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声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枝叶射入丛林。
与此同时宁宸静静地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依然清澈,但是仔细看去,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却隐隐地布满了红丝,眼睛下方有一圈淡淡的黑晕。脸颊上昨夜的浅浅红晕已完全消褪,现出一片疲倦的苍白,看不到血色。
几乎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他的精神和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轻轻吐出一口气,宁宸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目光在四周转了一转,从地面到树丛一一掠过,接着,微微下垂,落到了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上。
修长、结实的熟悉手臂,肌肉饱满而坚硬,浅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即使在平静中也显示出力量。
带着同样熟悉的暖暖体温,轻轻地把宁宸揽在怀里。动作,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
极为难得的罕有温柔。
凌驭日就这样怀抱着宁宸睡了一夜。
居然还没醒吗?宁宸小心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凝视着身边平静的睡颜。
很少能见到凌驭日如此放松的时刻习惯了江湖中无时无地的杀机与风险,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他也总是保持着几分警戒。周围的情况变化很少能逃过他敏锐的耳目。
但是现在,凌驭日的睡容却显得格外平静安稳。呼吸均匀而平缓,从身体到神经都极为松弛,脸上带着几分满足的倦意,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依然是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英俊五官,褪去了平日里黑道霸主的凌厉与威严,看上去竟透出隐隐的温柔味道。
看着迥然不同于往常的凌驭日,静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细细呼吸,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在心底悄悄泛起。宁宸紧紧地咬住下唇,神情犹豫,迟疑着是否应该坚持自己昨晚的决定。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所有的往事可以成为过眼烟云,随风而去
然而一切只是如果,仅此而已。
目光在熟悉的脸容上流连良久,宁宸终于咬咬牙,有点挣扎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犹豫的目光已变为决然,虽然怅惘依然。
小心地撑着身下的草地,宁宸悄无声息地从凌驭日怀中轻轻滑出来,站起身,却没有马上掉头离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凌驭日身边看着他。
突然失去了怀中的人儿,凌驭日在睡梦中不满地皱了皱眉,却没有马上清醒,只是翻了个身,随意地舒展了一下手臂,继续沉沉安睡。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动作中,宁宸的心已被他高高地悬了起来。
咬着唇,屏住了呼吸,宁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张地注视着凌驭日的表情,心里却有如大海般波涛翻滚,起伏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他睡醒还是在盼着他马上醒来。
昨宵一夜未眠,离开的念头在脑中徘徊了整整一晚,其实是早已下了决心。可事到临头竟还是难以自控。
用力摇了摇头,宁宸留恋地看了凌驭日最后一眼,终于掉头离开。
胸口被凌驭日揽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他手臂的余温。心里有一丝丝牵连不断的痛。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宁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的尽处。
他一直没有回头。
也就始终没有机会看到凌驭日目送他离去的深沉眼眸。
几乎就是在宁宸转身的那一瞬间凌驭日便已睁开了眼。眼神清醒明澈,隐隐闪动着冷静锐利的光芒,没有半分好梦初醒的朦胧与迷惑。
眼看着宁宸决然离去的坚定脚步,凌驭日的表情有一丝轻微的绷紧,目光幽黑沉暗,却始终紧抿着嘴唇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有办法把宁宸留下来。
可是凌驭日苦笑一下,那样又有什么用呢?留住他,并不等于能让他快乐。没有人比凌驭日更能了解宁宸的心思,甚至包括宁宸自己。
他知道宁宸并不是恨他生于黑道,长于黑道,宁宸自然能明白他当时的责任与立场。惩罚叛徒是理所当然,他与丁桐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不过是执行帮规的杀人工具,不会也不可能改变丁桐的命运。
但是宁宸也决无可能若无其事地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消。且不说血浓于水的父子天性,单单是丁桐叛帮泄密的原因,以及他在临死前与凌驭日做出的约定,就足以令宁宸终生难以摆脱心底的负疚与罪恶感。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让宁宸心安理得地与自己在一起,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不是不想全心全意地补偿他疼惜他,不是不能够给他幸福,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幸福是由父亲用生命亲手换来,更是由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人所给予,得到的越多,宁宸的负罪感就会越发深重。
最终他还是不会快乐。
也许,只能等待宁宸自己解开心结放开过往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也许只能隔着悠长的往日恩怨,静静守望。
否则又能怎么办呢?凌驭日放弃地叹一口气,懒洋洋地翻一个身,坐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臂,随意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雨已完全停了。天气晴朗。太阳越升越高。淡淡的金色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清晨的丛林宁静而安详,只有虫声与鸟鸣声不时地划破寂静。
本来应该是一个极美好的晴朗早晨。如果是在前几天,凌驭日一定早已做好了早饭,笑着招呼宁宸起身。可是现在少了一个人,身边突然显得格外空空荡荡,寂寞得难耐。尤其是对照着昨夜的快乐时光,更让人不想再多停留一时半刻。
算了!用力丢开手边犹带余温的一团干草,凌驭日倏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丛林边缘。
也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到了外面,还有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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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叱咤风云的黑帮首领,凌驭日并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优柔男子。一旦决定了暂时抛开心中的烦扰,他马上回复了平日的清醒理智,冷静从容,再也没有半分迷乱。
只要不涉及到宁宸身上,还真的极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掉自控。
正如他很少会放松自己的警觉。比如现在。
因为早就预料过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远远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凌驭日很容易就发现了林外的埋伏。
说是埋伏也许不算太恰当。因为来人并没有小心谨慎地隐蔽行藏,而是就那么大模大样地散坐在树林外面,甚至还在轻松地低声说笑。
但是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一处隐约的凸起,很明显能辨认得出是枪。
凌驭日微微眯起了眼。目光锐利冰冷。
眼前的一张张面孔都似曾相识,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身份均隶属于‘暗夜’。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应属于南美分部,由分堂主韩滔统一指挥,不是严青的直属手下。
若果真如此,目前的情势又意味着什么?不能不设想到最坏的可能严青已完全控制了南美的局面。又或者,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取得了韩滔的支持。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局势无法准确判断,对方来意不明。在这样的情况下,凌驭日不想贸贸然地轻举妄动,但也决不会掉以轻心。
看得出对方来的都是好手,有备而发,人数又占据着显著优势。自己只有一个人,更缺少必要的武器装备,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大概很难占到上风。即便想试探对方的目的与虚实,此时此地也不是最佳选择。没有必要做无谓的冒险。
虽然很想早日摸清严青的意图,但是略一沉吟,凌驭日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暂时回避与对方接触。
以他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他们在林外的埋伏并不算难事。但在痹篇对手的行动过程中,凌驭日的心情却绝不轻松江湖风波恶,自己掌管‘暗夜’多年,遇到的惊涛骇浪不知多少,更不止一次面临着远胜今日的险恶境况。但是无论情况危急到何种程度,他都知道自己还有可靠的朋友与忠诚的属下可以信赖。严青、韩滔、周延平这些人全都跟随自己多年,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下属,更是曾一道出生入死,能够彼此以性命相托的至亲手足。凌驭日实在很难相信,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合谋背叛自己。
然而有太多事实指向了这一结论。在真相被确定查明之前,为求安全稳妥,他不得不谨慎地隐匿行藏,不再与任何‘暗夜’中人进行联络,一个人孤军作战。
并非沮丧,亦无关软弱,但当凌驭日独自躺在马瑙斯的一家汽车旅馆里,考虑着下一步行动计划的时候,突然就那么不期然地一下子想起了宁宸如果现在,有他在身边,就好了
‘暗夜’在南美的势力很大,几乎在每一个国家的主要城市都有联络点。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大概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但凌驭日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且不说身为‘暗夜’的首领,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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