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春阳,小姐怎么样啊?”在院门口翘首望了半天,见那着浅青色三重衣的身影匆匆走来,秋叶赶紧走上前去焦急地问。
春阳四下里看了一眼,也不答话。领着她一面往圆形院门里急迈了几步,这才回头对她低声说道,“往后在我们小姐的院子外面莫问这些主子的事情,外头人来人往的,就是粗使洒扫的老婆子听了也要嚼舌根。你仔细让夫人知道了,卖了你。”
秋叶赶紧赔笑,一面拉住了春阳的衣袖,“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着急,我这办差刚回来,只看到姐姐送大夫出去,恐怕小姐的身子有什么变故,这才在这儿等着呢。看姐姐一回转,便把什么该顾忌的都忘了,幸好姐姐提醒,谢姐姐。”
春阳看秋叶小小年纪满脸的卖乖讨好,虽犯了过错却又把话圆得滴水不漏,心里有些复杂,当下微微摇了摇头,“下回记着些也就罢了。哦,对了,大夫说小姐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今日随大公子出去观猎,惊着了。需在床上歇上几日,喝些安神的汤药就无妨了。”
秋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又双手合掌拜了拜,“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春阳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正想转身离开,忽想起夫人的交代,又一本正经地道:“大夫还说小姐适合静养,房内走动伺候之人宜少不宜多,免得再惊了小姐。大夫人刚刚吩咐下来,这段时间小姐房中只留我和冬年,而你和夏鸣就暂时在夫人房里伺候着。”
“这样啊。”秋叶想了想,点了头。
春阳分明看到秋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心头一动。说不出是鄙视还是羡慕,只觉得就是秋叶这年岁尚轻却举止圆滑的孩子方能流露出自以为别人都看不到的喜悦来,而自己本就是夫人的陪嫁,却还要留在那可怕的小姐身边,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一时便觉得几分凄苦几分气堵,也不再理会秋叶,径自进屋去了。
屋里,夫人正坐在小姐床边拭泪。春阳初进来的几分不忿立刻褪了个干净,眼瞧着自己心心念念打小就跟着的“小姐”哭得凄楚不已,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又听夫人嘴里念叨着:“宝儿啊,你怎么就是不听话,你就非要招那些人么?却教他们把你生生害成这个样子,看你往后还敢么?”怨了小姐一通,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神情哀绝,“也怪为娘,没能给你生个嫡亲的哥哥,让你跟着那偏房所出的兄弟出去,便打成了这副样子。是娘没用,宝儿啊,是娘没用……。”
春阳一听,心头酸酸涩涩全堵了上来,眼珠里不经意就蓄了泪,上前劝道:“夫人,你莫哭了,这怎么能怪您呢?小姐年少不知事,若夫人您再伤了身子,咱们小姐在府中便再寻不到依靠了。”
“春阳……春阳……。”一听春阳的话,夫人一时间陷入更深的忧思中去,眼泪掉的更急,双腿上衣服湿了一大片,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春阳,眼睛在她脸上来回乱转,“我要是去了,我的宝儿怎么办?她怎么办?”
“夫人您说什么?!”春阳大惊失色。
然而夫人已经迷乱了,根本不管她的反应,只是悲恸地哭泣,时而看她,时而看床上的小姐,时而看自己双腿上团湿了的一块,气噎声堵,语无伦次,“我的宝儿不乖……他们……若我死了,宝儿便完了……他们把我的宝儿打成这个样子……宝儿啊,春阳,他们把我的宝儿打成这个样子……。”
春阳哪里听不出自己从小跟随的“小姐”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也觉凄凉,也觉此生无望,更觉出自己的无力,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陪着夫人落泪。
“唔……。”床上一直静静的人突然呜咽了一声。
哭得发鬓皆乱,面容狼狈的夫人立刻察觉到了,赶紧掏出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回过头去瞧床上的人。春阳也赶紧凑过来,跪在脚踏上,望着脸上肿得看不出面目的小姐。
她心里生气小姐的“待不住”,好惹是生非,可看到她这幅样子,她哪里不心疼?跟着“小姐”是从“小姐”六岁时开始的,而病床上这位小姐呢,则是从一出生就在她怀里眼里长大的。她宠她,比夫人更宠,却不想生生把小姐变成了如今这种蛮横骄纵的性格。如今又挨了打,若论错,那也是小姐错一半,她们这些看大小姐的错一半,她心头的酸楚愧疚哪里用语言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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