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他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他何必感到抱歉?又何必难为情?他敢于对他的言论负责,他就是这副又冷又坏的调调,她又能奈他何?
婉吟沉默下来,唇角不再假仙地甜美上扬,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他瞅一眼,再瞅一眼,不出几分钟,又开口了。
“我跟你有什么不快吗?”他粗着喉咙挑衅。“你摆脸色给我看做什么?”
“哪有?”不笑也不行吗?好怪的男人,她居然会心仪他!
“还说没有?”为了忽视她的美好,将对她的惊艳逐出脑海,他语带嘲讽地说:“或者我该问,我曾经拒绝跟你结婚,算是结下梁子吗?”
深呼吸!夏婉吟。
这个笨蛋不知道你爱他,更不知道你已经爱他很久很久了,所以如果他说出伤害少女芳心的废话,就当他在要白痴好了,不要理他。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真的这么想嫁给我?”
是!她的心坦承不讳。
不、不是!要有女孩子的矜持啊,夏婉吟!
“我不想回答你的原因是,”她深呼吸。“我不想跟你吵架。”
“怕吵输我?”话题离魅惑、情欲愈远愈好。他发现自己在失控,一直想瞄她的娇躯与艳容。
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怕被流弹波及。”
他握住方向盘的指节紧了又紧,犀利的眼神瞥了过去,她勇敢迎视。
“什么流弹?”
“白痴才看不出来你心情很烂,你像汤锅里的泥鳅,被烫得躁动不安。”
他微微一惊,她是从哪里看出来?
“对于一个要去对校长鞠躬哈腰的人来说,他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他嘴硬,硬是想把心情坏了许久的原因,推到别件事上面去。
“你可以不必来,再说你也没鞠躬哈腰。”她试图戳破某种诡异的气氛。“你不必为我受气,反正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要把我当作情绪不爽的出口。”
他一踩煞车,婉吟整个人往前撞去。
“你在做什么?”她骇然惊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不爽?”他阴鸷地问。
“拜托,用眼睛都看得出来。”别忘了她偷偷关注了他多久,她甚至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他双眸瞇了一瞇。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他身旁的人,包括父母、奶奶,还有现任的床伴,以及拜把兄弟夏鼎昌,都以为他悠游一如从前。
但她,几乎没有交集的她,却看透了他的情绪?
“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谈谈。”
“哈哈。”
他的冷笑令她局促不安,但她仍坚持说出自己的意见。
“都过两年了,你留学没成行,进聂氏又不是很顺利,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目前的工作”不然也不会闲到来找她的麻烦。
他阴冷地瞪着她。“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种事,用想就想得通了啊。”
那别人怎么就想不通、看不透?
他瞇起眼睛,瞪着她看,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轻轻巧巧戳破他的防护?她到底对他知道多少?为何让他连否认都措手不及,只能用言语反击?
她是从什么时候,由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娃,变成外貌:心思都令人惊艳的小女人?还是,她根本没有“少不更事”过?那双乌亮大眼看似纯真无辜,其实一直都在试探世情?
真要那样,她就不是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小女人了。
他的脑中响起警铃,直觉警告他,最好闪她远一点,不然会失去、失去
总之痹篇就对了,管他失去什么!
他收回视线,故意不再看她。
“如果我想谈心,你绝对不是我的首选。”
婉吟被他盯得微热的脸颊,霎时血色尽失,只留下错愕与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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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聂奶奶一声声的催邀之下,婉吟硬着头皮,再上聂家。
自从两年前的叛逆之举后,她自觉对费心指导她的聂奶奶有些亏欠,只好一并躲开聂奶奶,免得看她愈来愈粗野,奶奶心里难受。
温室花房里,摆着一张原木圆桌,佣人送上茶点后默然退下。
“婉吟,尝尝点心。你好一阵子没来,张嫂一直以为是她厨艺退步,才让你不想过来,还特地去拜师学了好几款健康低脂的甜点料理。”
“呃”她窘得双颊飞红,忙把头埋进芒果奶酪里。
“最近忙什么?”
苞老师缠斗、跟聂尔璇闹不合“我在准备申请大学。”
“你要出国?”
“没有,爷爷说,我在他面前,他都已经管不动了,要是再把我往国外送,岂不是要让我野疯了?”
“你爷爷是商场奇才,可惜遇上女人,就变蠢才。”聂奶奶噗哧一笑。“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多的是时间过来喝茶。”
“我”
“怎么?还在顾忌我们家尔璇?”见她犹豫,聂奶奶软言软语,步步进逼。“你真以为我这双老花眼,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聂奶奶”她慌张放下小银匙。
“难道你以前过来,跟我学规矩礼仪,缠着我说东说西,都只是为了看尔璇?”聂奶奶笑着,语气却有一丝愠意。
“当然不是!”她痛切回应。
“那你来看我,是想来跟我作伴啰?”
“当然是。”
“那为什么自从你跟尔璇起龃龉,你就不来了?这不是摆明了你以前都是在垂涎他、敷衍我?”
“不是的,聂奶奶”在精明的老人家面前,她着实慌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聂奶奶啊,她希望自己老了以后,也能像她一样,看来娴静柔雅,却什么事都逃不过她那双眼睛。
“我只是怕辜负你的教导。”毕竟她后来都不走淑女路线了。
“你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她侧身看看婉吟。
优雅的荷叶领上衣,不失个性的靴型牛仔裤,搭配楔形绑带凉鞋,看起来很随性,也不失端庄。
“不是只有穿晚礼服才叫优雅,我看你这样很不错。”
婉吟大概不知道,那些从小扎根在她体内的完美仪态,不会随她的穿著改变消失,因此不管她穿什么衣服,举手投足就是有着比别人更柔美的风情。
“别被你爷爷影响过头了,不过偶尔也要假装小输几次。老人是小孩心性,他跟你斗就是在跟你玩,你别把他当作是在控制你。其实,他很爱你奶奶的,也很疼你爸妈,只可惜他们都死于非命,他很孤单、很需要你的贴心。”
聂奶奶叹了口气。
“大家都开玩笑,说他哈我。哈哈,我对你聂爷爷是专情不二,除了他,我没对任何男人动过心。我虚长你爷爷几岁,只是因为年轻时有些才情,才被他们一帮小毛头崇拜,如此而已。”
听到顽固的爷爷被称作“小毛头”婉吟忍不住笑了起来。
“至于你跟尔璇嘛”
“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保证没有喔。”她赶紧澄清。
暗恋谁谁谁是少女的秘密心事,这样大剌剌说出来,这个知道、那个也知道,叫她面子往哪里摆--尤其男主角又挑明了对她不感兴趣。
“要是真的没有,那我就烦恼了。”聂奶奶作状,叹了一口气。“女人命好死夫前,才不怕被儿、媳欺在头上。我也不过是觉得孙子贴心,寄望未来孙媳妇能跟我多多亲近,你表明了对尔璇没有意思,我也只能断念,不敢期待以后的日子会有多美好。”
婉吟轻抽口气。难道聂奶奶也跟她一样,察觉到这个家不寻常的气氛了吗?
“你有空就多过来陪陪我吧。”聂奶奶望着温室里的花朵,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也不知道这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啊?”
婉吟震慑在原地,怀疑自己在观察聂尔璇时,无意中察觉到的一切,不是出自她的想象,而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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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完一顿丰盛的下午茶之后,婉吟告别聂奶奶,直接穿过后院,往聂、夏两家相通的侧门走去。
一串压低的争执声传入她耳内,她竖直了耳朵。
“你有什么秘密怕我知道?”
“我哪有什么秘密怕你知道?”
哦哦,不妙!是聂伯伯跟聂尔璇的父子争执,她最不该听到的那一种。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只好缩在阴影处,等风暴刮过去再说。
“你愈是遮遮掩掩,愈让我相信你转投资失利的消息是真的。”
“胡说八道!”聂父怒斥。
“不然,你何必伯我进公司?”聂尔璇故意激他。“还是你有其他私生子女,你不打算把聂氏交给我继承?”
大掌霍然巴上他的脸,力道之猛,让他唇角迅速沁出血来。
婉吟必须很小心地咬住手掌边缘,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你、你、你愈说愈离谱了!”聂父老脸难堪地涨红。“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聂尔璇缓缓拭去唇角的血痕。“我有眼睛,我会看。”
“你存心想气死我!”
“承认自己是个不善经营的人,接二连三转投资都失败,并不可耻。反正天底下,砸锅的二世祖那么多。”他的毒舌作风在父亲面前,并没有稍加收敛。“父亲太强悍,就容易养出懦弱的儿子。”而他爷爷,的确很强悍。
反之,懦弱无能的父亲容易被看扁,儿子反倒会变得强悍而凌厉。
聂父涨红着脸发抖。
他一向知道,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尔璇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他心里有几分证据,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你在逼宫?”为了掩饰他干过的烂事,他一定得假装气得青筋直跳。
“你要这样误解,我也没办法。不过,放眼看去,各个企业都在汰旧换新,接班人一一浮上台面,这令我不得不好奇,父亲,你究竟要把我困在合作企业,翘多久的二郎腿?”总是把他堵得死死的,一步都不让他走进“聂氏”
总是叫他去忙一些不急之务,闲到日日逛大街。
对有意大显身手的他来说,这不啻是用绳子缚住了他的手脚,他从狂狮变成了困兽。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总得从基层打好底子--”
“我已经打了两年的底子--如果你指的是泡一杯好茶、排队买甜甜圈,那我干得真他妈的好。”他看似慵懒,实则蓄满了惊人力道。“父亲,我甚至连聂氏的财务报表都不曾看过。”
“还不到你上任的时候,看什么看?”他佯怒展威。“再说,我让不让你继承,也还是个未知数。”
聂尔璇的眼神倏地降到冰点。“玩归玩,想当火山孝子也别当得那么彻底,拿整个家产去孝敬--除非这个家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他大步踏离,聂父一脸茫然,呆若木鸡。“空--空壳子?”
缩着还不敢出去的婉吟,突然有一种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