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你了,康泰。”数落完了孙女,翁老太太这才有空招呼始终满脸笑意,一旁呆坐的侯康泰。
“一点也不辛苦,翁奶奶。”侯康泰赶紧回答。“这是晚辈应该做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侯康泰态度谦恭地要翁老太太别挂心,翁老太太满脸笑容的点头,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之势,对于他相当满意。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虽说两家是世交,但应有的礼貌还是不可少,该谢的还是要谢。
“您太客气了。”侯康泰仍是一脸谦卑,毕竟对方是长辈,两家又关系紧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翁老太太依然笑吟吟地打量着侯康泰,虽说他长得不是挺称头,但做事认真没脾气,而且又愿意入赘,是最佳的孙女婿人选。
“对了,雨曦。”翁老太太从茶几的玻璃下抽出一张红色喜帖,交给翁雨曦。“再过两天就是庞家娶媳妇的日子,我想带你一起去。”
“庞氏”亦是国内商界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和“夏氏”、“杜氏”、“翁氏”并列,都有悠久的历史。
“我一定得去吗?”翁雨曦好奇的盯着喜帖上的相片。“我跟他们并不认识。”新郎和新娘。
“就是不认识,才要带你去。”翁老太太笑着把喜帖从翁雨曦的手上拿回来,摇头轻笑。“那天差不多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齐,我刚好趁这个机会,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是个露面的好机会。”
“但是我刚回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虽然明白迟早都得接手公司,但翁雨曦总觉得太快了,她才刚回国。
“要什么心理准备?”翁老太太反驳。“只是去喝喜酒,又不是开股东大会。你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剩下的奶奶自然会负责。”
翁老太太,不只是管理公司的能手,社交方面也是一把罩,交给她就对了。
“可是”可是她很累,一点都不想去喝喜酒,跟大家见面。
翁雨曦满脸倦意。
“没什么可是。”翁老太太容不得她反对。“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你尽管照着我的指示跟大家敬酒,况且有康泰陪你,你怕什么?”
“康泰也要去吗?”翁雨曦脸上的倦意更深了,一脸无奈地偷瞄侯康泰。
“当然。”反之,翁老太太却是精神百倍。“康泰可是你的护花使者,怎能不去呢?”
“对吧,康泰?”翁老太太突然转头问侯康泰。
“是啊,翁奶奶。”侯康泰赶紧点头。“无论雨曦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一旁陪伴着。”
“看吧,雨曦。”翁老太太满意得不得了。“我就说康泰不会拒绝吧?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啊,康泰,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你爷爷之前来过电话,要你事情办完了就回家,他也好久没看见你了。”
“好的,翁奶奶。”侯康泰起身。“我想我也该告辞了,打搅翁奶奶了。”
“快别这么说。”翁奶奶招来女佣送客。“多亏你一直照顾雨曦,我才应该向你道谢,别忘了后天庞家的喜宴,你一定要去。”
“晚辈一定记得。”侯康泰回道。
“好、好,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着实寒暄了一阵子之后,侯康泰才开车离开翁家,翁老太太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这个康泰,真是不错,雨曦你认为呢?”
翁老太太表面上是在询问翁雨曦的意见,实际上是在告诉她:翁家的孙女婿就是他了!翁雨曦只脑凄笑。
“是啊,真不错。”他们从小认识,从小他就处处关心她、照顾她,甚至连她去美国留学也跟着,俨然就是以她的保护人自居。她祖母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
事实上,大家都把他们当成一对。
翁雨曦心知肚明。
除去外表以外,他们在家世乃至于学历都很相配,况且两家是世交,没有理由不能在一起。
饼去每当有人暗示他们是男女朋友,翁雨曦总是不否认,但也不积极承认,任凭旁人自己去想。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除了本身不讨厌侯康泰之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责任。
身为庞大事业唯一继承人的翁雨曦,比谁都明白她没有任性的自由,所以即使面对祖母的安排,她也不反对,只因为她清楚她肩上的责任。
但自从在展览馆遇见那名神秘男子之后,她就不再那么肯定了。
翁雨曦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一向平静的心湖,在乍见他的剎那激起了荡漾的水波,至今仍在她的心口不断地画圈圈,她是不是恋爱了?
“雨曦,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上楼休息?”翁老太太见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以为她是因为长途飞行劳累所致,干脆要她回房休息。
“好。”翁雨曦点点头,疲倦的上楼去。
她真的很累,她好不容易遇见了梦想中的人,却是个幻影,教她不难过也难。
但
他是幻影吗?
翁雨曦不确定,但她希望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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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氏”的结婚宴会上,宾客云集。
举凡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全来了。就算受邀的人不能够亲自来,也一定会派小辈或是手底下最重要的干部出席,俨然是商界的同学会,更是商界新兵上阵操练的最好场所,偌大的会场,被挤得水泄不通。
今天的新人,因为长年待在国外,作风洋派得很。整场婚宴采自助餐方式,除了省去家长陪同一桌一桌敬酒的麻烦之外,最大的好处是来宾之间可以自由走动,方便大家交谈,算是相当体贴的安排。
豪门巨贾的婚宴,基本上就是人际关系的大练兵。
老兵在这里展现实力,新兵亦步亦趋地跟着学习,瞬间只看见好几个商场重量级人物,带着儿孙辈四处跟人打招呼,翁雨曦赫见其中。
“这是我的孙女,雨曦,前两天刚刚回国。”翁老太太,无疑是会场内最耀眼的老兵,此刻正带着她最钟爱的孙女,四处介绍给人认识。
“我叫翁雨曦,以后请多多指教。”翁雨曦露出甜美的微笑跟大家问安。
“哎呀,这就是未来翁氏的董事长啊?长得真漂亮。”大家都听过翁雨曦的大名,但没几个人见过她,今天总算是露脸了。
“谢谢。”翁雨曦仍旧保持着微笑,不过嘴角已经有点酸,从她踏进会场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微笑,脸都快笑僵了。
“您太客气啦!”翁老太太倒是愉快得很。“不过我们雨曦确实是个大美人,这是大家公认的事。”
“奶奶!”怎么这么说?翁雨曦都快羞愧得钻到地下去。
“本来就是嘛!”翁老太太笑呵呵,颇以有个长相清丽的孙女而自豪,这时旁人又闹起来。
“翁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您的孙女,就跟您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
显然翁雨曦的美丽来自遗传,并非她个人的功劳。
“不瞒您说,我就等您这句话呢!”翁老太太笑开怀,大家跟着笑成一团。
“是这样吗?哈哈哈!”
翁老太太不愧是社交高手,随便几句话就能炒热气氛。翁雨曦佩服之余不免觉得累,她祖母真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累了吗?”始终默默陪着她们应酬的侯康泰,悄悄靠近翁雨曦耳边问,她点头。
“是有点累。”翁雨曦其实满感谢侯康泰的陪伴,若没有他在身边,这场宴会一定无聊死。
“再忍耐一下,宴会很快就会结束。”侯康泰安慰翁雨曦,但她知道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这场宴会才刚开始,不会这么快结束的。
翁老太太依然嘻嘻哈哈地跟商界的朋友你来我往互开玩笑,翁雨曦也想学她那么自在,但实在是学不来,这大概跟她的个性有关。
沈静的大海,本来就不易起波浪,除非遭逢强大的地心引力,才会潮起潮落,甚至掀起涛天巨浪。
“你们看,是夏家堂兄弟!”
翁雨曦心中的巨浪尚未被撩起,现场倒爆出了不少女性的惊叹声,有如海浪,此起彼落。
“哼,仇人来了。”翁老太太的脸色,比入夜后的大海还要黑暗,言语之间净是轻藐。
翁雨曦不禁将视线调向宴会大厅的入口处,看祖母口中的“仇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她为什么会这么恨他们。
“哇,他居然也来了耶,好难得!”
现场的女宾,在看见某个人之后,发出追星族般的尖叫,翁雨曦于是更加好奇。
“一定是他,夏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翁老太太的脸色,随着现场连绵不断的抽气声,变得更加晦暗,翁雨曦不禁开口问。
“哪一个他?”能让祖母这么生气。
“夏世希。”翁老太太的牙根咬得像要断掉。
翁雨曦马上恍然大悟,原来是夏世希,难怪她祖母这么生气。
从小,她就被教育要恨夏家的人。
翁雨曦将脖子伸得长长的,观看门口那阵騒动。
再长大一点,她被告诫说,千万别和夏家的男人扯上关系,因为他们都是下三滥,烂得彻底。
夏家五个堂兄弟,一进入会场就被一群年轻女宾客团团围住,翁雨曦什么也看不见。
等她过了青春期,迈向成年,她祖母又特别挑出夏世希,说夏家五个堂兄弟中,又以他最没人品、最差劲,谁沾上他谁倒楣,是个千夫所指的大坏人。
翁雨曦从来没见过他们五个堂兄弟。在她有机会满足她的好奇之前,她就被送到美国求学,一直到前几天才回国,但他们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经常被提起。
其中最常被提起的,就是夏世希。
门口那一小撮人好不容易动了一下,往会场迈进。
她祖母明显恨他,却又忍不住要提他。每当她好奇地问祖母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的时候,她祖母又会拉下一张脸,叫她不要多问,她反而对他更好奇。
夏世希:一个该被谴责的名字,至少她祖母是这么说的。
她猜想他一定长得很帅因为她祖母最讨厌帅的人。她也猜想,他一定很出色、很活跃因为她祖母最恨出色的男人,不然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騒动。
有如海潮的人群,在盘旋了许久后,终于散开。
夏家五个堂兄弟,这才能够朝会场前进,翁雨曦的视野才得以清明。
“这些女人都疯了不成?居然围着那几个男人团团转,真不怕丢脸!”新仇加旧恨,翁老太太的语气可酸得很呢,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翁雨曦没有回应,事实上她也回应不了。那天在摄影展上遇见的男人,竟然就夹杂在夏氏五个堂兄弟之间,她是不是看错了?
“夏世希果然也来了,这倒稀奇,他从不出席这类聚会的。”翁老太太扁着嘴,眼睛冒火的评论,翁雨曦却完全听不见。
她不必问哪一个才是夏世希,因为她已经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她曾希望他不要回头,不要颔首,但他两样都做了,间接证实他的身分。
她在摄影展上一见钟情的男人,不是幻影,也不是出于自个儿的想象,而是确有其人。她应该高兴,应该欢欣鼓舞,但她一个微笑也挤不出来,他居然就是夏世希!
翁雨曦痴痴凝望,怎么也无法相信,她居然喜欢上家族的仇人。而彷佛要回应她的凝视似的,夏世希也在同一时间抬眼望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蓝不是花,却比花还要娇艳;白不是叶,却比绿叶更能衬托蓝的美丽。
爱琴海优美惬意的景致,在彼此的凝眸中悄然乍现,他们互相都能看到那海天一色,美得不可方物的倒影,但他们却是仇家。
“雨曦,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侯康泰见她的脸色大变,连忙趋前关心,翁雨曦只得回神。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她尽可能假装微笑。
“但是你的脸色”
“我好像看见一个熟人,我们去向他打招呼好不好?”为了躲避夏世希的视线,她胡乱扯谎。
“哦?好啊!”侯康泰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热切起来,她平时不会主动牵他的手的。
一整个晚上,翁雨曦都在逃避夏世希。
一整个晚上,夏世希都未采取任何行动,但他那双眼睛始终追随着她。
你要跟我一起殉情吗?
他低醇浓郁的声音,彷佛越过众人的头顶朝她袭来,让她深深感到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