起时,让我误以为是阎魔掌。小姑,暗河消失的那些年轻一辈,都被苏昌河做成了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活死人!你带着余理快逃,我来拦住他们!”
苏昌河是练了双手阎魔之术,尽管有福寿膏压制反噬的力度,但也不敢贸然双手都用出阎魔掌。
话刚说完,已经传来了追兵的声音。
“虎子,豹子!”看到先来的是谢虎谢豹,苏幕遮喊出了声。
“不必喊了,他们已经没了神智。”苏暮雨一把推开苏幕遮,艰难说道。
“感谢小姑,替暗河擒下叛贼。”苏昌河的声音随后而来。
“我呸,我说昌河大侄子。我以前还以为你风度得体,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红衣鬼破口大骂。
“执伞鬼忽而暴起刺杀暗河大家长。索性得暗河年轻一辈拦下。怎么?小姑要包庇此等叛徒?”苏昌河笑道,“那就对不住了,请二位到我掌下,成为我阎魔掌的肥料。”
苏昌河像一只盯梢猎物很久了的豹子,俯身猛冲向执伞鬼和红衣鬼。
执伞鬼一个猛推,将苏幕遮推到了一边,艰难握住长虹。
忽而,天上下刀子了一般,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自天上径直对着苏昌河插下,逼停了这暗河大家长。
“你来干什么?”执伞鬼语气生硬。
“暗河,阴曹余理。”自阁楼檐牙上一跃而下,拦在了苏昌河与苏暮雨之间。
余理没回应执伞鬼只是冷静说道。
“阴曹。可是掌管这天下鬼物,对鬼物生前所作所为进行审判,赏善罚恶之地。为善者便轮回下一世,给一个好结果。而为恶者,便由阴曹定夺,丢去油锅地狱还是拔舌地狱。”停下了的大家长好奇问道,“所以你也有野心要当这鬼主?”
还未等余理回应,暗河大家长继续说道:“据说,你以前那师父,赵玉真,也是一朝顿悟,才取了道德归元真君的道号。”
“大家长,你的一生,将会由我来审判。”余理说道。
“平等,卞城,都市,泰山,转轮!”余理对着苏昌河一挥阎罗剑,五柄细剑直刺苏昌河胸口。
苏昌河面对刺来的五剑,淡淡推出右掌,阎魔掌的骷髅头顿时膨胀到一人高,一口咬住了五把飞剑。
“余理,大家长他很清楚我十八剑阵的套路!”苏暮雨指点道。
“去,杀了他们。”五把细剑缀在尾端的大黄庭细线被阎魔掌咬断,大漠的月光之下,无剑城的城头几十个人影笼成的阴影,将余理三人笼入。
“阴曹余理。很可惜,刚刚才知道你在暗河里,就要葬送在此了。”大家长轻声说道,“对了,你也许不知道,未当上暗河大家长之时,我在暗河的称谓,叫。。。”
“送葬师!”
苏昌河猛然突进,阎魔掌甩掉五把剑,直冲那已经中了一掌的苏暮雨。
一个金灿灿的巨大手掌冲天而起,扇开那扑过来的活死人队伍,余理直挺木剑“理”,一剑刺向那绿色的骷髅头。
噼啪之声爆裂想起,大漠中最为坚韧的胡杨木所雕成的“理”剑在阎魔掌之下节节崩断破碎。
离火阵心诀覆盖上余理握剑的右手,直到胡杨木所雕刻的木剑“理”的剑柄完全崩毁,青城山至高道门心法狠狠地碰撞上了暗河最阴毒的掌法。
苏昌河被震退了几步,退回到被大龙象力扇退的药人之中。
“余理?”苏暮雨与苏幕遮同时出声。
“你的十八剑阵我了如指掌,你自己带来的木剑也被我折断。”苏昌河站稳之后,笑道,“你剑已经没有了,就算你身具青城山的道门至高心法,我有药人数十倍与你,我不用亲自动手,耗都能耗死你。你该如何呢。”
“大家长。”余理忽而说道,“起风了。”
“哦?那又如何?”苏昌河胜券在握,问道。
“嘘,认真听。”余理打断道,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大漠的夜风将沙吹起,噼里啪啦打在余理半边面具上,在静谧的大漠格外响亮。
“装神弄鬼。”苏昌河感到了被戏耍,有些恼怒,右掌阎魔又开始覆盖上那种渗人的绿色。
风忽而大了起来,叮铃作响的铁链抖动之声清晰地传来。
“大家长,听到了吗。”余理闭上眼睛,享受问道。
“你!要动它?”苏昌河面色难看,“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能取下来,就凭你?”
口中说着不屑,但身体很诚实,径直冲向余理。
“小姑,上!”执伞鬼一声令下,红衣鬼点点头,抽出两根钢刺,大力投射而出,径直夺取直冲余理的苏昌河。
余理见状,顷刻攀附上了女儿墙,在墙上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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